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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雪·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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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雨降临在英格兰的一座小镇中,从镇子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只能望到一片灰黑中有无数灯火明暗闪亮。天空覆满了一层厚重的灰云,此时是接近傍晚的时刻,天有些黑了。远处最高的建筑物是一座教堂,教堂似是一棵参天大树,伫立在最高处。教堂顶楼的钟声巍巍响起,声音沉重而宏厚,穿透了四周的薄雾。
待钟声久久回荡在天空后,天也渐渐彻底黑了下来。路上的路灯开始泛起微黄的亮光。万家灯火温暖地闪烁在远方,形成了一片浩瀚星空的模样。
查洛德撑着把黑色雨伞,扶着生了病刚从医院打完点滴的瑞丝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月底的天气十分寒冷,这场冻雨已经下了足足三天。查洛德大喘着气,温热的气息扑洒在空中变成了白雾。即使撑着伞,还是挡不住从四面吹来的寒风。
瑞丝半眯着眼,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查洛德的手。得了重感冒的她简直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她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道:“亲爱的,我们去教堂歇歇脚吧!”
“只要你不怕回去时多绕些远路。”查洛德其实心中正有此意,他低头望着一脸苍白的瑞丝,心头一紧。
二人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开始蹒跚地往西边的教堂走去。
冻雨打在帆布伞上,和着风的呼啸声,噼里啪啦。周围却又安静得很,压根儿没有行人路过。也是,这般寒冷的冬天,谁会这么无聊地出来喝西北风呢。
走了几步,路过一盏不停闪烁的路灯时,瑞丝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缓慢抬起了头颅,“快看,下雪了。”
“啊,真的呢。”查洛德将伞朝后倾斜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惊讶。在路灯暖黄光线的照射下,一片片雪花被风吹得四处飞扬。洁白而琐碎,就像是四月暖春时的樱花瓣,轻巧、美丽。
查洛德彻底沉浸在这样美好的画面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靠在他身上的瑞丝那渐渐皱起的眉头。
“听,前面有什么声音。”瑞丝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嗯?”查洛德轻哼了一声后,侧着脸庞渐渐屏住了呼吸声。
雪开始下得大些了,地上开始堆积起薄薄一层,雪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只有冬风严峻的呼呼声从远至近喧闹个不停。并没有什么呀?查洛德准备开口反驳瑞丝,但突然的声响让他一惊。
“哇哇——哇哇——”婴儿脆弱的哭声突然打破了寂静。二人顿时都锁紧了眉头,瑞丝轻咳了几声,疑惑问道:“需要到前面去看看吗?”
“恐怕是件不好的事。”查洛德直摇着头,他心底有些发虚。
“还是过去看看吧。”瑞丝拉着显得十分不情愿的查洛德,朝声源处走去。
“可是……”查洛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还磨蹭个什么?若是人命关天呢?”
“这……”
查洛德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犹豫片刻,他道:“那到前面去看看吧。”
离他们不超过一百米左右距离的前方,便是教堂的大门。教堂门口有扇数米高的大铁门,铁门上方缠绕着几条接近婴儿臂膀之粗的光秃的褐色树藤。树藤的末端在风雪中飘动摇晃着,就好似张牙舞爪的鬼怪。实际,这看似可怕的东西是带刺的玫瑰的藤蔓,经历过这冬季的第一场雪后,要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开始长出新芽,待春暖花开时,这铁门上便会布满芬芳温润的花朵。
查洛德和瑞丝步履蹒跚地朝铁门走去,突然,眼尖的瑞丝发现铁门下有个黑色的一团。
“唔,我的上帝……”瑞丝惊叹了一声,便侧头和查洛德四目相对。
他们再没有向前走去,而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在那团黑色物体上。两个人心知肚明那是个弃婴,是有人故意放在教堂门口的。
“我们走吧。”查洛德扯了扯瑞丝的衣袖。他表面镇定,内心此时已经乱成一团。毕竟是一条生命,若是不救则会内心自责,若是救了……他望了眼瑞丝轻叹了口气,今年二十五岁的他和二十三岁的瑞丝新婚不到半年,家庭根基未稳,又如何有经济能力来抚养孩子?所以他立刻拉扯着瑞丝想要她和自己赶快离开,但瑞丝却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想带他(她)回家,我们一定有能力养他的!这样,他也不必被教堂收养。”瑞丝挣脱出查洛德的手,头依旧昏沉的她双脚微微发颤地朝前走去。但还未走几步,一股强烈的晕眩便朝她的大脑袭来,瑞丝还未反应过来,便双眼一黑,瘫软在了雪地上。
壁炉里的柴火突然炸响,几丝火星从壁炉里射了出来,星星点点的火星被壁炉外的铁丝网挡住。唯一的落网之鱼在空中似流星划过一道光芒后,消失在了房间里温暖如奶油般松甜的空气里。
灯光明亮地照亮了这间屋子,就像是童话剧中的场景,壁炉前的老摇椅,还有木桌上的长面包。墙上的老始终摇摆不定,时间一分一秒在它左右摇晃中消失殆尽……
“哦……”瑞丝慢慢睁开了微酸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散发着热量的壁炉。而她正盖着棉被躺在摇椅上。寒气进了肺部,身子骨虚弱得很,瑞丝没有力气站起身来,所以只有慢慢侧过头,只看到了正趴在桌上看报纸的查洛德。
“那个孩子呢?”嘶哑的声音缓慢地从瑞丝喉咙里发出,查洛德见她醒了,便立刻站起身来,去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茶香四溢,混合着面包的香味,让瑞丝感冒几天一直没有胃口的身子食欲大增,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心吃东西,她更关心的是那个弃婴。
“他呀……”查洛德将红茶递给了瑞丝,眼中映照着壁炉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显得犹豫而慌乱。
“怎么了?难道你没有有把他带回来?”瑞丝皱起眉头,她望着茶杯上那块画在杯身上掉了漆的的蔷薇花,却没有伸手去拿。
“他……唉。”
“出什么意外了吗?”
“不!”查洛德将红茶放在了瑞丝手边的桌子上后,他弯下腰,在瑞丝耳畔轻声说道:“那孩子恐怕是个不祥之物,他的眼睛是紫色的,还有,他脖子上有个奇怪的红色印记。”
瑞丝浅浅一笑,她端起红茶小抿了一口,年轻白嫩的面容上,笑容甜蜜腻人:“亲爱的,这可骗不了我。”
查洛德望着娇妻面若桃花的笑,蹙起眉头舒缓了些:“可许是我眼睛花了,我抱起他的下一秒,那双眼睛就变成了黑色,脖子上的花纹也一瞬就不见了。”
“哦,但愿你是看错了。”瑞丝摇了摇头,无奈地望了查洛德一眼,这一眼却又仿佛带着几分如猫儿的魅惑:“可别把这些告诉别人,小淘气,又学着撒谎了……”
七年后。
雨水冲洗着窗外的那丛不知名的植物,听着窗外雨声的簌簌之响,瑞丝靠在床栏上虚弱地浅笑着,“她可健康?”
查洛德低头抱着怀中的婴儿,面带着温馨的笑,那笑是从内心眼底发出来的,是每个刚做父亲的人都有的表情:“健康得很呢!这个漂亮的小公主,来到我们家中可真算是我们的幸运。”
瑞丝望着查洛德那满足的笑意,眼角也不自觉地朝上勾起。她舔了舔干涸的唇,问道:“黎光人呢?”
“他去给妹妹买奶粉了……哦呵呵,小淘气,来叫声‘爸爸’。”
“黎光可真懂事呵。”瑞丝轻声呢喃了句后,嘴角泛起了酸涩的苦笑。或许给黎光取这个名字时,就已经注定将他排出了这个家庭。因为她没有说服她丈夫的理由。
还记得七年前,那个下雪的冬天,她擅作主张地说要把黎光带回家中抚养,虽然丈夫同意了她的请求,但她心中明晓,丈夫是将黎光那孩子看成了鬼怪般可怕的生灵。所以在取名时,她丈夫说:既然他长得像亚洲人,那就给他取一个亚洲国家的名字好了,就叫黎光。
黎明前夕的光芒,新生的希望。
那时瑞丝无力反驳,只能低头说好。因为她那时要将黎光带回家中,是因为她自己也是孤儿的缘故,她不想让黎光和她小时一样受到外界的歧视,可是这样看,似乎还是重蹈了她儿时的覆辙。
“妈妈,我把妹妹的奶粉买回来了!”稚嫩的嗓音和着雨水的清新在空气中叫嚷着,一个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背带裤的清秀小男孩抱着两包奶粉,从门外的走廊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他喘着气儿,零散的黑发被雨水打湿,耷拉在他饱满的额头。一双灵慧且犹如水潭的黑色眼珠散发着星空一般的璀璨,年轻而有朝气的脚步停留在了瑞丝的床前。
“妈妈,你看,黎光给小妹妹买了奶粉。”男孩儿扑在床沿边,头搁在瑞丝的臂弯中,扑闪的大眼睛中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欣喜。他可是第二次有妹妹了,还记得之前他也有一个妹妹,可是那个妹妹突然有天晚上被爸爸带去了医院,妈妈说妹妹是要去一个特别美的地方,所以就不回来了。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妈妈眼角还挂着泪水呢?
不过这次他又有了新的妹妹。男孩在心里想着,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小妹妹的。
瑞丝欣慰地摸了摸黎光的头发,道:“去把奶粉给爸爸,让爸爸冲给妹妹喝。”
“好!”黎光举着奶粉袋朝查洛德走去,边走那红润的小嘴边问个不停:“爸爸,你说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我一样高?还有,她应该叫什么呢?”
“这个呀,要问爸爸给她取什么名字了。”
“是呀,爸爸,妹妹要叫什么好呢?”
“嗯……”查洛德抱着婴儿在房间中踱步,他边走边唱着家乡的童谣,待走到窗边时,只见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似海般美好蔚蓝的天空。天空万里无云,清新得好似是刚从水底捞起的一般,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美景,都定会露出欣喜的笑容。
“雨蒂尔。”查洛德仰着头颅,望着洁净的天空轻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