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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

  •   接到龚箭电话之前,陈善明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写检查的纸和笔,手里是龚箭在直升机上写的遗书,很多次他都想打开,看看他究竟写了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跳过了人生一件很重要的事。
      电话打到值班室,值班员又把内线要到他办公室,陈善明还纳闷儿,谁能给自己电话?匆匆跑到值班室,接起电话,就听见龚箭在电话那头低哑又虚浮的一声“喂”,陈善明的大脑顿时有些放空,怎么会是龚箭?
      “喂?”的的确确是龚箭的声音。
      陈善明第一反应是着恼:“你在哪儿打得电话?怎么下床了?裂了伤口怎么办?……”
      一连串问题砸得电话这头的龚箭心火蹭蹭地冒,心说陈组长你这都快成半个政工干部了,还把我这个教导员放眼里吗?
      听着那头没啥动静,陈善明后知后觉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于是缓和了语气问:“出什么事了?不能让宋凯飞捎回话来,偏得自己逞强打这个电话?”
      龚箭那口气吸了一半,就疼得他卡住了,没好气地问:“陈善明你知道这世上有种叫做手机的东西么?”
      陈善明被他噎了一下,下意识挠挠头,讪讪地笑了一声,问:“你哪儿来的手机?”
      “翠芬的,不然我怎么打这个电话?”教导员同志真心有点鄙视陈组长这个不训练不打仗就不带动弹的脑子。
      “哦,翠芬又去看二牛啦。”陈组长傻嘿嘿的笑着,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于是陈组长这笑也没了底气,小心的叫了声:“龚箭?”
      “什么时候的事?”总算有点动静了,陈善明却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心里暗暗骂着宋凯飞那张不靠谱的嘴,开口还是无所谓的腔调:“哎哟,活该你操心的命,住院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陈善明!”龚箭一声低喝,接着陈组长就听见他龚战友压抑的一声闷哼,于是立马缴械,端正了态度,老老实实回答:“你醒的那天。”不等龚箭说什么,又紧接着补充:“不完全是因为我中途去支援你们,那天和你说的那件事是主要责任。”
      “瞒着我有意思吗?”龚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善明不由自主的挠起脑袋来:“我不是怕你想多了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儿啊?怕我想多了你早点跟我说又能怎么着?”
      其实人陈战友真没担心错,这会儿教导员脑袋里的确是百转千回各种念头奔腾呼啸来回趟着场子。
      “你又着急,能不能把你那个脾气收收,等伤好了再发?”陈善明听他动静就知道这家伙的小火山在冒烟儿,哎呀头那个疼啊,早知道当面跟他说清楚了,哪用费这劲的!“我不了解你吗?别想那些没用的,我跟你说龚箭,即便那时候不是你在那里,我照样也会返回去,什么时候做什么决定我会没谱吗?我那是能确定他俩能顺利完成任务,你说如果换了是你,知道自己战友在那儿苦战,这边已经进入安全区,你会怎么做?”
      龚箭没有说话,不可否认,如果是自己处在当时那个环境,也会毫不犹豫地返回去,可这心里就是不太舒坦,握着电话一阵沉默。
      陈善明“嘿嘿”一笑,说:“我这个组长虽然像是个甩手大掌柜,关键时候那必须得顶得上啊!”
      龚箭忍不住笑,又嫌弃得要命:“不装你能死啊!”
      “哎,”陈善明犹豫了下说:“你那遗书还在我这儿呢。”
      “哦。”龚箭应了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没下文了,自己各种脑补陈组长握着电话憋得满脸通红的德行,忍不住笑:“想看就看吧,省得你老惦记着。”
      陈组长那脸直接红到了耳朵尖,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
      挂了电话,教导员瞟见那一摞《蜡笔小新》,“啧”了声,忘了这回事了。

      陈善明再回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拿出龚箭的遗书,想想自己也挺可笑的,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好奇的?果然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原以为只要看着他、守着他就足够了,别的什么想法都不切实际,索性也管住自己不去想,现在和以前相比,明明已经附加很多惊喜了,想的却也越来越多,有个词叫做欲壑难填,现在才算有切身体会。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陈善明似乎可以描摹出那时候龚箭的心态,没有忐忑,也不紧张,淡然地像是在写一封家书,直到最后,他写着:“我生死同命的兄弟,再没有机会和你并肩作战,甚是遗憾,时间紧迫,只好把千言万语寄托在这几句诗中,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你,万望珍重。”
      陈善明嫌弃地撇嘴,哎哟龚战友你拽个屁文啊,前面大白话读得多通顺,到我这儿你给我装文化人,你个博士瞧不起本科生是怎么着!
      “ 我爱祖国,但却用的是奇异的爱情!
      连我的理智也不能把它制胜。
      无论是鲜血换来的光荣,
      无论是充满了高傲的虔诚的宁静,
      无论是那远古时代的神圣的传言,
      都不能激起我心中的慰籍的幻梦。”
      陈善明那点嫌弃的笑容毫无战斗力地掩饰着什么,他似乎能听见龚箭独特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念着“我爱祖国,但却用的是奇异的爱情!”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捂上了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的水汽湿润了粗糙的手掌,幸亏这个家伙活着回来了。
      龚箭说这爱要耐得住寂寞,陈善明笑着摇摇头,两个人一起寂寞,总比一个人要好,好得多。

      范天雷在病房门口顿了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他这位高徒,嗯,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精神头还不错。
      “参谋长!”听见门响,津津有味看着漫画的龚箭同志抬起头,等看清是范天雷,惊喜之余有点尴尬,想着怎么能把手里这本《蜡笔小新》给处理了。
      范天雷眼尖,一眼就瞅见那本漫画了,皮笑肉笑地看着他:“陈善明的吧?”
      龚箭脸有点飘红,赶紧把书丢一边,说:“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我换换脑子。”
      范天雷摘了军帽坐下,笑着问:“怎么样,缓过来了?”
      “早缓过来。”龚箭冲他一呲牙,眼没齿白的小样儿挺得瑟。
      “前两次来,你还没醒,这总算赶上一回。”范天雷看着龚箭,点头:“行,没给咱们狼牙丢人。”
      龚箭两排白牙更显眼了,但还是略微的谦虚了一下:“这都是应该的。”
      范天雷往前凑了凑,小声警告:“国家培养一个优秀的特战队员不容易,你给我珍惜着点自己这条小命!”
      “是!首长。”龚箭嬉皮笑脸地应着,伸胳膊捞过桌上的苹果塞给范天雷:“首长吃苹果,洗过了。”
      范天雷把苹果接在手里,看着龚箭不说话,那模样看似笑眯眯的,但看得龚箭同志身上的汗毛渐渐立了起来,不太自在地开口:“参谋长,您有什么话直说行吗?您笑得我这心里发毛。”
      范天雷笑骂着:“毛什么毛!给你带个好消息来,鉴于红细胞特别行动小组这次的表现,旅里替你们向军区申报了集体三等功,还有你的个人二等功。”
      龚箭松了口气,又欢喜起来:“集体三等功?这是好事儿啊,红细胞现在就需要这种荣誉来激发更大的动力,他们知道了吗?”
      “等正式的嘉奖令下来就都知道了!”范天雷有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不能让这些兔崽子太早得意,你不在,没人降得住他们。”
      “不还有陈善明嘛!”话没说完,龚箭下意识就觉得这个名字提得不是时候,果然,范天雷那意犹未尽的脸瞬间下拉一个高度,龚箭抿了抿嘴,没忍住,问:“首长,旅里真要处分他?战场违抗命令是不对,要为这个处分他也应该,可……”
      “你不用为他开脱!当了十几年兵,不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吗?这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说起陈善明的事,范天雷也头疼,本来出生入死的功劳就因为他违抗命令没了,没了就没了,功过相抵这四个字旅里说得过去,问题是他拿枪威胁逼问毒贩这件事旅里根本压不住,要处分也是直接从上面下来,这几天他和旅长就为了这事儿一趟趟跑军区,总算有了个说法,依旧是打着违抗军令的幌子下的处分,不轻不重,只不过背了这个处分,他晋中校的事儿恐怕要按规定缓缓了。
      龚箭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憋了口气把话又给咽了下去,关于毒枭的事情不是他该知道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换了话题:“首长,你看我在这儿躺着,他又停职,红细胞也不能没人管不是……”言外之意,差不多您老人家替他说说话,让他回去带队伍吧,不然以他那脾气,早晚憋屈坏了。
      范天雷眯起眼看着龚箭,过了好一会儿,斟酌着开口:“兔崽子,你给我交个底儿,你们俩这闹得哪一出?”
      龚箭一愣,不自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反问:“什、什么哪一出?”
      “陈善明这十几年是我看着成长的,他脚趾头动一下我都知道他想干什么,他陈善明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范天雷严肃了脸,证明他真是在说一件非常之严肃的事情。“你也是我的学生,别人我不敢说,你,我看得太明白了。”
      “首长……”龚箭皱起眉,参谋长这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啊,他俩真正有点什么那也是从直升机自己晕过去的时候才开始的,而且一个基地一个医院呢,他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范天雷叹息一声,表情诚恳:“龚箭,我一直很相信你们有那个自制力不去跨越那条杠杠,但是,现在你告诉我,我还能继续相信你们吗?我不是老封建老顽固,那些纪律作风前途什么的我都可以先撇开不谈,我关心的是你们将来会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在战场上的判断力和战斗力,你和陈善明都是我的骄傲,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流血牺牲。”
      “首长……”龚箭第一次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范天雷的质问来的太突然也太早,早的都没给他留出捋顺关系的时间。
      显然,范天雷知道自己今天是等不来答案的,因为眼前的龚箭自己都茫然了,叹了口气说:“趁着养伤这段时间好好想想,顺便做好准备,政治学院刘院长前几天作旅长的工作想请你给全军政工干部培训班讲课,本来考虑到你受伤了,打算推掉,现在看看,让你出去一段时间也好,借这个机会,你俩都好好想想。”
      “参谋长,我去讲课?不是,我去听课还差不多……”龚箭这思路跟的挺快。
      “人家是惦记上你了,主要是想让你讲讲基层连队的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是怎么结合的,这不你的强项吗?还有一个月就开班,到时候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到医院复查也方便。”
      “我那也是探索,有什么好讲的啊,让半路出家的给科班出身的讲课,这不寒碜人嘛。”龚箭愁眉苦脸:“首长,我在医院这几天就能想明白了,您不用给我发配出去,那万一回不来也不好是不是……”
      “敢不回来!”范天雷瞪眼:“没那么多条件可讲,先安心养伤。”
      龚箭就像大夏天正午太阳照射下的树叶儿,瞬间蔫儿了,应付着答了声:“是!”蔫儿蔫儿地目送范天雷离开后,心情沉重地开始琢磨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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