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回来》GIVENCHY

18、十七

　　十七
　　显然他已经敏感的分辨出了郭秋云的声音，他只是需要时间让自己接受此时的她本来就应该这样称呼自己。
　　“贺总，我来是，是因为那个版面，今天上午一定就要确定下来了。”
　　贺兰锦转过身来，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握着手机，动作极其僵硬，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郭秋云，让她紧张的根本无法接着说下去。
　　接着，贺兰锦什么都没有说，再次转身，继续缓慢的往办公室走过去。郭秋云无奈，只得在后面同样缓慢的跟着，别说是说话，就差连气都不敢喘了。贺兰锦始终都慢悠悠的，一直到走到办公桌后面，把拐杖靠在桌边，转过椅子，又轻轻往右挪了一步，才坐了下去。
　　“拿来吧。”
　　似乎贺兰锦越闲庭信步，从容不迫，就越显得郭秋云手忙脚乱，她赶紧抽出手袋中的清样，尽量端端正正的放在贺兰锦面前。
　　“请坐。”
　　什么？坐在你对面，眼睁睁看着你审样？我，郭秋云，现在真的没有这样的勇气。
　　“坐，……你这样站着我很不舒服。”
　　郭秋云几乎是扑通一下，就跌坐在贺兰锦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像一个突然泄气的娃娃。90%的时间，郭秋云都在盯着贺兰锦斜后方墙上的挂钟，它滴滴答答的走着，简直有催眠的功效。
　　“不用改了。”
　　“嗯？”
　　“我说，不用改了。”
　　贺兰锦抬起眼睛，把清样往郭秋云面前一递，微微向左，就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哦，好好好！……那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打一个电话。”
　　郭秋云才如梦初醒，赶紧接过清样，胡乱往包里一塞，摸出了电话。
　　“就在这打吧。”
　　贺兰锦看起来挺忙碌的样子，瞟了一眼狼狈兮兮的郭秋云，说了一句。郭秋云万分感激的走到沙发边，把鼓鼓囊囊的手袋放下，拿着手机开始翻找编辑的号码。郭秋云背过身，低声跟编辑打完电话，确认好版面次序，长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才回头重新看向贺兰锦的方向，后者倒是没有任何表情，继续淡定的盯着电脑屏幕，鼠标轻轻的触动着什么。
　　“贺总，那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出刊大概是下周二以后。”
　　“好的。”
　　“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公司了。”
　　努力堆砌在脸上的笑容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裂，站在贺兰锦对面，郭秋云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好像是一个逃学一周的学生突然被班主任逮住。贺兰锦的目光也渐渐变得严厉冷酷，仿佛已经看穿了郭秋云的全部秘密，却一言不发，似乎等着郭秋云自己来坦白。郭秋云看他不说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准备转身，却不想贺兰锦早已明显看出了郭秋云的心虚，冷冷的问道：
　　“辛欣，你还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果然，只是辛欣这一个名字，就足够把郭秋云的脚步钉在原地，更足以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贺……”
　　“你打算喊我什么？！嗯？你说啊？”
　　郭秋云刚刚转过身来，就被贺兰锦咄咄逼人的气势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左右四顾，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反应。而对面的贺兰锦似乎又有点心疼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辛欣，我已经彻底被你搞糊涂了，你知道吗？”
　　“贺总，……”
　　她坚持这样称呼他，虽然在说完之后，还是偷偷瞄了一眼贺兰锦的表情，好像是怕他突然发火一样。
　　“……我现在无意再打扰你的生活，你和燕玲的生活。……只是工作而已。”
　　“只是工作吗？”
　　如果说郭秋云的声音是极度克制的虚假，那么贺兰锦飞快的回答则带着深深的沮丧，而在此之前，他所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是的，贺总。”
　　郭秋云说完，向着贺兰锦微微鞠了一躬，便坚定的转身走向办公室的门口，她的身后，贺兰锦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尊苍白的雕塑，忧郁困惑的目光投向窗外大片的高楼大厦，如同看着一片尸横遍野的荒原。
　　“那，你怎么解释你发给我的那些邮件呢？”
　　门，已经被郭秋云打开，贺兰锦的声音却成功的拉住了她。
　　“什么邮件？”
　　郭秋云回头，却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这个时候还要假装你失忆了吗？”
　　贺兰锦的声音提高了很多，似乎已经无法再压抑心中的怒火。但是郭秋云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呆呆的站着，努力梳理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记忆，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块地方被一层薄纱隔开，另一边是模糊的光影，也许有一个背影，在摇晃着。
　　“那你自己过来看啊。这些难道都不是你发的？”
　　说着，贺兰锦把电脑屏幕用力转了过去，郭秋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贺兰锦的办公桌边，当她把目光聚焦在屏幕上的内容时，一只手把郭秋云脑子里那一层薄纱被猛地撕成了碎片。
　　于是，她在纷乱的碎片中完全看清了另一边的景象：那是无数个时间不明的深夜时分，小小的房间里只有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散发出亮光照在郭秋云自己的脸上，她正在快速的敲击着键盘，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一会带着微微的笑意，一会儿又失控般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郭秋云不敢再靠近，更不敢再详细的看清楚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她下意识的后退脚步，想把这份记忆连同那些邮件的内容统统丢到自己的世界之外，当那些时间都不曾经过，不曾发生。她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记忆仿佛是被打碎了的果盘，所有的水果全部泼洒在了郭秋云的面前，四处翻滚，五颜六色，她奋力躲闪，却根本不可能再逃避下去，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回忆打败了。
　　“辛欣，辛欣？……你冷静冷静。”
　　贺兰锦看不下去郭秋云的失控，他赶紧撑着桌子站起来，忍着左腿残肢的隐痛，也顾不上拿手杖就勉力走到郭秋云的身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辛欣，听我说，辛欣？”
　　原本低着头在原地打转的郭秋云，被贺兰锦一碰之后，像是突然触电了一样，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辛欣！你别这样，我站不住了……嗯！”
　　贺兰锦不可能扛得住郭秋云濒临失控的情绪，他又不想放手，结果只能是两个人晕头转向的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唯一让贺兰锦感到欣慰的是，他在上面。
　　“辛欣，辛欣，是我。”
　　对上郭秋云的眼睛，贺兰锦似乎已经忘记了两人中间那么多残忍的伤痛，他仍旧像曾经的自己那样伸手摸了摸郭秋云的头发，它们已经长到轻盈垂坠在她的面颊，而她也忘了躲。
　　“是你。”
　　“别动。”
　　贺兰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此时吻她，他宁愿自己失忆了，他仍旧是那个完整的他，她仍旧是那么单纯的她，于是，他吻她，从来都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连她的回应都和从前一样羞涩。
　　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吻，也可以说它只是在跟一场被残忍斩断的情感say hello。定义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它只用了一个瞬间就让两个人重新苏醒过来。
　　许鹏开门之前是敲过门的，但是，显然在这个房间里不可能有人会听得见，于是许鹏像他习惯的那样打开了门，不过，从那扇门外真正闯入的是一种寒冷僵硬的气息，就好像是两人身下的地板，就好像是现实这堵真正的墙壁。
　　“出去。”
　　贺兰锦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许鹏，但是他完全没有打算移动，也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许鹏，迸出那两个字，然后看着门再次关闭，才将目光移回到郭秋云的脸上。
　　“对不起，我太糟糕了。”
　　郭秋云从贺兰锦身上挪开，却被贺兰锦拉住了胳膊，像一个小男孩害怕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再一次离开自己。
　　“我不许你这样说。”
　　“……你有没有受伤？我扶你起来。”
　　看，这就是现实世界那堵冰冷厚重的墙。你，贺兰锦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你连自己从地板上站起来都做不到。
　　“不，别动，好吗？”
　　“好。”
　　郭秋云似乎瞬间就理解了贺兰锦百转千回的心情，她静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低着头，试图整理好衣服上的所有皱褶，但是，随后，她突然停住了动作，因为她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滴的把裙子洇湿，她擦不掉也晾不干。一直到贺兰锦伸出手来，摸到自己的脸庞上，那种触感让郭秋云颤抖不已，回忆被加温到了接近沸腾的地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都怪我。”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兰锦……”
　　“只是，我真的没有机会告诉你。”
　　郭秋云的哭从抽泣变成了赤裸的嚎啕，不过，这次贺兰锦没有动，只是看着郭秋云，就好像是看着一个迷路的孩子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回到了家。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赏！
我怎么也是觉得越写越要离婚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