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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站在你身边 ...

  •   清晨的光是湖绿色的,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丝丝疲惫。白色的窗帘静静垂立,在洁白的墙壁上除了能看见灰色的光和灰色的影以外,空无一物。木色床头柜上是洒了水的狐尾百合,透明的玻璃花瓶旁边放着一本蓝皮册子。
      吴默忍不住再次翻开,扉页上行书小字写着:“生也有涯,死也无涯。廿年有余,其期也近。微躯早陨,修短有命。遗诗成册,以证吾身。”
      吴默不敢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那面白色的墙壁裹挟着巨大的压力向他迫近,墙壁里面是正在抢救的程霖。千算万算,他还是晚了一步。赵明诚显然是料到了他要做的事情,在他动手之前就给程霖打了电话。
      棉布靠椅,吴默只坐了半边,身体前倾,两手拿着诗册,愁眉忧色看着的是床上的人。医院里的白色床单从来没有变过,清绝媚色的人躺在那里只是睡着,纤纤柔荑露在外面,手背上扎了吊针。吴默不敢碰触,只觉得心中生疼。
      然而,疼,总比没有感觉要好。昨晚,他所有的感知只剩下巨大的绝望。
      “哥。”
      轻轻的一声,吴默就像是久居在黑暗中的人见到了阳光。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了须臾,声音柔和得不能再柔和,对她说:“医生说幸亏发现的早,已经没事了,你要好好休息。”
      “哦。”程霖初醒,眼中却有倦怠,她看向天花板,“星魂真的死了吗?”
      短暂的凝滞,吴默说:“不要再想了。”
      程霖又问:“那时候,你说家里有事,其实是去星魂的葬礼吧?”
      “霖霖……”
      “你就是为这个把赵明诚送进了监狱。”程霖偏过头,“哥……”
      吴默半俯身在病床边,程霖两目泪流,无声无息。这样的静默,让吴默非常害怕,他边给她擦眼泪边急切的说:“霖霖,你不要激动!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你先别激动,以后我慢慢和你说!”
      程霖拂开他的手,含泪问道:“哥,为什么我不能伤心?”
      一句话把吴默问在了那里。
      “霖霖……”吴默喉结动了动,“对不起,我回答不上。”
      程霖合上眼睛,再不说话。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静静流下。

      程霖这次发作后,身体恢复得很慢。回到家里那边,张机为她诊过脉,对吴默说,她是忧心有忡,长此以往就是在消耗她的生命。
      生意上虽然忙,吴默还是尽可能抽出时间来陪她,不论是剧院的马戏魔术,还是游乐场的欢闹笑声,都不能得来她的分毫喜悦,程霖看了都只是淡淡一笑。
      对着吴默下班买回来的花束,她顺手接过,清了花瓶插进里面,并没有比淡然更多的情绪。以前她看到吴默送的花,总是会惊喜万分的叫一句“花!”,然后满心欢喜的去插好,还要摆弄半天,弄出个好看的样子。
      “霖霖,十一想出去玩吗?”吴默问。
      放好花瓶的程霖说:“没什么意思,不去了,哪都是人。”
      出院之后,程霖依旧和吴默住在上海,因为身体一直不好,公司的事情没办法接手,每天就在家里看书写字。
      “霖霖。”
      “嗯?”
      “今天谢小蝶来找过我。”即便程霖背对着他,吴默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直。
      “她来找你做什么?”程霖问。
      “她知道你前一阵住院了,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
      程霖没有想到,吴默给她的是一本练习册,一本她高中时孟星辰辅导她时用的参考书。
      程霖不解的看向吴默。
      “我没有看,”吴默说,“谢小蝶说给你就会明白。”
      “哦。”程霖收起书,“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程霖又向往日一样和吴默说了会儿话,甚至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吴默见她和平日没有丝毫不同的做着每一天平日里会做的事,只是那白皙的手掌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住。
      “希拉里斯万克演得不错。”吴默假装无意握住她的手,被包住的手心里冷汗粘湿。
      “嗯,是蛮好。”程霖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
      吴默握着她的手,默默无声的看完了这部电影,亲吻她的额头,让她早点去睡。
      回了卧室的吴默自己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知道此时程霖也一定没有睡。
      那本练习册,程霖一页一页翻过去,里面没什么特别,做过的题目,红蓝油笔的勾画,题目旁孟星辰写下的讲解重点。事实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这本辅导书,程霖也是会看的。
      即便这样,程霖还是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有一页放过,甚至认认真真的看了孟星辰写下的每一笔注解。直到,最后一页。
      如果不是在正定看到过那本书,她不会想到孟星辰曾经对她有这样的心思。
      最后一页,孟星辰写道:“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对你说,就像开满梨花的树上,永远不可能结出苹果。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对你说,就像高挂天边的彩虹,永远无人能够触摸。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对你说,就像火车的轨道,永远不会有轮船驶过。我爱你,可我,真的不能对你说,怕只怕,说了,对你,也是一种折磨。”
      吴默站在程霖的卧室外,听到屋内压抑的哭声,心里忽然一松。他没有告诉程霖,今天谢小蝶将这本书给他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他的这段话释放了两个女人。”

      数日后,程霖向吴默提出想去牢里看看赵明诚。
      “至少应该去感谢他良心未眠,”程霖说,“在正定是他给120打的电话吧?”
      吴默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提出要和她一起去,程霖谢绝了。
      “我没事,你送我到门口就好。”程霖说,“过几天我想回去给星魂扫墓。”
      “好,”吴默没有提同去扫墓的事情,而是问道,“还回上海吗?”
      “我不知道。”程霖回答。

      栅栏和墙壁,监狱里也不会有更多其他的东西。
      隔着栏杆,程霖只有两个字可以说,“谢谢。”
      而铁围栏的另一边,赵明诚没有任何反应。他两眼呆滞,手背和脸颊上能看见明显的淤痕,还有更多的痕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吴默不会放过他的,包括他的家人。
      昔日的美丽少年依旧坐在她对面,只是眼中再没有任何神采,温柔、邪魅、恩和、狡黠,什么都找不到了。
      程霖也深切的明白了,自己在吴默心中的地位,只是之前认知的狠戾没有任何改变。她希望孟星辰还在,至少可以问问他,这场赌博她会赢吗?
      那个会敲她脑袋和她说笑宽解的青年再也不在,留下的只有青石坟茔。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对她亲和微笑,大理石上的假花在风吹日晒之下染了尘埃,褐色陶瓷香炉里留有残灰。
      程霖半蹲半跪在他墓前,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爱过你吗?没有。但我一直都是那样依赖你,每一次每一次索取着你的感情和温柔,任性的要你帮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关卡。我也是在利用你吧?利用你的爱情。
      她轻抚过墓碑上的每一寸灰尘,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人已经变成了枯骨,她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对他说过。她自认为不曾亏欠任何人,却在无意中欠下了还不起的债务。
      或许没有谁的两只手是完全干净的,就如同她在心中暗自职责过吴默的绝决手段,而她也在无意中利用了可以利用的人。
      回去?她或许可以回到父母身边,继承家业。
      程霖忽然意识到,那并非是或许,而是必须,那是她总有一日必须要做的事情。妈妈说她还年轻,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当她不再年轻的时候呢?她总有一日要长大,不能再是被他人庇护的小女生。

      当吴默再次见到程霖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他从没想过当年跟着他叫“哥哥”的小女生有一日会穿着干练的职业装,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来代表她父亲的公司欢迎他的到来。
      “我们‘功成’很高兴能再和‘吴氏’合作,爸爸还有个会,马上就来。”程霖亲手为他端上红茶,“不知道你吃早饭了没有,咖啡伤胃。”
      吴默紧握住自己的手,才没有将程霖拽进怀里。
      在他面前眉目低垂,恭顺干练的女人,是他的未婚妻,但,他却不能碰触。
      程霖抬起头,在他对面坐下,并拢侧放的小腿,挺直的背脊,优雅的笑容,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成长是如此迅速,只有短短半年时间。造成如此迅速成长的事物是死亡,还是爱情?吴默回答不出。
      但这并不妨碍吴默在商场上的判断,和程宫的谈判仍是和谐而愉快的,协议很快达成。程宫提出自己还有应酬,要程霖来陪同吴默共进晚餐。
      “功成”订下的位子是当地一家高档西餐厅,就如吴默曾经出入过的许多打着“高级”牌子的场所,轻柔的音乐,精美的装潢,贴心的服务,唯独没有“自在”。就连坐在对面的程霖也秉承着优雅的笑容,说着逢迎的场面话。
      吴默尽可能陪着着她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就如白日里的忍耐,他生怕自己错了分毫而惹这个小女子不快。
      一顿饭就这样吃到结束,两人道别时,程霖对他说:“白天父亲提过的事情,你可以想一段时间,我们会按照你和吴叔叔的答复来做的。”
      “那你的想法呢?”吴默问她。
      “我的想法当然是会遵照约定。”程霖说。
      “你还愿意吗?”吴默问。
      旁人很难想象两个人是在谈论当年的婚约。
      “一个好商人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程霖回答。
      “你是这样想的?”
      程霖背过身,也只有片刻,回身微笑对他,“很高兴和你共进晚餐,我期待下一次合作。”
      吴默与她无言相对,程霖微微颔首,算作告辞。
      就在这时,吴默忽然一把拽过她。程霖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对方怀里了。吴默横抱着她,一手护着她的背部,一手托着她的膝盖,就这样招摇过市得往停车场走。
      “你干什么?”程霖惊呼。
      “你当我不知道你刚才去洗手间补妆是借口吃药去了?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但都要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还没恢复就这样白天黑夜的工作,你不要命了?张爷爷说你要休息,你当耳旁风是不是?”吴默疾言厉色,手中却把持着力度,轻一分怕摔了她,重一份又怕她疼。
      “你什么都知道?”程霖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我什么都知道。”吴默的回答不容一点质疑,“我从没有想过要控制你,或操纵你,虽然我做的事情,会造成这样的结果。赵明诚是我害的,我不能看着他因为对我的仇恨,而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但,星魂,真的是场意外。”最后一句,说得痛彻。
      “我知道,”程霖伏在他的肩头,“我还知道,那个撞死星魂的富二代已经被你丢进监狱里了。”
      “你也什么都知道?”吴默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知道,我只是害怕自己不能独立。”怀中佳人依依。
      “现在你做到了。”
      “是。”
      “愿意回来吗?”
      “不,”程霖说,“我愿意站在你身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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