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短篇合集》妙刀

1、绮意

　　“当时壮志凌霄，年少，豪骨丹心万古照......”月之画舫里传出的和音，与玉阳江萦绕的烟雾一同散落四方，悠悠扬扬，山水不相忘，生死不相忘。
　　微醺的剑宿阖着双眼卧在船角，一手紧握着盛满脯雪酒的瓷器，脯雪酒，绮罗生最爱饮的酒；另一只手还随着五弦琴声渐次的打击敲落在膝盖上，五弦琴，绮罗生唯一会弹的古琴；当然了，这一曲，也是尘外孤标唯一也是最爱的一曲了——浪滔滔，刀映绝代天骄，艳绮罗生雨飘飘。闭目随着旋律不必思量便能高歌出的词句，以及此刻正捻指抚琴的白衣沽酒，意琦行的思绪被带回过往，武道七修的过往，意琦行与绮罗生的过往，绝代剑宿想着眼前人是否也是如自己一般心思，欲睁眼而脑中朦朦胧胧的睡意却将这念头压下，沉沉浑浑，是这酒，太醉人了么？
　　武道七修，七名不同道却同修的道友？朋友？伙伴？或是兄弟？或许以前的答案是肯定的，时至今日，虽然不说，但是关于七修的凋零是彼此都明了的。他是剑道顶峰，他为刀道惊鸿。因为这长久的年岁以来修行追求至高武道路上的扶持与陪伴，才使高处不胜寒的落寞孤寂消散无踪，而经这一路，日后七修结局与否是再与二人情谊无关联了，是什么也好，有绮罗生一句“酒是好酒，友是好友，大日抛掷，不醉不休”便罢了。
　　“你若染黑，吾绝不独白。”
　　黑，其实很早之前就注定了吧，在年少时候孤峰寒夜对月舞剑吟诗之后，那人一身白衣，目光柔和，在月色下静默；在小桥风雨提壶打酒归来之后，那人一身白衣，眉目温润，在雨中翩踏过。意琦行想问：你总是一身白衣，究竟是因为喜爱这纯净如雪的色泽，还是因为向往这一生能纯净如雪白？然这么多年，他终是没有问出口，其实答案，那人心里自知。即便问出了，又能如何呢？
　　江山快手手中的血腥，早不是一袭白衣便能掩去；而污浊的世间，纵然江山万里飘雪不止，怕是也遮不住这无尽的贪念。当真可悲。
　　绮罗生灭门雨钟三千楼这事还是经过许久意琦行才得知的，初闻此，向来不容污秽存世的绝代剑宿并未先问原由，心念一动只顾着观察眼前人是否还留有旧伤，后来意琦行回想起这事时不禁自笑：原来自己也是凡夫俗子一个。
　　身负西疆剧毒，杀尽八百武士，江山快手早已杀红了眼，杀狂了心，杀乱了意识，最后带他自一片腥红的修罗场里离开的却不是任何人，只是那一柄江山艳刀。
　　意琦行无法想象当时情景，只道没事便好。却又暗自带着轻微的懊恼，那时为何自己不在？
　　或是酒性开始退了，意琦行也从记忆里回到现在：前几日葬刀会再次逼杀，三千楼后人寻仇问杀，天佛原乡首判怒尊扬言要杀。绮罗生却不愿再杀。
　　“好友，你这是醉了么？”白衣转身玉扇半合，遮住半面唇角，冷紫色眸子似有笑意。
　　“吾晕船，不如好友改日劳身至叫唤渊薮一坐。”
　　“耶，好友晕船，吾亦恐高啊！”
　　“哈，哈哈......”
　　那一曲早已歌尽，却总是有人沉醉在中恋念不醒，小舟逐水于波心，泛起圈圈涟漪，两人笑颜亦在水色里映出碎散，而后再次凝聚。
　　——一夜知己千杯未了，十年再续逍遥。
　　绮罗生的做法，就是意琦行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