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拉麵下的番茄樹

3、第三章

　　第三章

　　墨翌晨回到办公区时才发现人基本都到齐了，自己搞不好还是最晚的一个。
　　正低下头准备往里走，门口的朱莉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向他使了个眼色，他顺着朱莉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是经理要找他。想到昨天干的糗事，本来还算好的心情一下子就乌云密布起来。

　　昨天大概是会散的比较晚，任经理下班后没有回办公室就直接走了，墨翌晨虽然庆幸躲过了一劫，但也知道自己丢了经理的面子，少不了要挨顿骂，隔一天消消气，兴许能好过一点。他向朱莉小声道了谢，顺便打着哈哈调侃了几句，这才迈开步子走进经理的办公室。

　　任世轩此时正在忙着整理昨天会议上刚刚讨论出来的宣传方案，看到墨翌晨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从抽屉里抽出几张单据甩到墨翌晨面前，眼睛从头到尾也没在墨翌晨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墨翌晨拿过单据一看是取消订货的通知单，顿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过到头了。他本来在进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回应经理的怒火，现在却全无用武之地。他在基层摸爬滚打的也有些时日了，偶尔装装溜须拍马把上司哄的开开心心的功力不说炉火纯青也差不多了，他尤其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但是像任世轩这样明明应该愤怒应该生气，或者不阴不阳的把他整的头晕脑胀，却偏偏把他晾在一边不理不睬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空气中静谧严肃的气氛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自己还是道行太浅了。他这样想。

　　也许老爸把他撇到这些个零碎而又不正统的地方工作，就是为了让他多见见形形色色的人，多学学相处之道。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被保护的太好，他所接触所看到的都是父亲为他过滤好的光明面，所以他并不懂得那么多的狡诈和险恶。他的朋友，他的家人，他那些被父亲称为至交的叔叔伯伯，虽然也会带他去些烟花柳巷，看一些曾以为偷尝禁果般的刺激景象，但那些跟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接触到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些上位者油滑的嘴脸至今还历历在目，被以为很铁很哥们的同事偷了企划案暗地里绊一跤的事也时有发生。这里到处是为着生计四处奔波的人，所以几乎不会有人真的说你好就是好，真的和你称兄道弟就是把你当兄弟，在这里你收获的每一份帮助都必须相应的支付出回报，这些都曾让他尝到了不少的苦楚。那些跟着父亲混的风生水起的人，在风云场上的立足足以向世人宣告他们审时度势的能耐，而此时此刻自己面对的这些人跟他们相比实在有些不值一提。想到这里，墨翌晨深深地觉得自己离父亲对他的期待还有很长的距离，他还差得远呢。

　　待到任世轩不紧不慢的把方案整理完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墨翌晨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面觉得这孩子挺上道的，值得好好培养下。其实要说昨天那事儿点的火，他过了一宿气早消了，只是今早收到退货单时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他罢了。

　　“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事儿了么？”
　　任世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墨翌晨拉回了现实，他深吸口气，看着任世轩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答道：“是我自己没有太弄通各类产品的属性，给客户讲解的不够清晰，我……”
　　任世轩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这些个场面话有什么用，我平时听的太多了。”看到墨翌晨眼中一闪而逝的紧张，他笑了笑，“你来这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接到过三次退单，这个不是个好的开始。我认为你以后还是多跑跑散户比较好，那种公司长期合作的大客户就等你业务熟练了再说吧，不然等到你把客户都得罪遍了，我们找谁挣钱去。”
　　说完也不看墨翌晨的反应，只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沓档案袋堆到墨翌晨面前，“这些是附近一些小区的资料，都是事先按消费水平分好区域的，你只要按照上面的指示推销相应产品就行，不用担心工资低，做得好的话，待遇是一样的。”
　　墨翌晨懊恼的皱了下眉头，明知道是苦差事却又不好在经理面前表现的太明显，只是面无表情的低低的垂着头，也不答话。任世轩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心里正不服气呢，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精神点儿，多好的磨练机会啊，好好珍惜，等将来练出来了，什么人你应付不了啊？！年轻人得受得了挫折，谁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出去做事吧，别人可都忙着呢。”
　　墨翌晨听了这些话心里还是挺感动的，虽然什么结果都改变不了，但就是会让人有立刻干点儿什么的冲动。他恭恭敬敬的向经理道了声谢，就抱着一沓子资料出去了。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熟悉资料里的内容，就拎着产品小样去就近的小区拉单子了。
　　夏末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天空蓝的连一片云彩都没有。墨翌晨拎着外套和一大包的产品小样在小区各个楼层奔走，薄薄的鞋底踩在被烘烤的炙热的柏油路面上，像是多停留一秒就会被烫熟似的热着。
　　墨翌晨掐好了时间一家家的跑，饶是如此，到了天已半黑的时候也才跑完了将将三分之一的住家。他走出单元门，抬头看了看天色，衣服和着汗黏在他的身上，直把这一天的疲倦衬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他做了个深呼吸，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感觉大脑不再那么混沌了，就边往公司走边抬起手臂看表。
　　六点十五，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他喃喃的走着，身体晃悠悠的一副松垮的状态。隐约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却一时间想不真切。快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才想起这时候办公厅的大门大概已经锁了，便改道去停车场提车。
　　之前为了能再遇到沐离，他的停车位一直没有换过，他一边轻车熟路的往里走，一边想着，还好今天早上见到他了，还要了电话号码，以后就……
　　墨翌晨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他这才想起早上自己让沐离下班后等着他的事儿，来不及想这么晚了他是不是还能等着自己就快步往办公大楼跑去。

　　沐离在四点多钟的时候就准备走了，不同于墨翌晨那种文职，他这种研究类的工作，上下班的时间一直都比较活，甚至偶尔不来上班也是不用请假的，只要定期交上新的成果就行。虽然对于沐离这种生活十分单调的人来说，在家里和在公司所做的事情并不会差多少，他身处的环境也不会因为换个地方就会多些人气。但是他有想躲的人，于是便也有了不愿意在公司待到太晚的理由。
　　沐离在房间里烦躁的踱着步，一边看着时间，一边胆战心惊的盯着门口。
　　他不敢关机，怕错过什么电话，但又怕那些麻烦的家伙打进来，对于那些邀请他拒绝不了也无法接受，终是有求于人，总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
　　他的车在两个星期前被人扎了车胎，他当然知道是谁做的，只是自己虽然气愤，却也说不了什么，总不能跑到人家面前索要赔偿吧，他欠了那个人的，也知道该还什么，但是他还不起。
　　把车送回去返修后，他就再也没倒空去取，这些日子一直随着人流坐地铁挤公车，虽然很不舒服，却再没遇见什么不想见的人，光这点就让他很满足了。只是……
　　沐离瞟了眼放在座位上，刚刚洗涤干净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真是麻烦的家伙。他嘟囔着抬手关上了灯，将窗帘拉上，这才拧开了桌上的台灯。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草稿纸上繁乱的字迹，想了想，伸手将灯罩压到最低，又调低了亮度，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拉了拉窗帘，直到确认再不会有人发现屋内还有人的时候，才满意的坐下来继续纸上的演算。
　　安静的研究室内只有笔在纸张上摩擦的沙沙声响，钟表的表针咔嚓咔嚓的不停陈述着时间的流逝，固定的节拍在静谧的室内丝毫起不到安抚的作用，反倒激的沐离越发的烦躁不安起来，终于在第四次倒错公式之后，他烦躁的把笔摔在了桌子上。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了，这该死的家伙到底来还是不来。
　　沐离虽然生性冷漠寡淡，却是个十分直白固执的人，从不会有那些九曲玲珑的心思，所以即便是像今早这样一个不认不识的人说的话，他既然没能来得及拒绝，便选择了接受。他没有想过别人是否会有忘记或者临时有事的可能，所以即便他现在十分的焦躁不安，却也会一分一秒的等下去。
　　他一边疯狂的在屋内踱着步，一边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这里灯光太暗，那人以为这里没人在所以不来了呢。他又瞟了眼整齐摆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想着再等五分钟吧，五分钟后再不来就走。这样想着想着，就又过了半个小时。

　　当墨翌晨终于赶到，气喘嘘嘘的推开门的时候，已经快到六点半了。他看着屋内沐离阴测测的脸色，知道是自己迟到太久惹人不快了，于是理亏的笑了笑，那笑容尴尬中带着几分谄媚，看的沐离蹙起了眉头。
　　墨翌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今天事情太多，这才忙完。”
　　沐离也不接他的话，伸手指了指椅子上的衣服，“洗好了。”说罢抬脚就要走。
　　墨翌晨看他要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让你等那么久挺不好意思的。”
　　沐离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我弄脏你衣服在先。”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墨翌晨却当做没听到似的拽着沐离就要往外走，衣服也没倒出手拿，心里想着兴许哪天还能因为取衣服的事儿再来一趟什么的，便回身把门关紧了，拉着沐离就往停车场走。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今天是事太多差点儿给忙忘了，这么晚了还让你在那儿等，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你就顺了我的意思当是接受我的道歉了，不然这事儿我总得想，心里多不痛快。”

　　沐离倒也不在意等的久了什么的，他们又没约好时间，他人最后还来了，虽然晚了不少，但沐离也没因此就碰到什么不想碰到的人，所以也不想计较什么。
　　那边墨翌晨还在说着些什么，沐离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拉着走了很远，眼看就要到车场了，他突然莫名的警惕起来，隐约感觉到四周仿佛有着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紧紧的盯着他瞧。他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忍不住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人，也没有熟悉的车，但那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的缠绕在他身边，让他恐惧的无法呼吸。手上温热的力量让他有了被禁锢的错觉，恐惧像是长了触手般绵密的将他缠拢缩紧，一丝丝从时间的裂缝中渗透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自由的日子，这让他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不知所措的想摆脱这种力量，于是突然发狠的甩开了墨翌晨的手，力道之大，险些让后者脱臼。
　　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明起来，一切又回归现实。沐离看着墨翌晨还残留着讶异的眼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不免有些尴尬。
　　他故作淡定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我想我们还不够熟，这多少让我有些别扭。”他淡淡的瞟了眼墨翌晨的车，“何况我也并不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些称得上是问题，我并没怪过你来的晚，本来也没约好时间的不是么？所以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沐离平时很少说话，一下子说这么多实在很考验他组织语言的能力，所以说完后他又在脑子里过了遍刚刚出口的话，确定该表达的都已表达清楚，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以为他把话说明白了就可以了，但墨翌晨才不管他的那些个解释，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独处机会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浪费，于是也不管沐离怎么想，二话不说的把他塞进了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然后装作没看见沐离微怒的眼神，快速的发动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