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下去》陆淮

1、一

　　「两个人一起创造的梦想，一个人怎么抵达。」

　　白石和谦也交往的消息在四天宝寺和冰帝彻底传开的时候，不二和幸村正斜倚着立海大天台的栅栏看着天空，佐伯坐在栅栏外面，修长的腿悬空晃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唇角微抿，时不时在手机上按几个键，然后“呵呵”地傻笑。

　　不二终于忍无可忍地朝佐伯的后脑勺飞了不知第多少个白眼：“小虎你有完没完了，发什么短信啊乐得那么热闹。”
　　佐伯回头看了他一眼，揉了揉头发，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扬，衣角翻飞间洒脱阳光的帅气摸样。他把手机塞进口袋，右手握住栏杆用力一拉，接着双手一撑翻回到栅栏里面。幸村见状徐徐吐出一口气，和不二相视一眼：“你可算翻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跳楼呢。”

　　“诶，怎么会。”佐伯乐呵呵地重新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翻出刚才那页在二人眼前晃晃，笑说：“知道吗，藏之介和谦也交往了哦，侑士刚刚发短信告诉我的。”

　　不二闻言原本慵懒的模样立时都收了起来，转而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瞪着佐伯：“你说什么？”

　　“藏之介和谦也交往了啊。”佐伯被他的反应吓一跳，又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纳闷道，“没错啊，是这样。你们不知道？侑士说你们知道呀。”

　　不二和幸村又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无奈。幸村忽然错愕地转向佐伯，小心翼翼道：“小虎，你怎么给侑士回的？”

　　佐伯怔了一下：“我说挺好啊，替我祝他们幸福啊。”

　　“你没发烧吧？”幸村随手往佐伯额头探去，自然而然地被一个闪身躲过。“精市你在说什么呢。”佐伯哭笑不得地打掉他的手。幸村疑惑地看了他两眼，那双漂亮的紫瞳里终究是被笑意所取代：“没有就好，这不是关心你嘛。”

　　不二叹口气，摊手道：“那么，呃——就这样？小虎，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们交往的事情？”
　　“为什么我要在意。”佐伯仰头看了看天空，脸上尽是温柔的莫名其妙的笑意，“周助的意思是，他们都是男孩子么。诶，你和手冢、精市和弦一郎、小景和侑士不都是男孩子……”

　　“那不一样！”幸村难得打断他的话，“我们要强调的不是这个问题！小虎，你真的敢说，你对藏之介一点一点一点感觉都没有？”

　　被幸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噎住，佐伯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低头讷讷道：“没有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嘛，他们在一起我不该高兴么。”

　　对上佐伯失焦的清澈黑眸，幸村终于是败下阵来，软绵绵地搭在天台边的栅栏上，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和藏之介的七年之约又算怎么一回事？”

　　佐伯又乐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开朗：“我们只是觉得彼此都很有缘，希望七年以后还可以一起为追逐梦想而奋斗，还可以在网球的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啊。”

　　幸村和不二齐齐翻了个白眼，什么理想，什么网球，统统见鬼去吧！拿什么鬼话来糊弄他们，两个人谈什么梦想谈什么奋斗，谈着谈着还不就谈一块去了。天知道白石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稀里糊涂地会和谦也走到一起。更让人郁闷的是忍足侑士那家伙竟然毫不知情，任迹部怎么打压楞是无法通过忍足从谦也那里得到一点消息。毕竟之前白石和佐伯的感情好得离谱，白石还一有时间就往六角跑，可是谁知道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一想到这不二和幸村就忍不住翻白眼。佐伯是他们的好朋友，他们当然也希望佐伯幸福。

　　然而在大家都焦头烂额之际，只有当事人毫无自觉，竟然还说什么“挺好啊祝他们幸福啊”的鬼话，对此不二和幸村齐齐在心里暗骂一个“呸”！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难道看不出来之前白石的意思吗？！

　　可是看着此时走在前面东张西望满脸悠闲的佐伯，不二和幸村无语对视，他们的这个朋友，这个让他们所有人保护的单纯的朋友，的的确确是真的傻到这个地步。

　　佐伯单纯，他们知道；佐伯善良，他们知道；佐伯没心眼，他们也知道。这些年一路走来，他们喜欢佐伯的原因就在于他的傻他的单纯他的善良，他们都保护着他，保护得那么好，只为了让他不要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丢失自己的本心。他们都希望他幸福，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们不忍心让他经历太残酷的人世。

　　“我们该找白石谈谈……”不二摊开手掌，发呆地注视着掌心的纹络，似是自言自语，又像对一旁的幸村和迹部说话。

　　“是该找他谈谈。”迹部哼了一声，“他这么莫名其妙地把小虎丢下来，小虎无所谓，但之前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本大爷就要跟他讨个说法，他这么想玩就玩想丢就丢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景，别说的那么难听。”幸村眼神一沉，“什么想玩就玩想丢就丢，小虎又不是玩具。”

　　“就因为小虎不是玩具，才不能让他这么作弄！”迹部有点生气，但这确实是事实。不二和幸村一时竟也找不出反驳之词。

　　“本大爷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下午一点半在樱花料理店门口见。”迹部甩下这么一句话就摔门走了，留下不二和幸村相视苦笑。

　　“不用我们跟着一起去么？”手冢和真田有点担心。幸村踌躇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弦一郎，这是我们身为朋友必须的责任，还是由我们来解决吧。”

　　不二看了看手冢，感受着那双清冷眼眸中的关心，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手冢，为了我、精市还有小景，那段时间小虎也帮了不少忙。更何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事情，我们是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手冢闭了闭眼：“嗯，我了解。”

　　“安啦，我们不是去打架，没事的。”不二忍不住俏皮笑道，手冢和真田只得点头。

　　现在还是暑假，白石这几天都借宿在忍足家。谦也的说辞是“网球部的部长很好的队友”，听到迹部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样。他为自己的朋友感到不值，虽然说佐伯的球技不像他们一样卓绝超群，但也不必谦也差多少吧，那个白石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大少爷无与伦比的经济实力，一点半的时候鲜红的跑车就已经停在了樱花料理店的门口。三个人从车上开车门，下车，这一简单的动作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没有理会那些窃窃私语，三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直到一点二十五，白石的身影才在阳光的映衬下逐渐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

　　迹部眯了眯眼，待他走到跟前时一偏头说：“上车。”

　　白石错愕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迹部从后面一个猝不及防推得踉跄，幸村和不二迅速从两边把他半逼半搡地架上了车，然后火红色的跑车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有什么事非得要搞得跟挟持似的么。”白石看看坐在自己两侧的幸村和不二，又看看前面驾驶座上不发一言的迹部，揉了揉肩膀忍不住苦笑。刚才迹部也是心情不好下手相当重，最关键的是白石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且还那么巧撞在了骨头上，跟错了位一样的疼。

　　幸村瞥他一眼，那清冷的带着敌意的目光更是让白石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感觉他像个罪大恶极之人似的……

　　不二终于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开口：“小景，你刚刚，力气太大了。”

　　迹部头也不回发出一声冷哼：“本大爷没揍他就不错了。”

　　“他会心疼。”幸村低声开口，迹部和不二都忍不住神情一震。佐伯那时候很护着白石，谁说白石一句坏话一个不字都会让他念叨上半天，为此不二三人曾五次三番抱怨说小虎藏之介在你心里的位置竟然变得比我们还重要了么。可是有谁知道，他曾经那么护着的人，如今一转身已经牵起了别人的手。

　　白石心底忽然隐隐感到了他们叫自己出来的那个目的，但一想到佐伯，他也只有苦笑。

　　他们以为……他想丢下佐伯么？他们以为，他真的是玩玩而已么。

　　不知道开了多久，久到不二快睡着了，幸村无聊地摆弄着指甲，迹部这才停下车，白石抬头，恍惚间看见了一片海天相接的蓝色。

　　是千叶的海。

　　已经接近黄昏，迹部竟然连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狂飙超了不知多少辆车，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带他们来到了海边。

　　白石回过神来的时候，迹部三人都已经下了车。迹部站在车前面背对着他，面朝大海，自言自语似的道：“白石，你该知道我们要找你谈什么。”

　　白石身子一僵，那一瞬间的微妙变化并没有逃过幸村的眼睛。他摇摇头扯开一抹笑，缓缓的说：“佐伯，对么？”

　　迹部回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像睥睨天下的王者：“知道就好，那咱就明人不说暗话，给我们一个恰当的理由，如果不能说服我们仨，这事别想这么容易就过去。”

　　白石抿唇沉默了半晌，却依旧是摇头道：“抱歉，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和佐伯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好朋友？！”迹部忽然激动地拍在跑车上，连一旁的不二和幸村都吓了一跳。“好朋友没事干拿什么理想去谈什么七年之约？！空想！你要是不喜欢小虎也不会放任他在你身边那么久！现在你耍够了说走就走了那么干脆一点留恋都没有的走了！一句好朋友就想把本大爷打发了？！”

　　幸村看着白石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心惊，也不知道迹部今天怎么就那么大火气，忙上前拉了拉他：“小景，你不要逼白石，让他解释啊。”

　　白石低头沉默半晌，终究是苦笑：“我想，不需要解释。你们认为我是耍他也好，真心也罢，怎么想随你们……我和佐伯是好朋友，这一点不会变，只是我们的七年之约，怕是实现不了了。”他说着打开车门走下来，背对着他们渐渐走远。

　　“白石藏之介！！”迹部终于气不过喊了出来，白石身形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却是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后挥手，说：“转告佐伯，我希望他有朝一日真的可以达到那个巅峰，可以比我幸福！”

　　迹部蓦地一怔，幸村和不二搭上他的肩，安抚似的却有些泄气，表情复杂地望着白石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快要模糊不清。

　　“白石藏之介！你把那些回忆丢给小虎让他一个人怎么走！你还在这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希望他幸福，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两个人的梦想要怎么让一个人抵达！”

　　那个夏天的黄昏，千叶的海岸，白石渐行渐远的身影，波光粼粼的海面，究竟谁是傻瓜，谁是受害者，谁不曾得知的事实和真相，在谁的手里辗转反侧，终究输给了时光。

　　其实，到底没有谁负了谁。

　　就像巨大的停止了的时光之轮，把谁的记忆搁浅，一点一点覆灭，然后回归零刻度线，在最后的一瞬间消失殆尽。等在爱情的遥远路上的那个人，会是佐伯还是白石，没有一个人知道。

　　包括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