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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罗地网,入我彀中(上) ...

  •   第十七章:天罗地网,入我彀中(上)

      楚蓠走进房的时候,谢春红正低头啜着茶水,眼皮也没抬一下,是平雪初客客气气地将他和穆山溪请了进来。
      楚蓠目光一扫,偌大的堂屋中便只有他们四人,谢春红坐在主席,平雪初立在他身后,自己和穆山溪都是客席——勉强还算是合了礼数。他在心底暗笑,原本还以为谢春红会做得再绝一些,连椅子和茶水都不准备,那或许会更有趣些。
      纸扇“啪”地一声展开,楚蓠缓缓摇着,唇角微笑依然。穆山溪坐在他下手处,仰头往椅子上一靠,半点坐相都无。
      楚蓠于是用扇子敲了敲他,低声道:“给少堂主留个面子吧。”
      穆山溪扁扁嘴,这才坐好了。
      这一举一动都在谢春红眼中,他却还是不动声色。
      “少东家,”平雪初在他身后小声提醒。谢春红点点头,她便一转身走到后堂去了。
      “我们如今也算是同舟共济,寒暄的话谢某就不说了。今天请二位过来,是有了确凿的消息,本堂在扬州的分舵遇袭,却让我们抓住了一个活口,从他口中探出了不少意味深长的话啊……”
      正说着,平雪初带着一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谢春红听得身后脚步声,头也不回便道:“碧如,人是你亲自审的,就由你来向两位公子说明吧。”
      秦碧如一身素衣,是寻常行走江湖人的打扮,却掩不住她天生丽质,看起来整个人都透着勃勃生气。她走进来,先是对谢春红行过礼,然后转向楚蓠和穆山溪。
      目光滑过穆山溪的时候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
      穆山溪却只是低垂着眼,对她浑然不见。
      “碧如。”谢春红催促着。
      她立刻反应过来,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件,亮给楚蓠和穆山溪看。
      “两位可识得此物么?”
      楚蓠摇着扇子的手停下了,穆山溪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穆山溪劈手夺过那东西,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
      相比之下楚蓠就镇定许多,收起扇子看向谢春红。“少堂主可是认真的?”
      谢春红一挑秀眉:“楚公子是聪明人,这信物在此,也无需谢某多言了吧?”
      楚蓠低头不语,穆山溪也终于不得不接受事实,将东西还给了碧如。
      “除此之外,却还有一桩趣事。”谢春红慢悠悠地说着,给碧如递了个眼色。
      “听说二位公子在长安时曾有人意图行刺,不知可曾注意过刺客的装扮么?”
      楚蓠摇头:“当时实属匆忙撤离,未能亲自查验,只是听弟子们说,那些人从夜行衣到手中兵刃,都找不到任何能说明身份的表记……”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是一刀斋?”
      谢春红低头饮茶,碧如点了点头。
      “楚公子果然是明白人,一点就透。我们在扬州分舵的一个弟兄曾在六扇门干过几年,据他说这世上没有绝对抹杀自己身份的手段。且不说武功路数,就算是衣服的料子和针脚、兵器的工艺,甚至这发带的绑法,遇上了行家,怎么着都能看出蛛丝马迹。倘若真的一点线索都看不出,那这本身就也成了线索。当今武林,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一刀斋,只怕也不作他想了吧?”
      “一刀斋与杨柳春风堂素来不睦,可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穆山溪也坐不住了,就在屋里踱着圈子。
      “一刀斋不过是把刀罢了,”楚蓠转过身对他解释道,“握刀的人藏在幕后……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前辈了吧。”他目光投向碧如手中的东西。
      “我们面对的是一样的敌人啊……”他手中熟练地转着纸扇,“看来也由不得我们不联手了。只是在下实在想不出,那人为何要对付我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抬眼去看谢春红,后者眉心微微一皱,却还是没说什么。
      碧如便道:“早些时候本堂曾被人偷偷潜入,少东家本想生擒,却还是被他服毒自尽了。我仔细检查过那尸首,和扬州的那伙人是一样的……”
      “那广寒仙子江心月之死呢?”
      碧如神色凝重:“唯有这一桩,我们没能查清楚。广寒仙子隐居多年,早已不问江湖事,我实在想不出杀她的理由。至于凶手,我只能猜测是一刀斋所为,干净利索不留痕迹,可奇怪的是却有人故意放出谣言,嫁祸给本堂,也不知意欲何为。”
      谢春红摇着头站起身:“就算嫁祸给本堂,会为广寒仙子报仇的,也就只有那丫头了吧。”
      说着,身如游龙一般从诸人面前穿过,一挥袖子打开了房门,一探手自门廊柱后面抓出一个人影来。
      他苦笑不得:“我不是教过你要如何听墙角么?怎么这样笨,还弄出动静来?”
      江小城后领被谢春红提在手里,只得任人宰割,嘴里小声念叨着:“还不是你们声音太小了听不清么……”
      谢春红拎着小城回到屋中才放开手。小城有些窘迫地看看楚蓠和穆山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窜到碧如身边去了。
      碧如早已收起了那信物,冲小城笑道:“我方才就在想,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小城却不管这许多,拉着她的衣袖便急道:“我师父究竟如何了,还是没消息么?”
      碧如只是摇头。
      这小城早已想到。她已经焦虑了很久,到如今反倒是冷静了,只是面前的谜团越来越大,她有些犹豫了。
      以她目前所知,这伙人先是袭击了清平谷,逼她师父江心月出谷,又派人前来刺探杨柳春风堂的秘密,而后设计要置江心月于死地,并将此事嫁祸给杨柳春风堂——这些事倒是都还解释得通,可为何她与楚蓠、穆山溪在长安时,也会遭人袭击?当时那些人分明是冲着楚蓠去的,他与这些事,又有何干系?
      她如今已知道,出手的那些黑衣人,十有八九是那“一刀斋”的人。而一刀斋的幕后主使,碧如无疑已调查出来了,她给他们看了一样信物,那信物定然背负着极大的秘密,只是小城不知道。
      “我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该多问,”小城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人,“但我既已在是非之中,让我保持沉默,却也做不到。”
      谢春红不做声。
      楚蓠却点点头,温言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小城伸出三根手指:“我只有三个问题。第一,了尘庵是什么。第二,碧如方才给诸位看的又是什么。第三……少东家千里迢迢带给我师父的消息,究竟有何玄机?”
      穆山溪叹了口气:“这丫头此时倒也不傻了。”
      “那穆大哥可愿告诉我么?”
      “我不说,”穆山溪扭过头,“我看你旁边那丫头挺机灵的,不如你问她?”
      小城于是看向碧如,和她藏在怀中的某样事务。
      碧如却看向谢春红,像是在征求少东家的意思。谢春红略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碧如道:“那我就说得简单些吧。你问的这两桩事,其实可以一起解释。你可知三四十年前,武林中人称‘三圣’的三位前辈么?”
      小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知道,当今昆仑派掌门凌玉虚乃是三圣之一,另外两位却不知了。”
      碧如道:“凌掌门的修为,放眼当今武林只怕也是无人能敌,但在三圣之中,他却是排在末位的,人称‘剑圣’。而排在第二的,乃是当时的武林第一人——莫从。莫从自号‘酒圣’,内家功夫独步武林,他的‘九霄神功’堪称天下无双,就连凌掌门也不是对手。”
      小城皱了皱眉:“既然这位莫前辈如此厉害,为何还只排在第二?难道那排在第一的,能比天下第一还厉害?”
      碧如肃然:“不错!莫从的武功,在当时已堪称天下第一,可无论是莫从还是凌掌门,都还不是了尘庵主玄机师太的对手。”
      “师太?”小城很是意外。小城看了楚蓠一眼,他却像是浑然不觉,像是这些事情都与他毫无关系。之前苏峰青说他是了尘庵的人,可楚蓠堂堂一个公子哥儿,又怎么会拜入尼姑庵?
      碧如继续道:“这位庵主法号玄机。若论剑法,玄机师太不如凌掌门;若论内功,她也比不上莫从;但她却是当时武林中最厉害、最有权势的人。小城,你离开师门也有段时间了,可在江湖上听说过了尘庵的事么?”
      小城摇摇头:“昆仑派的事情倒是听说过,至于你说的酒圣莫从和这位师太,我就真是没头绪了。不过江湖上各大帮派之中,当真有了尘庵一派么?若玄机师太势力那么大,为何这个门派我却一点都没听说过?”
      “这就是了尘庵的厉害所在了。其实江湖上听说过了尘庵和玄机师太的人并不多,但她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江湖上许多大大小小的帮派虽然表面看来与了尘庵并无关系,却是在玄机师太的掌控之中。”
      小城似懂非懂,于是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有许多门派听命于玄机师太,为她卖命?”
      碧如点头:“甚至可以说,了尘庵并不存在,实际存在的只是那一个个帮派,但了尘庵又无所不在,因为这些帮派加在一起,只怕早已超过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规模了。我说的没错吧,楚公子?”
      楚蓠好整以暇地坐着,被碧如这样问到,也只是随意地一点头。
      “只是,在年前了尘庵却出了一桩大事,少东家也正是为这件事去向广寒仙子通报的。”
      “不过,”谢春红接话道,“堂主得到消息,庵主已在去年圆寂了。”
      小城眼睛一亮:“你是为此事而去的?”
      谢春红点点头,道:“我奉堂主之命前去,没想到会遇上那种事……”
      “可是……我师父与那位玄机师太,又有什么关系?”
      谢春红道:“广寒仙子虽是凌玉虚的弟子,却与了尘庵交往甚密。堂主得知庵主圆寂,已猜到武林中必会有大事发生,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庵主在世之时,虽是声望权势无人能及,但仇家也着实不少,她老人家一旦归西,那些人只怕会趁机而起……你可知一刀斋背后那只手究竟是谁么?那便是莫从!”
      小城一愣,碧如已从怀中取出那样事务。小城凑近去看,却是一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莫敢不从”四个字。
      碧如道:“这令牌便是莫从的信物,不会有假,也不敢有人作假——谁敢假冒天下第一高手?”
      “所以……所以指使一刀斋袭击清平谷,杀我师父,又行刺楚公子的……就是这天下第一高手?”
      碧如没说话,楚蓠却叹息道:“只怕就是如此了。那块令牌,我方才细细看过,绝不会是假的。”
      小城静了一刻,道:“那么,想必这位‘酒圣’与了尘庵主有些仇怨,又或者是想借庵主圆寂时一举消灭了尘庵的势力,所以我师父因与了尘庵有来往而被追杀,楚公子也是了尘庵门下弟子吧,所以在长安才会被夜袭。但我还有一桩事不明白,杨柳春风堂与了尘庵有何关系?莫从派一刀斋来找杨柳春风堂的麻烦,并不只是因为我藏在此处吧?难道……杨柳春风堂也是听命于玄机师太?”
      没有人回答她。碧如抿着嘴,谢春红似是突然对手中的茶杯有了兴致,平雪初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人影,而楚蓠和穆山溪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
      有一瞬间小城以为自己聋了。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谢兄,”楚蓠却突然起身,“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我们如今也是同舟共济,同进同退,谢兄若是有任何吩咐,在下自当尽力。”
      谢春红道:“多谢公子,谢某便不远送了。”
      “告辞。”楚蓠与穆山溪皆是一抱拳,便匆匆离去。小城还没反应过来,这大堂里已只剩下她与谢春红两人,连碧如也不见了。

      小城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谢春红果然走近,近到不能再近,近到他只要一抬手,就已是个拥抱的姿态。
      小城想退,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这件事,不许你再牵扯进来了,”谢春红在她耳边说,“你这么笨,身手又不好,见识又少,碧如都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你若是牵连其中,少不得要给我们拖后腿。”
      小城怔了怔。
      却听谢春红继续道:“你师父的事,本堂自会查清楚,也不需要你担心,只管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便是了。你听明白了么?”
      小城艰难地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冷笑:“少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
      可谢春红突然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叹道:“不……你不明白。”
      说完,抽手便要走。小城突然有些生气,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大声道:“是,我是不明白!你既然不让我插手,倒不如把我关起来,要最坚固最隐秘的牢房,千万不能让我逃出来,不然我还是要拖你后腿的!”
      谢春红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的确极少见到小城发怒。
      “我问你,我师父与林堂主,是不是好朋友?”
      谢春红只得点头。
      “那么,我与你们,是不是朋友?”
      这倒是问住他了。
      见他迟疑,小城用力摔开他的手,怒道:“好,好得很!姓谢的你既然不把我当朋友,我又何必留在这里!”
      其实小城倒未见得有如何气愤。谢春红的脾气她多少也有些了解,这般说话未必是真觉得她碍手碍脚,多半是不愿她牵连过深。对付这种人,她只有这一个法子。
      谢春红果然上当,见小城要走,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腕子。
      小城心中暗喜,饶是这姓谢的再怎么顽劣,也还是有软肋被她捏在手里,一想到这里她就禁不住洋洋得意。
      然而她没能笑得出来。
      被谢春红拉得转回身的时候,她的嘴突然就被人堵住了。
      堵住她嘴的,自然不会是别人。
      她瞪大了眼睛,也只看到谢春红的脸。
      于是忍不住还是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谢春红的的确确是在吻她。四片唇瓣相贴,他微微张开唇齿,轻咬在她唇上,她有些发抖,颤抖着向后退去。
      谢春红迈出一步跟上。
      但小城却更快。她像是一尾鱼,一摆身就从谢春红怀里挣脱出来,然后谢春红那张惊艳的脸上,就响亮地多了一个巴掌。
      “淫贼!”
      小城退开几步,惊魂未定还有些气息不稳,那一巴掌打得她手掌发麻,而且渐渐红了起来,差不多要和她的脸一般红了。
      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却想起谢春红方才的动作,以及唇上微微湿润的触感,便更加羞愧起来。
      谢春红也有些发愣。
      “我师父说,”小城没想到自己还能说话,“遇上淫贼,见一个,打一个!”
      谢春红摸着自己发红的左脸,苦笑道:“你现在打过了。”
      “我还没打痛快。”小城咬牙切齿。
      谢春红上前一步:“你可以接着打。”
      小城当然不傻。她一转身,运起轻功一溜烟地跑了。
      谢春红见她远去,忽地叹了口气。

      穆山溪和楚蓠从屋里出来,秦碧如替平雪初送他们到门口。出门前穆山溪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秦碧如,道:“原来你是杨柳春风堂的人,没想到这么巧。”
      秦碧如一愣,转而笑道:“穆大侠莫不是认错了人?”
      这下换成穆山溪发愣了。他看看秦碧如,又看了看一旁的楚蓠,最后摇了摇头:“真是怪了,你的眼睛分明就是她,难道真是我认错了?”
      楚蓠缓缓摇着扇子,笑道:“山溪你何时又认识了新的姑娘,却不曾听你提过。”
      “是之前在蜀中……一面之缘而已。”穆山溪摸了摸鼻梁,有些窘迫的样子。
      碧如掩口而笑:“那可真是搞错了,小女子平生还没去过蜀地呢。”
      穆山溪苦笑一下,向碧如一抱拳:“对不住,是在下认错了人,姑娘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二位慢走,我还得回去做事呢,恕不远送。”
      碧如目送他们两人走出院子,靠在门框上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天下偌大,却为何又这样小,让她无处可藏。

      小城离开堂屋之后没有回到自己房里。
      她跑出了院子,站在大街上,开始想要去哪里大吃一顿。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想吃东西。
      而这时,有个书生装扮的青年向她走来,冲她笑了笑,问道:“姑娘,请问千杯居怎么走?”
      小城一愣,想起千杯居的美酒佳肴,心里有些馋了,一面给那书生指路,一面暗自咽口水。
      “你从这里往北走,然后——”
      她没能说完。
      就在她背对着那书生,指着向北的路时,突然被人从背后封住了穴道。
      “得罪了。”她听到那书生的声音,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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