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非善人》铭惘

2、002

　　到达B城那天，正好是报道的那天。

　　在报名处登记后，就可以到班上办理剩下的手续和听班主任交代些新生须知的事项了。
　　林茗澈登记完先去住宿管理处寄存了行李，然后又回到了前门这儿。

　　绕过正对大门的国旗杆，右后方的宣传栏上贴着的就是记录着这一届新生班级与学号的红榜。
　　此时几乎所有的新生与家长们都围绕于此，一片喧嚷拥堵景象。
　　林茗澈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尽力避开身边陌生人的肢体碰撞，眼睛在红榜上飞快的扫视搜寻着。

　　说起来这并不是林茗澈第一次做这些看起来似乎不合乎林家大小姐身份的事。虽打小就被人看管的很好，从来没要求她亲自去做什么，可林茗澈却是够倔，虽然一直顺从着父亲母亲的安排，却不愿自己完完全全沦落成木偶或是花瓶摆设。
　　于是虽一直听话的端着林家小姐的架子，却每每做这些外人看着不靠谱的事儿。既然是小事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去通报给林先生与林太太了。
　　正因如此，才不至于林茗澈一独自生活就两眼一抹黑茫无端绪。

　　啊，找到了，0417林茗澈，高一四班。
　　顿时松了口气，终于能离开这个沙丁鱼池了。
　　林茗澈转身后左拐，打算按照指示标牌的方向，走右边那条径直的小路，从侧门进入教学楼找到自己的教室。

　　这条小路似乎鲜少有人注意，与那不远处的喧嚣一对比，就愈发得安静。抬腕看了眼表，时间还很充裕，林茗澈索性放慢了脚步，一边前行一边观赏起了这校园内的景致。

　　华狮中学是当地最有名的一所重点中学，高中部处于市中心的旧校区。
　　这曾是民国时一私立大学的校区，只是不知当年因何变故，这所大学竟闭门不开至四十年之久。当年建立这所学校的是何人如今已无从考证，可能确定的是，这校园的主人能量甚大。
　　这四十年中，既有贪欲熏心之人，又有那纷乱的战火，这么多年头，想要动一动这片土地的人多了去了，可却每出风波，闹出这些事的人就会离奇身亡。
　　后来新z国成立后不久，随着一位陌生中年人迈入一位老革命家大门的脚步，这所新中学的大门也同时打开了……

　　直到如今，校区虽几度翻新加固过，可却依旧是最初的设计。
　　这里见证过历史的变迁。
　　岁月流逝而沉淀下的气息让这儿的一切都散发着厚重神秘的味道。楼后是邀月湖，湖边的柳树棵棵都已年过百。
　　校园附近生活的某位老人家还常常念叨着说自己曾见过那月亮上的嫦娥曾踏着湖边的花香，踩着这轻蔓的柳枝，风姿飘摇，从天而落，落到这湖上翩翩起舞呢。

　　走在小路上的林茗澈望着身旁高大的梧桐树那苍绿色的大叶思绪渐渐发散开来，不由得回想起填报学校前找人调查到这些信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几日的郁郁与愁绪在这穿过梧桐叶缝隙洒下的阳光照耀下，仿佛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当时正是因为资料上的这个故事而决定把学校改成这里，现在看来，还真是很不错呢。

　　“请等一下~”
　　“嗯？”轻柔的女声顺着轻风飘入林茗澈耳中，回头望去，穿着水蓝色雪纺裙的女生脸色苍白，正站在自己刚走过的梧桐后的一刻小树旁。
　　林茗澈愕然，刚才从那里路过竟没看见树旁还有一大活人。
　　小白花一般的女生走到林茗澈身前，鼓起勇气般的开了口：“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在哪个班么？”声音顿了顿，音量比起前一句更是小了许多“我……我进不去……”

　　或许是因缭绕心头的沉重抑郁刚散去许多的缘故，又或是女生的模样让林茗澈想起自己当初手足无措的情形，林茗澈对女生多出了分好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开口道 “你叫什么，我去帮你看看。”
　　“我叫霍雨，实在是谢谢你了。”霍雨实在是松了一口气，刚一直在这里望着宣传栏的方向，希望可以有人帮忙却不太敢走近人群，只能等着，等到现在自己抓着的裙角都要被汗浸湿了。
　　“嗯，哦，对了，四班”林茗澈竟连地儿都没挪就直接给出了霍雨答案。
　　“啊？”霍雨不明所以的望着林茗澈，抓住裙角的手又一下攥紧许多，似乎又开始紧张起来。
　　“你在高一四班，我是0417林茗澈，你是0416，刚才我看到了，我们一个班。”林茗澈给了霍雨一个安抚的笑，开口解释。
　　“一起走吧。”林茗澈转身继续在小路上，霍雨上前了几步，挽住了林茗澈的手臂，女孩们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在这段不长的林间小路间……
　　“呐，你叫什么呀，今天多亏了有你帮忙啦……”此时声音的轻快与才求助时截然不同。
　　“林茗澈，茶晚取者为茗，白石粼粼之澈。为什么不到人多点的地方等呢，这根本没什么人经过的吧。”
　　“……我有哮喘病，从来没能自己出门过，这回家里人都不在我就偷偷自己跑来报道了……结果没想到，那边人太多弄得我根本不敢过去……”
　　“…………”林茗澈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霍雨也仿佛是难过于自己身体的糟糕。
　　两人脚步未停，却是一阵沉默……

　　诡异的气氛一直维持到教室门口，被突如其来的男生打破。
　　“小锦鲤，你又乱跑……”两人朝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从正门那边的楼梯口朝这边走来。
　　看到男生的身影，霍雨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男生一到霍雨身边，还未等霍雨反应过来，这问话就一连串的冒了出来：“不是告诉你早上在家等我去找你么，你乱跑什么，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啊，听见我过来你就躲，还好我也是这个班的，不然去哪逮你啊……”
　　霍雨脸还红着，却是连忙打断他的话：“我没啊，那个，你，你别乱喊，我这不好好到了学校嘛。对了，嗯，这是林茗澈，她帮了我大忙哟。”站一边正看戏的林茗澈被拉到两人中间，霍雨指了指男生对林茗澈说：“这是赵思成，原本我妈交代让他陪我过来的，那个，后来我就跑了……”霍雨对这两人扯出了个尴尬的笑容。
　　只是，似乎赵思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霍雨身上，对林茗澈的出现毫不感兴趣。
　　林茗澈打量着眼前这个冲自己打了个招呼就不再理会自己的男生，明明清秀的书生脸却配上了这一幅热闹性子，还真是……

　　赵思成与霍雨说了几句，就牵着她就往教室里靠窗的位置走了过去。
　　林茗澈站在了原地，心头略微有些黯然，本以为新认识的霍雨也是一个人，两个一个人凑到一起或许比较不寂寞，看来，自己还是只有自己啊……

　　摇摇头把这种软弱的想法甩出脑海，坐到了靠门口的位置上……这些东西，还是干脆不想的好，何必让自己难过呢……
　　只是这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班主任在讲台上正交代有关开学几点到校和课程表的事情，陷入茫然的林茗澈忽然回头望了望霍雨的方向。
　　只见赵思成正用左手支着脑袋，双腿交叠斜坐在靠窗那排最后一位，身体微微□□对坐在他身边的霍雨说着什么，而霍雨一副忍笑的娇俏模样。
　　林茗澈转回了头，表情虽与进教室时无异，可她却不知道那阴郁的气息却又萦绕在了自己四周。

　　班主任交代完事项就离开了。
　　林茗澈也随即离开了教室，霍雨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想要去追上林茗澈却被赵思成拉住了。
　　赵思成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霍雨此时是什么神情。
　　霍雨自然也没看到赵思成脸上与他跳脱性子不符的玩味笑容。

　　林茗澈去宿管那拿出了行李打算先去看一眼宿舍，推门进去，却只见几位家长正扫地的扫地铺床的铺床。
　　两个女孩像骄傲的公主一样在一边聊着天，似乎打扫屋子的只是她俩的佣人。
　　屋子里那份父母对孩子的关爱浓烈的几欲凝成实体直直的撞进林茗澈的眼睛，这样的画面刺痛了她的每一根神经，不由得愣在了门口。
　　之前林茗澈只是把父母与之前发生的事锁在心底，刻意不去回想。
　　可现在，她没办法再压抑住那些过去与那些几欲令人崩溃的心情。
　　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家人的关爱……
　　尤其是面对着这一幕，要如何不想起……

　　两个女孩冲林茗澈瞥了一眼就继续聊了起来，一位看起来十分和善的阿姨一边铺床一边对林茗澈说：“你也是这个宿舍的吧，别站在门口啊，快进来。那个长头发的就是我女儿，以后就是一个屋的了啊。”
　　终于没办法继续面对这些的林茗澈丢下了一句：“我走错了。”就猛的关上了门跑了出去。

　　拖着的箱子轮子与地面猛烈的摩擦着，林茗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是当她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时已经是在陌生的街道上了，身旁林立的高楼在她眼中不停地旋转，令人窒息。
　　眼泪早就溢满了眼眶，可林茗澈却硬生生的仰起头不让眼泪掉落。
　　发泄般把箱子踹倒在街边,快要忍不住泪的她坐在了箱子上，埋下头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一刻她的心里满是恨意。
　　可她却不确定自己在恨什么。
　　是恨那对已是曾经的父母？
　　是恨那些有人关心却不屑一顾的家伙……
　　还是自我欺骗的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改了学校，那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至少……至少还有家人……
　　至少不是一个人，哪怕是假的……
　　可是那样真的是好的么……
　　她不知道……
　　只是她清楚，这世上没有如果啊……

　　林茗澈还是个孩子。
　　明明是该幸福的年纪，却流落在街头，满心的茫然还那么倔强……
　　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个孩子心里能有这么多负面的情绪……
　　明明是盛夏的正午，可那些负面情绪竟在这烈日之下凝结成灰雾飘散开来……
　　…………
　　……
　　…
　　这灰雾飘散到林茗澈身后钢筋水泥筑成的大厦中的某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