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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四十五(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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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宫惜攸坐在回春堂的木质扶手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回春堂的内部。
回春堂并不大,跟一般的回春堂没有什麽分别,门的对面是百子柜,室内都是熟悉的药香盈鼻,有点像延陵蔽月身上长年带着的药草气味,称不上很好闻,但总算让宫惜攸有安全感。
正在跟老翁聂大夫讨论医书的延陵蔽月显得难得的认真,平日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她,此刻眉目之间尽是思索,偶尔用修长的手指指向医书上的某一页,仔细听着聂大夫的解释。
宫惜攸思绪飘然出神,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也说不上是什麽特别的事情,只是往事一幕幕从心里掠过,有些事情以为自己忘掉了,却因为这阵浓浓药香而勾起那部份的回忆。
坐在这里太久,有点儿气闷,宫惜攸向聂大夫说了声之後就走到门外,静静思考片刻,抬头但见晚霞满天,似乎是时候回去了。
回身,却见回春堂的木门依然虚掩,宫惜攸探头进去,竟然看见延陵蔽月正在一旁捣药。
此时延陵蔽月挽起了一双长袖,任由长长的黑发垂在胸前,只见她坐在一旁,手执白色的捣药杵往捣药钵用力捣去,却见那白瓷所造的捣药杵,其纯白竟然还不及延陵蔽月的冰肌雪肤。
延陵蔽月背後是一扇敞开的窗,只见晚霞的馀光照射在锺离泠歌身上,使她整个人比平日柔和得多,晚霞的柔光在镶在延陵蔽月身上,刻划着她手臂的线条,显得她整个人就像在闪闪发光一样,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宫惜攸一下子也忘了自己的来意,只顾着靠在门扉静静地凝视着延陵蔽月,如白玉般精致的脸上满是细细的香汗,星眸里都是认真的神色,她一下下地捣着药,竟然像是不会疲累一样。
看着看着,唇边却已经泛起一丝丝的笑意。
宫惜攸不忍出声,只能缓步靠近,直到发现黑影覆盖着自己,延陵蔽月方才蓦然抬头,却看见宫惜攸似笑非笑地在这里看着自己,略长的斜斜刘海垂在颊边,有些挡在她的眼睛上。
「惜攸。」延陵蔽月轻轻呼唤,语气轻柔,却像是带着万般情意,彩霞再迷人也挡不了她目光里那股仰慕的情意,落霞中她就像一个平凡的小媳妇,正守在门边等候着自己的丈夫打猎归来,脸上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光辉。
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凝视着惜攸,直至天荒地老,多好。
这次首先打破沉默的不是宫惜攸或是延陵蔽月或是聂大夫,而是一群突然涌进回春堂的渔民,他们不为意宫惜攸正站在门後,这样蜂拥而至竟然把身材纤瘦的宫惜攸撞倒,延陵蔽月连忙站起来把宫惜攸扶在怀里,正想开口叫那班渔民别要这样莽撞,话在唇边却化作无声--
因为二人都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被渔民簇拥其中。
「聂大夫救救我的牛儿!」当中一个渔妇已经哭着呼叫。
聂大夫也是为那个人的严重伤势而感到无比惊讶,这里的人靠捕渔而生,大多身手矫健,很少会受这般重的伤。
「牛儿他从酒楼的第三层跌下来……结果就搞成这样子了!」渔妇依然在哭泣,却总算把事情交代清楚。
延陵蔽月自想冲过去帮忙,回头只见宫惜攸向她点点头,示意过去无妨,她连忙跑到聂大夫身边,洗手准备帮忙。
聂大夫感激地望了延陵蔽月一眼,他指了指左边的木门道:「把牛儿送进床上放好,然後全部人都出来,因为房里必须保持乾净安静。」
渔民们自也知道聂大夫的习惯,所以把牛儿送到房里放好之後就全都退出来。
聂大夫和延陵蔽月同时走进房里,渔民们虽然对於延陵蔽月也进去感到好奇,但他们以为这年轻少女是聂大夫新聘请的药僮,加上情况危急,所以都没有多言。
宫惜攸坐在延陵蔽月刚才的位子上,此刻画面竟然让她想起当初绑架後被宫家众人救回来的情景,当时自己意识昏沈,只看见很多人的脸孔在面前晃来晃去,当中夹杂着笙语的哭声,她觉得好累好累,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麽时候才是尽头,只能够绝望地闭上眼睛……
延陵蔽月戴上特制的手套,把牛儿身上的血迹拭乾抹净,只见他身上多处骨折,以颈部明显歪倒最为危险。
「延陵姑娘,我负责颈部的,你负责其他部份。」聂大夫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
延陵蔽月知道聂大夫行医经验比自己丰富,当下点点头,她准备把牛儿的身上都摸透才开始着手医治,一摸到胸腔才发现大事不妙--肋骨断裂!
此时身边也没有先进的工具,延陵蔽月知道单凭身边简陋的医术工具是不可能把断裂的肋骨接好,可是肋骨假若倒插肺部,就会使病人缺氧,就算治好颈部也是徒劳无功。
延陵蔽月一咬牙关,也不向聂大夫请示,直接就拿起刀割开牛儿的胸口,聂大夫看见延陵蔽月的动作就知道她所为何事,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女孩有勇有谋。
血腥的气味迎面扑来,中人欲呕,延陵蔽月咬紧双唇把手探进胸口里,找了一会儿就找到断裂的肋骨,果然,那肋骨此刻极为接近肺部,只需牛儿再呼吸几口就会倒插进肺部里,到时候
就回天乏术,她只好双手都探进胸口里把断骨重新接好。
延陵蔽月双手甚至隐隐感受到牛儿正在跳动的心脏,还有体内五脏六腑的湿软,她虽然极少进行这等危险的医治方法,但做起来也毫不含糊,两根断骨被她分别握在双手里,一拉就已经
接好,这些动作容不得任何错误,一个小小的错误就等於为牛儿判上死刑。
确定肋骨无碍後,延陵蔽月方才从一旁聂大夫的工具里拿起针线,顾不上手套早已经血淋淋的,咬着针线就这样为牛儿缝上伤口,只见她手势熟练,为病人亲手缝好伤口却毫不迟疑,因为她深知一刻的迟疑只会为病人多添一分危险,而此时牛儿的伤势是丝毫不能迟疑的。
血肉模糊使延陵蔽月看不清楚伤口,她只是用一旁的湿毛巾把胸腔伤口抹净,露出了皮肉翻开的部份,继续去缝补伤口,手起针落,灵巧的手指很快就把伤口缝好。
延陵蔽月没空再查看胸腔伤口,她知道此刻牛儿的伤势是刻不容缓的,当下开始抚摸牛儿手臂上骨折的部份,此时牛儿已经晕迷,所以不用再用麻沸散等药物使他失去知觉。
手臂上骨折严重,延陵蔽月从一旁拿起几块木板,摸准骨头折断的部份,借着木板把断骨重新接好,她从怀里拿出自己炼制的接骨膏,揉在伤口上,使断骨接续得更快。
用木板把断臂定好後,延陵蔽月再把另一手臂都这样接好,然後用手探去牛儿的腿部,小腿骨折得不太严重,她把小腿骨接续好後,再在伤口涂上适量的接骨膏。
把牛儿的伤口清理妥当後,延陵蔽月抬头只见聂大夫也把牛儿的颈部接好,二人再为伤口绑上层层的绷带,免得断骨移位。
当牛儿已经度过最危险时期之後,延陵蔽月但见窗外夜星满天,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时辰了。
延陵蔽月总觉得一切有点不妥当,但又想不起有什麽地方不对。
床上的牛儿包裹得紧紧密密,只有眼鼻露出来,他应该没有大碍了,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聂大夫在脱下手套洗手,问道:「延陵姑娘妳不是要上船吗?」
上船?对!上船!
延陵蔽月整个人跳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麽!
自己忘了要上船去东瀛!
那惜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