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怨》夜雨露安

1、追忆

　　在五岁之前，纤纤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整块蓝田玉精雕细琢的人偶，龙眼大小东海明珠攒成的拨浪鼓；且不论用膳的排场，单只是平时手边的零嘴儿，坛坛罐罐、碟碟盏盏也不下几十样；出了自己小院的那道月牙门，便有几十个仆妇跟从着，从前还觉着罗罗嗦嗦怪烦的；最重要的，那时候有娘亲教着她认字，记对了便轻轻的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儿，也有爹爹，把她高高举过头顶丢下，再大笑着接住……

　　现如今，纤纤七岁了，在这座杂草丛生的姹芷宫□□中，身着半旧的青色宫装，斜倚在藤萝架旁的秋千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四海志异录》，身后只得一个忠心耿耿的陈嬷嬷相随。哦，还有那只爹爹送给她的虎皮波斯。今非昔比？沧海桑田？纤纤想找出一个词作为回忆过去的总结，嘴角上不由挂了一个讥讽意味的笑。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似乎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晚上——爹爹去了战场，娘便把她安置在外间的碧沙橱，睡前还照例喂了她牛乳。然而，夜半时分，陈嬷嬷突然叫醒了还在沉睡的她，她正想着象征性的哭闹一番，却见嬷嬷一脸肃然，不似平常；再见娘一脸怆然，身子骨好似秋风中的落叶，颤颤的，好像随时都能落下。于是，她悄悄收起了那扁下的嘴角。然后，然后就是进宫面圣。入殿、叩首、平身、敛衽、后退，她并不陌生——教导嬷嬷一直在教的，今天却是第一次用上。

　　“这就是纤华郡主了？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舅舅么？纤纤抬头，看到了一张不同于父亲的确也很俊的脸。爹爹的脸，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子英武气；这张脸，清秀俊雅，却让人看了心寒，尤其是那双眼，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气。她不禁有些畏缩，在长长的云袖里攥紧了小手。

　　“这眉眼和武靖侯倒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冰冰的评价，也听不出来褒贬，也许只是一个客观的评价。

　　“武靖侯为国捐躯是个英雄，朕恐你们母女在侯爷府受些闲气，今日起，你们就回宫住着吧。”顿了顿，话锋一转，语调也变了，好似春风吹皱了一湖池水：“阿萝，就回你的姹芷宫好了，一草一木，朕都让他们精心伺候着呢。你好好歇歇，闹了这一宿，也乏了吧？明天你拾掇拾掇，缺了什么只管开口——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娘动了动嘴唇，一直不断滑出泪水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我只要我的夫君。”

　　暴捩之气顿现，那个被称作皇上的人额头上青筋隐隐可现，他忍了又忍，再开口时一片清和：“阿萝，你累了。哥哥明日再去看你。”

　　纤纤有点懵，有些明白，却有些不明白，扯着娘的衣角，小声道：“爹爹什么时候接我们回家？”

　　娘只是紧紧的搂住她，还未开口，一串泪水便打湿了小纤纤的肩头，娘艰难的说下去：“你爹爹……你爹爹他永远回不来了……”

　　无边的恐惧霎时攫住了她的心，她终于大哭出来，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

　　高高在上的君王皱了皱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厌烦，挥挥手，不耐烦道：“带下去吧。”

　　那时候的姹芷宫，花繁叶茂，珍玩罗列。这一切，却唤不起娘的一丝兴趣，娘只是行尸走肉的活着。甚至皇帝下令把武侯府中娘和她的爱物搬过来，娘也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只是眼泪更急了些。纤纤也跟着哭，直到母女俩都哭病了，陈嬷嬷哭着劝娘：“公主看开些，节哀吧，再哭下去侯爷也回不来，您要是随了去，剩下小郡主怎么办……”

　　娘不再哭了，渐渐刚强起来，即使面容依旧黯淡，却也心心念念的系在小纤纤身上。可是，最后还是剩下纤纤自己……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能看着从前，纤纤在心底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娘为什么出家，不要去想娘走后众后妃瓜分这姹芷宫里的奇珍异玩，不要想着这两年来她不曾有新衣、所穿皆为众公主所剩，不要想着再不曾吃过可口的饭菜，不要想着再无人陪伴嬉戏、亦无新奇的小玩意……只想想看，自己一日三餐皆不曾落，冬有薄袄夏有纱衣，按照娘的嘱托，好好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也只有嬷嬷陪在身边了，纤纤看向有些瞌睡的嬷嬷，心头暖暖的，却又酸酸的，扬声道：“嬷嬷且进去歇歇吧，我们不比从前，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再说，有谁能问津这荒芜的姹芷宫？”

　　嬷嬷笑了，道：“郡主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人，和公主一样宽厚呢。这规矩可不能变，您也要歇中觉了，随老奴进去吧。”

　　纤纤并不困乏，却也乖乖的随了嬷嬷回寝宫。待嬷嬷终于撑不住歪倒一边睡着的时候，纤纤蹑手蹑脚又跑到秋千架上看书，有着小聪明得逞后的惬意。她一边笑一边想，嬷嬷真是多虑了，谁会撞见她的不守规矩呢？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谬误，随着小虎“喵呜”的长叫，咕咚从宫墙上掉下来一团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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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素坑……
也许过两天心情好了，就填轻喜剧的坑＝－
如果有可能，争取赶在年前完成，大过年的，要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