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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潇湘泪洒,君子无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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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潇湘泪洒,君子无锋(下)
江小城醒来的时候,身上扎着十几枚银针,有个瘦竹竿似的老头还在不慌不忙地施针,赫然便是楚蓠身边那号称医术天下无双的医神容肃。
“醒了?”容肃眼皮也不抬,又拿出一根银针,像是在思索。
小城眨眨眼,却不敢动。她只觉得身体有些疲惫,头脑也不算很清醒,但毫无疑问还好好地活着。
“你中的毒是我年轻时配出来的,我自然能解,”像是预料到小城必然会发问,容肃已经先一步说了出来,“只不过你中毒颇深,虽然性命无忧,但余毒未清,尚需些时日调理。”
这时他已经下了针,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好了——你现在是愿意休息,还是想见见人?”
小城刚想开口,容肃却又说:“险些忘了:我给你下了几味猛药,这几天里你只怕说不出话来,习惯了就好。”
小城一愣,想试着发声,果然嗓子里只有气声,却发不出音。
容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需要我替你叫他们进来么?”
小城点点头。
进来的是秦碧如和穆山溪。
秦碧如一进来就扑到床边拉着她的手:“幸好你没事,可真是吓死我了!”
小城说不了话,就只能冲她笑。
“你也是,那么拼命做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对少东家交待?”
提起谢春红,小城又有些郁闷。当时若非谢春红轻薄于她,她也不会偷跑出来被宁远抓住。本以为他会亲自出手,可到现在还是不见他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你是不是怪少东家不来救你?”碧如也很聪明,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其实他自己是很想来的,但是本堂的事务,已经多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各地分舵不断遇袭,堂中好手几乎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就因为这样,少东家要寸步不离守在洛阳,不然各分舵的消息无人经手,人马无人调度,杨柳春风堂就是一盘散沙了。所以他才请楚公子帮忙,又派我配合他们行动。”
小城无声地叹了口气。谢春红对杨柳春风堂的意义非比寻常,她从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已明白了。林骅堂主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谢春红,已没有别的人能够管理杨柳春风堂,甚至连平姨都不行。
“好了好了,”穆山溪在屋里找了张椅子懒洋洋地坐下,“其实比起这些事,我倒是更有兴趣听你说说你被宁远挟持后发生了什么。可惜你现在不能开口讲话,只能过些日子再说了。”
小城点点头,抓住秦碧如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你问钧剑山庄如何了?”碧如顿了顿,看向穆山溪,“还是穆大哥来说吧。”
——咦,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变成“穆大哥”了?小城眼中含笑,不过碧如正看着穆山溪,也没看见她。穆山溪倒是看见了,眉心微皱,又不好当着碧如的面点破,只得瞪了她一眼。
“钧剑山庄那边是楚蓠在料理。宁远一把火烧了半个山庄,君违老庄主的两个儿子都被杀了,他老人家自己又中风病倒,现在也是容老在照看着。不过钧剑山庄算是毁了,代代相传的铸造之术到君违这一代就算是断了,那些图谱啊秘笈啊什么的都被烧了。我猜宁远一定是早有预谋,只是不知钧剑山庄到底哪里招惹了他,他如此大动干戈要毁了山庄。”
穆山溪猜不透,小城却能推想几分。宁远为了“十君子”之事,不愿让更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因此就担心钧剑山庄里还保留着相关的记载。这次兴师动众地去山庄,一是为了寻找是否还有留在庄内的“十君子”,二就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如今君违病重,不知还能不能从他口中探得些许消息?只是当日宁远也说了,十君子的秘密本身与钧剑山庄无关,兵刃虽然是君义甫所锻造,秘密却是由旁人弄出来的,因此即便是钧剑山庄庄主,只怕对这件事也知之甚少。反倒是她师父江心月,极有可能是知道这秘密的人。
想到师父,小城又疑惑起来。如果江心月知道宁远所不知道的事,为何宁远还要急于除去她?杀害师父的真的是一刀斋吗?况且宁远武功虽然不错,却还不是师父的对手,就算设下圈套伏击,以江心月和苏峰青两人联手之力也没有输的道理,难道除了一刀斋之外,还有其他的敌人?
一刀斋绝不是幕后黑手,这一点小城确信。宁远的目的太明确,也太像个打手,真正的元凶很有可能还躲在暗处运筹帷幄。这整件事牵连甚广,相互之间看似并无关系,可在背后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一切。
会是谁呢?小城想不出。
“喂,城丫头,”穆山溪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小城摇摇头,在秦碧如手心写道:若能开口,自当相告。
碧如拍拍她的手背:“也是,你现在还是病人呢,该好好休息。”
小城先是摆手,又写道:楚公子何在?
“他在钧剑山庄。”
小城又问,那君违呢?
“自然也在山庄。你想见君老庄主?”
小城点头。
“你现在不能说话,见了他又有何用?”
小城却担心等自己能开口说话了,钧剑山庄会再生变故。
穆山溪道:“见一见倒也无妨,说不定能问出些事情来。不过今日不行,容老肯定不会放你走的,等明天吧,我也好联络楚蓠。”
穆山溪和秦碧如离开后,小城就躺在床上愣神。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此时若是师父尚在人间,定能为她解答许多疑惑,只是……
师父,您如今到底是生是死?
她想起自己远行西域的两位师兄,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这消息,她本应想办法连络他们,可她又很怕,如果真的将师父的“死讯”告诉二位师兄,就相当于承认了她最不想承认的最坏可能性?她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一日没见到师父的尸首,就不能确认她已经被害了。只有抱着希望,才有可能发现更好的结果。
小城甩了甩头。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如果师父还活着,定然也会在暗中追查这件事,那么她只要顺着线索一直走下去,她的敌人对手自然就会把她带向师父身边了。
对,就是这样。既然已经被牵连进来,如果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光她寝食难安,更难以保证自身安全。如今之计,唯有在这条路上走到底了。
江小城,她对自己说,你要记得此刻的决心。
转眼到了第二日,小城本以为可以去钧剑山庄见见君违老庄主,谁料穆山溪却带来消息说,昨夜老庄主旧疾发作,连容肃也束手无策,今早便过世了。
线索就此断了,小城又开始发愁起来。
这时,穆山溪又告诉她,玄天教有人要见她。
来人自然不是凤鸣山,而是个容貌清秀、身材瘦弱的年轻人,穿一身鹅黄的衣裳,作书生打扮。
小城隐约还记得他,是凤鸣山手下的亲信,平时几乎与他形影不离,应是十分得力的左右手。
年轻人敛手为礼,道:“小生玄天教右护法翦秋罗,奉教主之命来给姑娘带几句话。”
小城见他年纪尚轻,已是教中右护法,想必武功卓绝,办事也颇得凤鸣山心意了。她见过礼,便请对方坐下,在自己喉咙间比划了几下。
“姑娘重伤初愈,不能开口讲话,此事贵堂的秦姑娘已经对小生说过。”翦秋罗颔首道,“小生此次前来,一是代教主探望姑娘,二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姑娘。”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交到小城手中,解释道:“这玄铁令乃是本教世代相传的信物,见令如见教主。教主将它交给姑娘,此后姑娘若是有任何差遣,只需在洛阳城里寻一家‘樊记’绸缎庄,将这手令示予店掌柜,自会有玄天教众相助;姑娘若是想见教主,也自可以命那掌柜传话。”
这令牌一面是一只战役冲天的大鹏鸟,另一面是“天玄地黄”四字,入手颇沉,想来真是玄铁所铸。若是换做别人,此刻定要诚惶诚恐地起身向翦秋罗道谢——这委实是一件大礼,此等际遇旁人一生只怕也遇不上,而凤鸣山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如此重要的令牌交给了她。但小城素来不管那么些规矩,也知道凤鸣山此举一是为了助己,二则是为了与自己、与杨柳春风堂共同抗敌。一刀斋既然已做出嫁祸莫从与凤鸣山之事,以他恩怨分明的脾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身为教主不便使玄天教与杨柳春风堂和了尘庵结为盟友,但他将这玄铁令交给小城,玄天教众徇令而行,也就与结盟无异了。
即便如此,小城还是深受感动,凤鸣山终究是将她视作亲妹子一样看待的,虽然他们相处日短,这情义却毫不掺假。
小城写过翦秋罗,正想提笔书信一封让他带给凤鸣山,他却摆手说:“姑娘不必如此,教主从来是不拘这些小节的,再者我离开此间也并不返回本教总舵,只怕一时半刻也见不到教主。姑娘若是有心,不如留到来时与教主重逢再当面致谢吧。”
他说得在理,小城于是点点头,送翦秋罗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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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丈软红(2)
(这次是小红和小城第一次见面的故事。前文一直默认他俩第一次就是故事开始时男扮女装的见面,后来觉得不如有个少年时初见也不错?另外这个番外里有小城两个师兄的出场,其实我给他俩构思了一个耽美剧情来着!后来搁置了……)
十三岁的某一天,林骅突然提出要带谢春红出一趟门。谢春红也不问要去哪里,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跟着他出来了。一路上林骅对此行目的只字不提,谢春红也知道他的脾气,绝不多问一句,两人就这样来到一处位于山谷中的小小庄园。
谢春红下了马,四下打量,这庄园地处偏僻,门上也没有任何牌匾,不知是什么人家。但能在这僻静之地建起这么个雅致的园子,想来主人家财力不俗。
可进了庄内才发现,这里外竟没有一个下人,安安静静的几乎像是无人居住,若不是花草和屋子看起来都经过修缮,他几乎以为这里早已被废弃。
林骅带着他一路走到正屋跟前,敲门的手还没抬起来,门已经开了。
开门的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孔白净清秀,穿一身淡青色,气度从容,哪像是长在这穷乡僻壤,简直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少年向林骅行礼,道:“家师候林堂主久矣。”
林骅打量他几眼,问道:“你是左千煌还是秦苍?”
少年笑道:“小侄秦苍。左师兄带着小师妹在后山玩耍呢。”
林骅点点头,“多年未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秦苍还没答话,就听见屋子里一个声音讥讽道:“既然来了,就废话少说,进来吧。”
那是谢春红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人。她一人的光彩在这间不算明亮的屋子里显得极为耀眼,可最让人赞叹的还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那睥睨天下般的气势,竟压过了林骅,好像天上地下,绝没有她不敢为之事。
她坐在太师椅上,斜倚着,慵懒而贵气逼人。
“你还是喜欢喝碧螺春,”林骅随意地在她旁边坐下,语气极淡,却显得与她十分熟稔,“今年的新茶还没有到,改日我再差人送来。”
“嗯,”女人目光一转,落在谢春红身上,“就是这孩子么?来,走近了我看看。”
谢春红勉为其难地走过去,谁知她一把就捏住他的下巴,扳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手又沿着肩膀、手臂一路摸到了手腕,才满意地点了头。“这底子是极好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可惜长得太漂亮了些。”
谢春红一愣,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听旁边沏茶的秦苍笑道:“师父您又来,这位小兄弟是个男孩,再漂亮能抢了您的风头么?依我看,这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十年内只怕还难以易主。”
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但似乎对秦苍这番话颇为满意,转头对林骅道:“那么,外面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动静么?”
林骅并不答话,而是看了秦苍和谢春红一眼。
“林堂主,不如小侄带这位小兄弟出去转转?”秦苍机灵得很,眼见师父要和林骅谈正事,立刻自请离开。
“嗯,带他去见见千煌和小城吧,”开口的是他师父,“只是不要乱跑。”
谢春红跟着秦苍出了屋子,一路走去庄外的山坡上,果然见到一个高个子男孩带着个小女孩坐在草地上。
“师兄,师兄!”秦苍老远就招手,“客人来了!”
那高个男孩立刻跳了起来,一阵风似的跑到跟前,一脸惊讶地看着谢春红。“哟,稀客稀客,这位姑娘好漂亮,敢问贵姓?”
谢春红眼角一跳,在秦苍还没来得及解释的时候,他突然动了,步法诡秘,一晃就到了高个男孩身侧,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向着男孩颈侧切去。
但那男孩反应也快得很,一矮身避过,伸手就向他腰间穴位点去。谢春红当下反转手腕,匕首笔直削下,那男孩却像是突然改了主意,收了手退开几步,一叠声道:“不打了不打了,你是来真的,我可不跟你玩这套。”
秦苍这才得了空,拉过那男孩,一脸歉意向谢春红道:“对不住,我师兄左千煌从小脑筋就不太灵光,说话不中听,莫怪。”然后用力一踩男孩的脚,“笨死你!他是男的!”
左千煌愣了一下,突然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原来是个小子。唉,我就知道师父不可能那么好心。”
秦苍苦了脸,正想再向谢春红赔不是,就听见不远处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慢悠悠地说:“大师兄你好笨,这个哥哥不过是脸蛋长得好看一些,哪里像女人?”
谢春红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小女孩,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衣裳穿得朴素,脸蛋还圆鼓鼓的,眼睛却又大又亮,见了生人也不怕,一副自己当家作主的模样,手里还抓着个红红绿绿的花环,就指着谢春红品头论足了。
左千煌不服气:“你才笨蛋!除了师父你还见过谁?女人是什么样子,你哪里知道!”
“我就是知道嘛,”小女孩不慌不忙,走过来在谢春红胸前一摸,“师父跟我说过,女人这里都软软的。”然后轻轻一脚踢在左千煌裆上,后者向后退了半步避开,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补充道:“男人嘛,这里都是坏东西。”
三个半大的男孩都在同时陷入了沉默。秦苍左看看谢春红,右看看左千煌,而他两人都一脸僵硬地看着小女孩。
左千煌想:师父好生犀利!
谢春红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样的师父不会教坏小孩子么?
秦苍想:坏了坏了这次丢人可丢大发了。
而小女孩自己浑然不觉,拿着手上的花环看了看轻松松向着谢春红一掷,稳稳当当地落在他头上。她看了一眼,满意地拍拍手:“不错,好看!就送你啦!你叫什么名字?”
谢春红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小女孩摇晃着脑袋转过身去,“算啦算啦,反正来这里的客人,都有命进来没命出去的,你叫什么名字也无所谓。”
“喂喂丫头你别乱讲话……”秦苍以手加额,“师父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了。”
“别管她,她最近在外面听说书上瘾了。”左千煌伸手一拽小城腰带,随手将她抛到半空。
她轻飘飘地翻了个跟头,落在数丈之外,掸了掸衣服,冲三个男孩做了个鬼脸:“不害臊!师父说了,对女孩子动手的都是坏人,以后讨不到老婆。”
左千煌和她斗嘴斗惯了,笑嘻嘻地回敬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娶不到媳妇儿,说不定师父就要逼我娶你啦。”
“哼,那你不如娶二师兄喽。我就算要嫁,也宁可嫁个美男子,我看这个就不错嘛!”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回来,抬手就往谢春红头上拍去。
谢春红反应极快,截住她的手腕,在她肘下轻轻一托,自己则向另一边滑开,笑道:“好啊,过几年我就来抢亲,你可别反悔。”
小女孩冲他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走。
多年后谢春红敲着江小城的脑门说:“我记得你当年还挺机灵的,怎么长大了反倒变傻了?”
小城一挑眉梢:“当年?哪个当年?”
谢春红漫不经心地笑,视线转向窗外,窗外春光正好,万紫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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