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紫*使

3、鬼蜮之梦（中）

　　夜，已经很深了。从蓝黑色的天幕间或投下的一缕幽光，将红砖灰墙溶为蒙蒙一片，小道围墙爬山虎肆行，远远近近看不真切。

　　被无数爬山虎缠绕着的阶梯大教室的门，突然无声地开了，又无息地合上。

　　在这沉寂中，有人低声开了口：“来这里做什么？”

　　红T恤白衬衫黑风衣的少年轻声回答：“这里是秦少空出事的地方。”

　　“我知道！”棕褐色长发的少女不耐烦地低吼，“人都已经死了，再看现场有什么用。”

　　“根据调查结果，微微难道不觉得秦少空生前对许可好得有点古怪么？”黑风衣少年微笑起来，目光落在映在窗帘外的爬山虎影子上，“而许可，在他死后也一直很悲伤呢。”

　　微生皱皱眉：“悲伤？秦少空还不是……”忽然顿住，了然地看向那些纵横胶结的藤蔓。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交换了什么默契，然后没事一般分头察看现场。

　　“血迹消失了。她来过这里。”尉迟奇怪地喃喃着，“为什么那三人的死亡方式完全没有共同点？”

　　微生眼睛闪了闪，却并不打算接话。

　　“真是够诡异的事情……不过作为阴阳师的我们，说出‘诡异’这个词，还真有点奇怪 。”尉迟继续自言自语。

　　微生被额前碎发遮住的眼突然放大，耳朵动了动：“来了。隐身符呢？”

　　尉迟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两张符分贴在两人身上，然后扯过她退在角落里，张开结界护住。

　　“咚、咚、咚”，什么声音？两人都张大了眼直盯着门口，却许久都不见动静。半晌，微生终于把脸转向尉迟，后者一脸无辜地回望她。

　　微生干脆拉过他的手按在腕上。“咚咚咚咚咚……”分明是脉搏在律动，还有加速之嫌。“怎么了？”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的掌心。

　　尉迟怕痒似的缩了缩，回写道：“紧张。对手好像很强。”

　　微生有点疑惑地抬了抬眼，似乎想说什么，目光突然一凛。

　　似乎有夜风抚过，窗帘上爬山虎的影子轻悠悠摇晃了几下。

　　两人屏息凝视，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那影子顿了顿，又轻摇起来。仿佛有节奏似的，一条，两条，三条……所有的爬山虎都疯狂地摇晃起来，影子叠在一起，时而相拥，时而相离，呼啸声贯穿了整间大教室。

　　才几分钟时间，藤条就变得和水管那么粗！每一片藤叶欢唱起舞，每一只触手伸展交错，竟穿过红砖灰墙，探入室内，争先恐后地覆过桌椅。转眼间，大半个教室上中下三层全是蜿蜒缠绵的爬山虎！

　　有几株莽撞的藤条东蹿西蹿，差点撞破结界。有的拉开放映布打开幻灯机，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映在布上，一边还回过头自恋地欣赏一番。有的开启电脑，噼哩啪啦编了几道程序，又用另一台侵入安装木马，让两道程序交战，以致两败俱伤的地步。还有些在旁边围成一团,指手划脚地出主意。有的卷起粉笔板刷擦擦画画了半天，仿佛在研究什么学术问题似的严肃。借着电脑屏幕上的荧光一看，竟然是在画日本阴阳师，旁边还有一行扭曲的字体做了注解：安倍晴明。

　　尉迟倒吸了口冷气。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灵也有这般多才多艺的。用胳膊肘撞了撞微生，却被回捏了一下，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表情兴奋得诡异非常。

　　相处了这么久，尉迟当然明白，夏微生一兴奋就证明没好事发生。

　　僵硬地把头扭向大门，等了半天也不见门开，倒是感觉教室里更阴冷了一些。尉迟的手不自觉地探入口袋，摸索一早准备好的符咒。刚抽出手来,就愣住了。

　　一股黑雾从门缝里灌了进来，慢慢幻化成人形，一抬手，所有的爬山虎都停止了动作，伸长了藤条“看”向它。那人形双手相扣，慢慢自下而上伸过头顶，再打开两臂，如此重复了几遍后，又向前伸出一只手，做了几个诡异的手势，然后就凝住不动了。

　　好时机！尉迟等了好几分钟不见它动作，刚想跳出来灭了它，却感到手指上有冰冷的触感，心里比划一下，终于明白微生是叫他不要乱动，过会儿听她的行动。尉迟奇怪地看她一眼，难得老实的继续守株待兔。

　　过了一小会儿，爬山虎忽然暴动起来，一个个像蛇一样浮在空中缠绕扭曲，拍、缠、抽、圈、勾、拉、撞、卡，无所不用其极，厮打得好不痛快。这其中有无数的断藤烂叶给搅落地面，阴风一扬，又刮上空中，在众藤的“拳脚”里继续上一轮的蹂躏。几次下来，落败的藤叶已被摔成烂泥一般的糊状。而人形状的黑雾，就这样轻轻迈过来，一脚踩在败藤的尸体上，还嫌不解恨似的用脚尖碾了碾。借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在它身上投下的小片光斑，尉迟终于看清了它的脸。果然。尉迟的手紧了紧，脑海里迅速搜索曾看过或听说过的类似鬼怪信息。

　　人形的头发霍地扬了起来，倒挂在空中猎猎作响。那些头发又不断地伸长、伸长，最后竟与爬山虎藤搅在一起……不，不是搅在一起，而是那些长发贯穿了整间教室，将所有的藤都勾了起来！

　　一秒、两秒、……一分二十秒、一分二十一秒……除了那头长发还在被吊住似的上扬，所有的画面都像定格了，爬山虎最后都安静下来，空气凝重得像是裹了层蜡块的凝脂。

　　尉迟正发愣着，被微生一捏，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估计着隐身效果也撑不了多久了，跳到台上将黄符一抛，口里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灭！”

　　符咒化做一道火龙冲向爬山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藤条就直接被烧掉了。尉迟抽空回头得意地看了看微生，却见人形嘴一张又喷出一道黑雾，迅速浇灭了符火。再把准备好的两张黄符撒出去，口里仍是念念不止。忽然听见微生喊道“试着结九字印”，尉迟忙以手结金刚印，口唱“临”字，似此依次结大金刚轮、外狮子、内狮子、外缚、内缚、智拳、日轮、隐形诸印，并诵“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诸字，再以指向空中画四纵五横线结刀印，直指向人形，却并不见异样。

　　眼见得符火又要熄灭，而黑雾正向他们俩逼近，尉迟咬咬牙重新结印。失败，结印，再失败，再结……不知过了多少次，又听得微生喊道“要说这个国家的语言，咬字咬准咬诚一点儿”，心下一动，又一字一句地重新着：“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急！”几条火龙刷地轰向藤叶。与此同时，左边也冒出一阵大火。

　　尉迟歪过头一看，立即怔住了。微生紧闭着眼站在那儿，脚踏星字符，指缚祥云，有“暗”字抹额隐现其间。这火便从她脚下迅速蔓延过去，轰地掀起三米高的火浪围住雾状人形，死死旋绕纠缠。没多久，火浪便成了火柱，挟带着一切阴暗直直冲上天去！

　　灵灭了，火消失了，尉迟呆了。

　　“强……强人哪。”

　　尉迟好不容易憋出一句，然后顺利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