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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阶下囚(3) ...

  •   赶到刑部大牢时,已近子时,前来应门的刑部值夜主簿一见来人是严知回,连忙迎了出来。

      连着二夜的大火,京师里谁都知道严知回的损失最大,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来寻阿松是迟早的事。

      值夜主簿深知严知回此人不好得罪,连忙道:“严公子来迟了一步,那女贼被二皇子接进宫。”

      “进宫?”严知回大惊失色,催促行天调转方向,“赶紧进宫面圣,在她死之前,怎么也得先赔偿我的损失。”

      行天跟了他多年,怎么不会他嗜财如命的性子,赶紧调转方向,往正德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月明星稀,大火之后的京城归于最终的平静,禁宫之内仍旧通火通明,宫人们恭敬在站在御书房门口,大气也不敢喘。

      自从二皇子带了那女贼进宫,端帝就不许别人靠近御书房半步,殿门紧闭,宫人们也不敢上前提醒端帝已过了就寝的时间。

      万籁寂静的夜空下,只听到寒风穿堂而过,裹夹着落叶腾空翻滚。

      良久,才听到端帝的近侍总管太监李德显前来传旨:“来人啊,送些白米饭和竹叶青酒进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有半分耽搁,从御膳房盛了些剩饭送进去。

      御书房内,阿松正把一瓶竹叶青酒往白米饭里倒,酒香浓烈,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可她却懊恼地摇着空酒瓶,“宫里没有竹叶青吗?都不够泡饭的。”

      “李德显,快去拿酒。”端帝不悦地催促,“把上个月进贡的竹叶青都搬过来。”

      阿松笑靥如花,拿着木勺在饭里搅拌,酒渍溅了出来,“陛下你人真好。”

      “还想吃什么,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端帝俯下身,和颜悦色,素日里紧绷的脸上难得堆满和蔼的笑意。

      她狡黠地转动眸子,对上端帝的满脸皱纹,下意识地抖了抖,“陛下,我对你没兴趣,我虽然很想嫁人,但是你太老了……”

      端帝神色微僵,负手于后退开三步,敛了笑问道:“朕问你,你可认得朕?”

      阿松侧了头,噘着小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来看去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不过是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她摇头,“你是皇上啊。”说完转过头瞪了一眼抱胸倚在圆柱的梁骅,“你是他爹吧,他对我始乱终弃,你要为我做主。”

      梁骅微微皱眉,没有接话。

      “好,朕为你做主。只要你告诉朕,你几年去了哪里?”端帝循循善诱,显示出与平常不同的耐心。

      这时,李德显端着一坛子贡品竹叶青进来,阿松喜笑颜开,接过就往饭里倒,“我这几年没去哪,一直在谷里啊。”

      端帝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一旁的梁骅,后者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又问:“那块玉佩一直就在你身边吗?”

      倒了满满一碗的竹青叶,她满意放下酒坛子,舀了一勺置于鼻尖闻了闻,果然是好酒。她边吃边回道:“干娘说她在悬崖下面捡到我的时候,这块玉佩就在我身上的。那时候起,就一直在我身边啊。你若是想问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我不记得,我只记得我从悬崖下醒来,腿断了,胳膊脱臼,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干娘带我回山谷,为我治伤,教我武功,带我当山贼。”

      “你……你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端帝小心试探,“比如你爹娘是谁,你是怎么摔下悬崖的,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阿松茫然地摇头,反问道:“你认识我?”

      月已深,四周静得吓人,案前烛台泪迹斑斑,照出殿中两道站立的身影。一个背脊微偻,若有所思。一个倚柱静默,不发一言。

      端帝沉默半晌,复又开口道:“若是你的手臂近肘内侧,有一处半月形的伤疤,就是朕的亲外甥。”

      “亲外甥?”阿松的嘴巴张得老大,两只眼睛发出狡诈的光芒,“如此说来,我要是你的亲外甥就可以不用死了?”

      “呃……这个……”端帝迟疑,对她异常明亮的眸子下意识地冒了一身冷汗。想当年,槿初郡主夏子染艳冠群芳,文武双全,还未及笄,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相府的门槛踏破。可眼前的女子,她的容貌确实是夏子染没错,但是她的举止粗鄙,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

      阿松快速撩起衣袖,露出粉藕般的手臂,近手肘处确有一处半月形的伤疤,“可是这样?”

      一直沉默的梁骅倾身上前,眸光灼灼,眉眼渐渐舒展,有如释重负之感,“伤的是右手,方才父皇未曾言明,是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如今看来,儿臣并没有认错人。这处伤疤是子染妹妹十岁那年,苏漠尧要收她为徒,带她离开京城时,被皇兄攥下马车,手肘绞进车轮所伤。”

      端帝亦是点头,接着道:“因伤势过重,那右手差一点就废了,染儿不得不留在京师养伤。还好苏漠尧医术高超,染儿才保住了右手。但她从此对苏漠尧奉若神明,一心拜入他门下,随他四处游学。”

      阿松听完之后,忍不住打断,“苏漠尧是谁?”

      “他是你师傅。”端帝轻声叹息,“与你父亲并称为南榕北松,都是风采卓绝的当世才子,曾经官拜中书令,位高权重,然而他却在而立之年辞官隐退。若干年后,他再度出现在京师,却是要收你为徒。”

      “那他现在在哪?”阿松听得入迷,“为何你们说的,我一点都不记得,我真的是那什么夏子染吗?”

      端帝和蔼地笑了起来,“有这块玉佩和你身上的伤疤,朕就算是年事已高,也绝不会认错人。你这张脸可是没少在朕面前晃悠,骅儿不敢确认是因为你们年幼时并不亲厚,仅有数面之缘罢了。还有,你说你干娘在悬崖下救了你,正好和当年御林军所言相吻合。”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被关在刑部大牢?”阿松挑眉笑起,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尽带狡黠之色。

      “你是槿初郡主夏子染,自然是要跟在朕的身边。当年的相府已空置多年,年久失修,不适宜居住。你暂且留在宫中,让太医好好瞧瞧你的恶疾,也好让你尽快恢复记忆。”端帝唤过李显德,“去把洛栖宫收拾出来,找几个手脚利索的宫人过去服侍郡主。”

      阿松抱着她的竹叶青泡饭,眉飞色舞地跟着退了出去,一副小人得意的倨傲自得。在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谁也没有看见她眸中闪过的精明与笃定。那上翘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出了御书房,门口的宫人早已退了下去,四周静谧萧瑟。

      阿松青石台阶前坐了下来,开始吃她的竹叶青泡饭,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津津有味。身后跟着的近侍总管默默在站在离她三步之遥处,眼观鼻鼻观心,对她超乎常人的吃法感到诧异的同时,亦是面无表情地等候着。

      “显德公公,你认得我吗?”阿松没有回头,边吃边问道,语调拉得老长。

      李显德是宫中的老人,伺候端帝近二十年,二个皇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岂有不认识夏子染的道理。只是眼前这个女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坠崖后失去记忆,可是她一张口就唤自己“显德公公”,和当年槿初郡主的口气一模一样。他不禁有些失神,怔怔地望着周身轻拢月色的女子。

      “显德公公?”阿松回头。

      李显德慌忙躬身回道:“回郡主,老奴认得。”

      阿松将手中的青花瓷碗搁在台阶前,粗鲁地撩起身上脏乱不堪的衣摆,“走吧,边走边说。”

      “郡主请。”

      阿松一蹦一跳地步入台阶,两只手臂挥得老高,看得李显德直摇头,当年的槿初郡主仪态端庄,怎么会有如此不雅的举动,想来那声称呼不过是巧合罢了。

      月上中天,皎洁似水,殿瓦琉璃遍染清辉,整个皇城如同笼了一层轻雾,巍峨肃目,似水中望月般飘渺虚无。

      洛栖宫与御书房在相反的方向,刚绕过太极殿,阿松突然躲到李显德身后,指着从正德门缓缓走来的两道身影,低声疾呼:“鬼啊……”

      那人一身白袍随风轻摆,身姿卓约不凡,鸦发散落在肩,与袍裾共舞,似谪仙般如梦似幻。身侧的小童亦是一身雪白的短打马褂,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人快步前进。月光当头笼着,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子时已过,宫门早已落锁,严禁一切闲杂人等出入。此时能在大内自由行走的,只有巡夜的宫人和禁卫军。

      而严知回因持有禁中的令牌,可随意进出,不受限制。

      阿松紧张地揪着李显德的衣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近,“显德公公,你不害怕吗?”

      “郡主,那是严知回严公子。”李显德很好心地提醒她。

      “是他?”阿松暗叫不好,连忙闪身躲到阴影处,只看到那人鸦发与白袍齐飞的背影走向李显德。

      李显德与他寒暄几句,那人便在小童的搀扶下朝御书房行去。

      待他走远,阿松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宫里干嘛啊?”

      李显德暗自好笑,却扳着脸回道:“郡主烧了他家的屋顶,他能睡好觉吗?”

      她心虚地堆起满脸笑,急忙撇清,“显德公公,这事纯属意外。我可是良民,不能干这缺德事。”

      “可是依这位严公子的性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那人既小气又精明,只要有人敢占他半点便宜,他肯定要那人十倍乃至百倍奉还。就算是这样的意外,他也总能找到冤大头为他善后。”李德显压低声音,“这事啊,十有八九是陛下要为他善后,否则啊他是不会放过郡主你的。”

      “奸商,这明明就是意外。”阿松咬牙切齿,早在山谷的时候,严知回就是她一直想下手的对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下好了,她刚小试牛刀,严知回就找上门来。听李显德的口气,此人并非良善,今后估计还会有一番恶斗。

      依以往的经验,做了坏事一定要远离是非之事。是以,阿松决定去那个什么洛栖宫,好好地睡一觉,远离御书房,远离严知回,好好想想嫁人的事。

      “哐当……”身后传来一阵碎响划破夜的寂静,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

      严知回打了一个趔趄,还好有行天扶着,否则他那张引以为傲的俊脸就要亲吻御书房前的青石台阶了,他愤愤然地骂道:“天杀的,是谁把垃圾放在台阶前的,不知道要照顾盲人吗?”

      “爷,这碗里有酒……”行天低头看去,他家主子的鞋子已被酒液打湿,酒香喷鼻而来。

      “他大爷的,爷酒精过敏……”严知回哀嚎一声,赶紧把鞋子脱了掉,“我要诅咒他,诅咒他一辈子没酒喝。”

      走至半路的阿松,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衣襟,发觉风愈发地凉。于是,她决定明日晨起时要及时添衣保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二章 阶下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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