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茧》若依_

18、风住尘香

　　《威尼斯之恋》进入宣传阶段，方若绮随黎华辗转于各个城市。

　　他仍旧是那个八面玲珑的天王，对媒体优雅浅笑，回答问题却避重就轻。

　　他和徐心宁一起站在聚光灯下，一个英俊魅惑，一个娇美清冷，气质迥异，却意外地登对。他们始终对绯闻不闻不问，这样暧昧的态度反而令媒体更加津津乐道。

　　方若绮隔着熙攘的人群望着并肩而立的他们，脑海里总会晃过他们在夕阳下的叹息桥畔亲吻的画面。

　　爱若至深，又何以拒认？她想，对爱情，她终究是陌生的。

　　总是想起古芊菁，因为她们之间的事尚未尘埃落定，又或者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夜晚，对方若绮来说到底是一段沉重得难以轻易忘却的记忆。

　　她从不曾忘记她来到这里的目的，现在似乎离她想要的越来越近，但心中的不安也因此而加倍。

　　******

　　关古威和范晓爱的恋情已是铁板钉钉，他们出双入对的照片被刊登在许多八卦报纸和杂志上，亦正如公司所料，反响良好。

　　方若绮从不向关古威提及此事。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偶尔短信联系，说些互相关心或者只是无关紧要的话。她不知道他们的恋情只是配合公司的炒作，还是确有其事，她只是觉得，他身边的女孩，理应是范晓爱那样明亮纯真的。

　　忙到昏天黑地的关古威没有时间再去民歌餐厅，方若绮便独自回去探望莫叔。

　　民歌餐厅在她的印象里从未像现在这样冷清过。没有驻唱歌手，舞台漆黑一片，老旧的钢琴伫立在角落里，光泽黯淡。

　　大概因为没有歌手驻唱的缘故，客人也没有平日多，只莫叔一个人就足够应付。

　　方若绮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禁心酸。

　　莫叔见了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将她拉到一旁嘘寒问暖。

　　“莫叔，要不要再去请一个驻唱歌手？阿威现在太忙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等着他有时间。”方若绮提议。

　　莫叔握着她的手轻轻地颤，微抿的唇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话想要吐露。

　　似已有预感，却又不愿承认，方若绮喃喃自答：“没关系，就算不请，等阿威忙完最近的宣传一定会来的。”

　　“若绮，”莫叔苍老的声音里蕴着沉重的悲伤和无奈，“我已经决定结束这里，回乡下去了。”

　　“是吗，”方若绮仰起脸，天真的笑容将心中的凄然掩饰得了无痕迹，“那也好啊，这里的工作还是太辛苦了。”

　　可是对她视若己出的莫叔太了解她，她的逞强令他心疼。那么多年，她活得那么艰难，却越发倔强。那年她浑身是伤地跑到民歌餐厅，替她上药的莫筱筠哭得厉害，她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筱筠离开的时候，莫叔崩溃，她冷静地一手替她操办后事，将一切打点妥当。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脆弱，却似乎比谁都要坚强。

　　“孩子，”他叹息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回去。虽然你还那么年轻，还有美好的未来，但是这条路毕竟不好走，莫叔实在不想让你一个女孩子再受太多苦。”

　　他的话字字句句啃噬着她结痂的伤口，内心仿佛有鲜血汨汨流出，灼热而黏稠。她深深地责怪自己的软弱和自私，倘不是为了自己，莫叔又怎会独自坚持到现在。民歌餐厅里，处处都有莫筱筠的影子，她只偶尔回来，无处不在的回忆便压得她喘不过气，朝夕相对的莫叔又要如何自处。

　　她视他为亲人，却偏偏忽略了他的感受，她为此而难过，于是笑得更加用力：“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好的，而且阿威也会照顾我。有时间我们一定常来探望你。”

　　预料中的答案，莫叔点点头：“有什么事不要再自己一个人熬，莫叔随时欢迎你。后面的房间里还有些东西，你去看看要不要带回去吧。”

　　从方若绮搬出民歌餐厅起，就再也未回过她曾经住过的房间。意外地，房间里并未如她所想的铺满灰尘，依旧同她搬走的那日一样干净。莫叔一定经常来打扫，这令她愈加难过。房间没有窗户，沉闷潮湿的空气里氤氲着挥之不去的回忆。

　　她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太多东西，除了随身的衣物，其他东西都还留在这里。小小的储物柜里放着泛了黄的书刊杂志，还有写满了的记事本，有的是她自己的，有的则是莫筱筠的。虽然筱筠和莫叔并不住在民歌餐厅，但她时常会整宿整宿地赖在方若绮狭小的房间里，与她聊些心事或者只是八卦，有时候一起挤在小床上看一场沉闷的电影，醒来的时候发现电视机仍然亮着，屏幕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蓝。

　　方若绮拿出放在储物柜最上层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里面放着些被她们视作珍宝的东西。方若绮生日的时候送给自己的黎华的CD，莫筱筠生日时他们一起去的游乐园的门票，还有——高明权给莫筱筠的留言和签名。

　　方若绮清晰地记得，那是莫筱筠第一次参加广告拍摄，演的不过是个与布景板无异的路人甲，但那支广告的男主角是她最喜欢的高明权，那一天，那个傻丫头比自己做了女主角还要高兴：“若绮若绮，快看，高明权给我签名了，他真人比我想象的还好呢，又帅，待人又温和……”

　　那时候，方若绮取笑她：“是啊是啊，她给你签个名你就高兴成这样，哪天你要是嫁给他了，岂不真是死而无憾了？”

　　“你说什么嘛，他怎么可能会看上我……不过我想，被他爱上的女孩子一定是最幸福的。我是不敢这样奢望，但如果有一天能和他合作，每天能在他身边，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只是，莫筱筠没有等到那一天，就仓促地离去了。

　　留言写在那张只有几句话的广告台本背后：“致莫筱筠：只要坚定梦想，便会等到实现的那一日。高明权。”方若绮突然觉得可笑。她认识的莫筱筠从不是一个充满野心的人，她单纯而善良，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总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接受生活赋予她的一切。她在河边遇到王瑞恩，于是进了演艺圈；她喜欢高明权，于是想要静静地在他身边。她的梦想，只是这样单纯，而梦想的代价，却惨烈至此。

　　签了名的台本在方若绮的指间起了皱，那上面的墨迹有了时光的痕迹，但男人的字迹并未改变。他留给方若绮的字条上，亦是这样笔划清晰而认真的字体，落笔间有力，转折处平滑，收尾处细腻。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认真而温雅的男人，难怪莫筱筠会这样喜欢他。

　　方若绮将台本叠好放进包里，再也没有拿其他东西。即使带走，不过是存在的证据，而回忆，只在心底最深处。

　　出门的时候，她回望，孱弱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房间，映亮斑驳的墙壁，黎华的海报工整地贴在墙上，他穿得若翩翩王子，嘴角带着一贯似笑非笑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眸深邃迷离，说不出地迷人。

　　她转身拉上门，向着光照进来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