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十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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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是王萱想说的第一个字，但她硬是强忍了下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我人微命贱，和孝宣皇帝有什么相干？”
于吉不答话，只是嘻嘻哈哈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起栗。突然他走近了几步，她尚不及避让，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到了很危险的程度。于吉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既然你这么不想要那劳什子天命，何不把命交托到我手上呢？你想摆脱，我想阻止，都是逆天而行，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啊。”
他说的很客气，王萱却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反感从心底翻涌而出。
“天意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想摆脱的不是天命，而是人之力。”
她说得斩钉截铁，然而对方仿佛将她看穿了一样，还是毫不动气。
“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不信，又何必如此生气呢。也罢，眼下突然要你信我，肯定也不能够，且等些日子，若我的话真能应验，那时再看。”
说罢，于吉抖抖衣襟，转身就走了。丢下王萱立在原地，又恼又惊，半晌没能移开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罪了夏侯惇，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道士于吉没过两天就从军中消失了，说是去云游他乡，丢下不少没头没尾的预言，闹得军中好一阵子人心惶惶。王萱暗自希望，不要再看见这个人。
所谓命运之言，全是虚妄。即便是真，自己舍弃姓氏身份之时，也就和它无干了。虽然不停地在心中重复这句话，王萱却知道，那道士说得有道理，若是真的不信，那必定心态平和，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惴惴不安。一边是因为被勾起往事，心中又愧又怕；另一边是厌弃自己的优柔胆小，但心情又无处发泄，所以王萱这两天虽然表面上依然强装笑颜，暗地里却难免有几分暴躁，连门都不想出。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我不介意今晚和你举杯对饮，促膝长谈人生啊。”
本来以为再次出征张绣的曹操会带上郭嘉，结果眼下这个人却很坦然地和她一起在后方偷懒。仔细想想，王萱总觉得这次出兵，虽然打着报仇的名号，势头很大，但却让她觉得华而不实。加上出兵前曹丕说是有些急事，回去了家中，更是加重了她的这种感觉。
“……我在想，要是上回你也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能看出那个叫贾诩的谋士的计策。”不知道为何，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曾在曹家对自己诸多照顾的曹昂爽朗的笑容都不是太清晰了，倒是那只有几面之缘的贾诩，印象颇为清晰，尤其是那对暗沉沉的眸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贾诩啊，”郭嘉挑起眉毛，“我当然是自愧不如。不过普天之下，能为保一己之命，做出那等果决狠断到极致，而又正确的决策的人，大概也找不到几个。”
“宛城的计策，值得你如此高的评价？”
看着她明显不解的神情，郭嘉摇了摇头。
“这位贾诩贾文和，可是比你想象中厉害很多的策士。他所做的事情，你必然是知道的。当年李催郭汜攻破长安的时候，你不是正在城里么？”
虽然时日已久，那时候的惊惶场景，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再度勾起，浮现在她眼前。在那场动乱之时，她已经多次九死一生，又刚刚失去蔡邕这么一位难得的师长，脑中一片混沌，只是茫然地依附于兄长以求幸存，受到的冲击和之前董卓进京到底哪个更大，很难说清楚。不过正因为那场动乱，以及之后发生的种种，才让她下定决心，抛弃身份，冒险去寻找新的活下来的方式。
“当时提议李催郭汜攻打长安的人，正是贾诩。虽然他也是为了保命，不过处在他位置的人，即便有他那样的眼光能做出这唯一正确的决定，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魄力说出口。当然长安之乱也非他一人之过，但他之后能低调到姓名几乎不被人所知，足可见此人智慧。”
郭嘉说这样的献计，要说出口必须得有魄力，王萱略想了片刻，立即就完全理解了。居然那个堂堂一表的谋士，有着这样的心机，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她也知道，那场动乱绝非一人之过，但有的时候，很多偶然的机会，能决定无数人的性命。或许贾诩只是小小的楔子，但长安会变为如那日的洛阳一样的地狱，他可以说是难逃其咎。
“你总是觉得，为了活着，自己干了很了不得的事情，其实顶多不过是隐瞒了什么，没有害着任何人，何必成天战战兢兢？既然已经决定作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而活着，那就活得坦然一点。”
虽然很想犟嘴说去和那种人相比来自我安慰无非是自己骗自己，王萱却没能开得了口。她只是扭过脸去，想保持最后一点骄傲，不让他看见自己被他的话说到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即使我一个人活得轻松自在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吧，她很想这样反驳。可是郭嘉没给她挣扎的机会，探身将她拉近身边，举起衣袂擦去了她的眼泪。
“如果你过得比较轻松，那至少现在和你朝夕相处的我，心情也会比较好啊。”
春日和暖的时候，最适合收拾一些陈旧杂物。趁着主公还在出征，王萱愉快地打扫起了祭酒府。清理到主厅的时候，她犹豫再三，才没有当着正懒洋洋晒太阳的郭嘉的面，把那粗糙且扎眼的所谓镇宅木板扔出去。
说起来，周瑜送的琴，一直都没再动过呢。记忆里是挺贵重的，要是一直压在箱底，积了灰或者甚至被虫给咬了，那也挺作孽的。这么想着，她便费劲地搬了琴匣下来，放在几案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算来自那时起，有多少年没有碰过琴了？一是因为遭逢兵乱，那时候教自己拨弦的蔡家小姐蔡琰，和那名满天下的焦尾琴，都不知下落。二来也是琴技在乱世之中既不能果腹，也不能护身，既无用武之地，也就更谈不上练习。她伸手拂过琴弦，手感颇为陌生。但弦音依然清越，果然这琴并不是徒有其表。
“奉孝，果然你在。为何到现在都不用些仆役呢，这孩子也元服了，不能老是帮你打理身边的杂事啊。”
王萱惊惶地关上匣盖，回头看去，随着淡淡香味一起走进来的，是略有些日子没见但仪表整齐一如既往的荀彧。今天他的表情没有以前那么不高兴，而且破天荒地，竟然提起了她，让她不由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原本以为，名门出身又有才华，深得曹操和献帝重用的荀彧，完全不曾注意过她呢。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十一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