《[明星志愿]茧》若依_

28、狭路相逢

　　不比那些急于在岁末盛宴里赚取金钱和知名度的新人，黎华仅参加了一场城中最盛大的跨年晚会，自然是作为压轴在零点之前上场与歌迷共迎新年。

　　宽敞的VIP休息室里即使只有黎华和方若绮两个人，也依然令方若绮感到局促。其实他们本不用来得这么早，主办方发来的文件里也只是说明了最后出场的黎华只要在十点之前到达就可以了，但这不符合天王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作风，所以当黎华甚至早于其他部分艺人到来的时候，工作人员受宠若惊地把他带进了这整个后台最舒适的一间休息室。

　　晚会正在休息室的电视机上播放着，此时演唱的是偶像歌手温宁珊，轻快活泼的曲子和没什么营养的歌词，但她唱得跳得都很卖力，短短的百褶裙下露出两条白玉腿，在这逼近冰点的天气里看着都冻人，声音也因此颤抖得抓不着调子。

　　方若绮意兴阑珊地换了个坐姿，眼角瞥过黎华，他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手举着即将开拍的电影剧本，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样也好，方若绮想，至少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来摆脱相对无言的尴尬。

　　这尴尬大概就是从北海道回来后开始的，并且，看起来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那个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思绪飘回到北海道的清晨，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在房间里投下淡淡的影，醒来时有一时怔忡，鼻尖萦绕着的清冽气息令她很快清醒过来，整夜靠着墙壁的背脊已经僵硬，肩头也因为长时间的负担而发麻，这一夜睡得意外地踏实，身体却愈加疲劳。

　　黎华尚未醒来，难得的一夜深眠。她低头看他，新鲜的阳光落在他密长的睫毛上，泛着浅浅的金光，星星般落进她的眼睛里。她就这么看着看着，仿佛时间就此停了下来。

　　很快，那双睫毛羽毛般轻盈抖动了两下，缓缓地张开，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琥珀色眼瞳。在迎上方若绮的目光的时候，那双眼瞳微眯起来，嘴角的弧度精确得分毫不差：“早上好。”

　　声音带了些清晨别有的慵懒，听起来略微陌生，可那笑容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优雅和疏离。他站起来拍了拍僵硬的肩膀，耀眼的阳光在他周身镶上一圈光晕，她仰起头，看到逆光之下的他高大得仿若神祗。那一瞬间，她觉得心底被抽走了什么，留下一片突兀的空白，胜过北海道的茫茫白雪。

　　那之后，他依然对她和颜悦色，圣诞舞会的事好像一笔勾销，而北海道相依而眠的夜晚也未有再提。

　　现在，她突然又想起来，当时的心情仍旧鲜明可触，而那一片雪地已然荒芜。

　　视线停留得太久，他终于有所感知地抬起头，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窘迫地找了个十分糟糕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心乱如麻地打开门，毫无预兆地与自己并不想见到的人打了个照面，对方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摆出一贯目中无人的倨傲表情：“我以为是谁在这间VIP休息室里呢，原来是黎天王，和方若绮啊！”

　　特意在她的名字上加重了语气，摆明了是要针对她，方若绮见势想把打开的门从身后带上，却不及她的动作快，狠狠一推门，就不客气地越过方若绮走了进去。

　　“古芊菁，有事吗？”黎华放下手里的剧本，优雅地对着她笑，好像对她无理的闯入并不在意。

　　“黎华，你欠我一个解释。”向来对黎华千娇百媚的古芊菁这回冲着他一脸跋扈。求爱失败，换作他人可能羞愧万分避之不及，而古芊菁反而拾起了自己所有的骄傲。

　　“圣诞舞会的事吗？是我临时改变主意了，真抱歉。”他谦和地答，看起来很是诚恳，说得却有那么些理直气壮。

　　“是吗？我可不知道黎天王是这样轻率的人，”她别过头睨一眼站在身后的方若绮，意味深长地说，“更不知道黎天王的品位原来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黎华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踱过古芊菁的身边，目光在方若绮身上逡巡一圈，然后绕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膀，“眉清目秀，恬静聪慧，有何不好？”

　　被这般直白地夸赞，方若绮受宠若惊，肩头被他触碰的地方似乎烧起两团烈火，一路烧进心里，烧得化骨成灰，只剩一颗心在空洞的胸腔里砰砰地跳。

　　同样无法冷静的还有古芊菁，被方若绮和黎华联合起来摆了一道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黎华当着面这样袒护方若绮——对方曾经还是为自己卑躬屈膝的小助理，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哼，黎华，看来你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差劲啊。”

　　“哦？请指教。”黎华歪着头挑着眉，似乎对古芊菁接下来的话饶有兴味。

　　那始终没有从方若绮肩头拿开的手在古芊菁眼里很是刺眼，她厌恶地移开视线，高高扬起下巴，挑起的唇角停在一个胜券在握的弧度：“你以为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把你的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你以为我是怎么在最后时刻挤掉甄红和你去纽约的？就是你的好助理一直在拿你的行程出来交换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古芊菁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们这段日子的交易，倨傲的眼眸里噙着森森的怒气和不加掩饰的得意，好像要把方若绮剥皮拆骨。

　　方若绮站在他们之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由她而起，却又仿佛与她无关，强烈的恐惧感在心底排山倒海。

　　“我知道。”平静沉着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肩上的力道又重了重，稳稳地撑住她发虚的身体。

　　古芊菁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一个八度：“你说什么？”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语气淡淡地重复。

　　“你知道这些还留她在身边？！”过分的震惊令古芊菁的表情近乎扭曲，昂贵的化妆品也无法遮盖煞白的面色，“那你又知不知道，她以你作为筹码用来交换的东西是什么。”

　　“他人的私事，我没有必要知道。虽然她的确有违职业操守，但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权利，况且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

　　“哈哈哈哈，”古芊菁的干笑声在此时紧张的气氛下分外突兀，“我还真不知道黎天王可以宽宏大量到这种程度呢。”

　　他加大了唇角的弧度，似要配合她的假笑：“在演艺圈里，不豁达一点，怎能走到今时今日，倒是古小姐也不妨待人待己都宽容些，凭你的条件和背景，说不定能有更好的成绩。”

　　“本小姐的事不劳天王费心，”本想扳回一城，却自讨了没趣，古芊菁恨得咬牙切齿，死死地瞪着方若绮，恨不能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倒是天王将来哪天被连累了，可别怪我当初没有提醒你。”

　　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古芊菁的助理小敏带着工作人员跑了进来：“谢天谢地，古小姐，终于找到你了，马上就轮到你上场了！”

　　“你找死啊！”受了一肚子气的古芊菁借机发作，“这种地方是你想进来就可以随便进来的吗！”

　　劈头盖脸被骂的小敏诚惶诚恐地道歉，殊不知古芊菁正暗自庆幸找到了一个可以下的台阶。

　　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休息室里又只剩下黎华和方若绮二人，还有突如其来的静默。

　　黎华拿开搭在方若绮肩头的手的时候，轻轻在她肩膀拍了两下，算是给她的安慰，然后又慢慢地步到沙发旁坐下，若无其事地拿起剧本。

　　方若绮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由她而起，不是因她，他断不会在舞会上爽约古芊菁而得罪她；不是因她，待人温文的他绝不会与古芊菁这般正面冲突。她知道他待自己宽容，却不想竟可以如此维护她，一时间有些复杂的情绪山岚般静静升起，绕着心头千回百转。

　　黎华抬眼，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如常：“不去吗？”

　　“啊？”她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说要去洗手间？”

　　“哦，我现在去。”

　　欠身离开拉上门的时候，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他钻研剧本专注的样子，心里的喧嚣无声褪去，那片雪白而宁静的回忆原来真真实实地存在于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