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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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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草长莺飞的春天,院中的小池中荷花盛放,轻风中带着春天独有的湿气,温柔地扫过湖面,湖面泛起几丝涟漪,旁边的小草随风折腰。
池边的树上,小鸟早在长出新绿的枝头上喁喁细语,一句一句的听得清清楚楚,彷佛在打情骂俏,又彷佛在诉说哀情。
後院中除了小鸟的叫声外,就只有侍女裙摆偶尔扫过走廊的声音,阳光透过重重树影洒在後院,地上泛起淡淡的金黄色。
雕栏玉砌的後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在宝石般璀璨夺目,看来住在这後院里的人,非富则贵。
此时,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推开房後院闰房中的窗户,只见那素手如白玉般纯白无瑕,上面没有任何饰物,光是那茔白就像在反映着阳光,白得令人睁不开眼。
推开窗房後,那玉手随即缩回房中,在用宜兴上等白纸糊成的窗纸中,只见一个长发黑影正在窗边,看起来身形纤弱。
「昔者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乱自此始矣。」清婉如流水的声音幽幽从窗後传来,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吴侬软语,婉转
柔软,令人听着就感到如沐春风。
隐隐可见少女正一手支颐,头微微垂下,黑发掩着她的脸孔,只见那葱葱玉指茔白修长。
正当少女倚窗沉思之时,一阵缓慢的敲门声响起来。
「进来。」少女一转身向门口方向道,一阵黑发随之扬起,只见这如绸缎般柔顺的黑发只是束了几条辫子,没有束时下流行的发髻。
平静无波的湖面反映着这少女的黑发,也反映着她的纤弱背影,黑发下是一袭简朴青裙,和这华美的後院不尽相同。
「小姐,冰镇莲子汤到了。」推开木门和这把温柔的声音同时响起来,说话的少女咬字清晰,声音虽然柔和但掩饰不了其稚气,纵然未见容貌,可想而知一定是说话的少女必是长得极为
动人。
「嗯。」青裙少女强行打起精神道,她也随手再把窗户打开,此时大开的窗户里只见那小姐青丝随风飞扬,浑身散发着一种飘然出尘的仙气,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
藏着如点墨般的美眸,肤色白晢,一双手柔软如玉,可见自小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年纪尚幼,但不难想像长大後必然是一位绝色美人。
小姐身後的侍女把莲子汤端到窗边的贵妃椅旁,道:「小姐,这些粗活就让我做好了。」
「我再不动,恐怕也要闷死了。」小姐回眸淡淡一笑,笑中带有一份婉转的妩媚,侍女一时之间竟看呆了,脸上微微一红,也无心去反驳小姐说的话。
却见那侍女长得也不平凡,虽然不及小姐的飘然出尘,身上穿的也只是普通的粗布衣服,但这不掩其美,眉梢眼角之间透着无限情意,一双秋水明目的温柔几乎可以挤出水来,不需听其
言语就知道这侍女必定是温柔似水的一个可人儿。
侍女轻轻地道:「老爷也只是担心小姐而已。」
小姐摇摇头,伸出素手端起莲子汤,但见那载着莲子汤的碗用最上等的和田白玉造成,上面刻着祥云花纹,是巧夺天工的精致。
她用碧玉匙勺起莲子汤,樱唇轻啜一口,进口时沁入心脾的清凉,齿颊留香,冰凉久留不去。
「我明白。」小姐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放下手中玉碗。
侍女见小姐依然有点闷闷不乐,当下道:「小姐,小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爹要回来了?」小姐随手翻阅着手中的庄子,漫不经心地道。
「小姐妳真是再世诸葛,这样子也猜到!」侍女点头笑道。
「唯有这事才能使你这般高兴,不是吗?」小姐一脸洞悉先机地道,这小姑娘的心思她自然懂得,她见自己整天凝视着窗外不发一言,多怕自己就这样一时想不开,所以想自家老爷快点
回来陪伴这小姐。
「笙语……一直以来要妳担心,不好意思。」小姐突地抬头,又叹了口气道,自己的这性子一直以来都连累了不少人,眼前人正是其中一位。
笙语大惊跪下来道:「小姐……小姐别这样说,小婢实在承担不起,承担不起啊!」
小姐伸手扶起侍女,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出事後,大家都很担心,其实……我真的没事,生死之事本由天,千古以来谁能逃过一死呢?早死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笙语反手抓着小姐的素手,大力摇头道:「小姐别这样说,小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小姐的另一手覆在侍女抓着自己的手上,来回轻抚,让侍女冷静下来,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使人看不清她眸里景色。
别看这小姐长相柔弱,其实不久前才经过一场几近夺命的意外,她姓宫,芳名惜攸,是济南富商宫尚武之么女,也是他最宠爱的小妾蓉香之遗腹女,爱屋及乌使他格外这位小女儿,自幼
锦衣玉食,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琴棋书画女红手工无一不精通,本是大户人家都想要回家的好媳妇,可惜三个月前一场意外却把一切都改变了。
三个月前是宫尚武的六十大寿,这宫家千金心念着父亲寿诞,於是亲自出去为父亲购买寿诞贺礼,侍女笙语一个没有看紧,就让小姐被歹人掳走,拿来勒索宫尚武,如果敢告诉官府就把
这白玉似的小女儿杀死,幸好宫尚武临急不乱,表面上假装答应以天价赎金换回女儿,其实心里知道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女儿,这班匪徒是一定会撕票,於是暗地里跟担任捕头的好友说定,交
赎金时就是这帮匪徒束手就擒之时。
女儿是要回来了,但那班匪徒曾跟她灌了一些药使她陷入长期昏迷,宫尚武寻访了无数名医,在众多珍贵药草的治疗下终於悠悠转醒,可惜却多了心绞痛的毛病,这心绞痛只会愈来愈严
重,直至宫家千金丧命之日,也就是四年後。
没错,这宫家小姐此刻只剩下九个月的性命,宫尚武愿意用整副家当换来女儿的健康,可惜再多的名医和金钱也救不了如同风中残烛的宫惜攸。
得悉真相後宫尚武几乎晕厥,没想到十四年前蓉香难产而死,十四年後自己还会保不住跟她唯一的後代。
宫惜攸倒是十分冷静,知道後只是说一句「生死由天」,然後依旧过着以往养在深闰的日子。
笙语垂下头,偷偷抹着发红的眼眶,转移话题道:「小姐,快点喝汤吧,晚了就不冰凉了。」
宫惜攸唯有假装看不见,她知道这丫头一定很自责,认为如同当日自己一时不小心,歹徒也不会成功掳走她,其实如果歹徒想掳走她,她区区一个小侍女又岂能保护自己呢?
罢了。
「你先退下吧。」宫惜攸重新执起那碗莲子汤,碗中冰凉已去,她也觉得索然无味,当下又放了下来。
正当笙语准备退下时,敲门声却响起来。
「进来。」宫惜攸淡然道。
一个侍女走了进来,施礼道:「老爷回来了,他现在正在大厅里,想跟小姐见面。」
笙语喜形於色,回身向宫惜攸展露笑容,宫惜攸唇角泛起烟波似的浅浅微笑,道:「我待会就来。」
关上门後,笙语就冲过来抓着宫惜攸的长袖道:「小姐小姐!」
「我先换件衣服,笙语,拿上次特地请名绣坊造那件衣服出来。」
笙语在衣柜里拿了一件浅蓝色的袿衣,衣领是时下最流行的荷叶镶金边,两边长袖是由浅蓝色渐变为宝蓝色,穿上去腰带一束,就现出腰身如束素般的不盈盈一握,眉不画而秀,唇不点
而朱,站起来长身玉立,纵然为女子也自有一份高贵优雅的秀气,这是一般人及不上的。
就算已经相对多年,但看见自家小姐艳光四射,笙语还是有一刹那的恍神,宫惜攸微笑道:「还在发什麽呆?快走吧。」
宫家庭院深深,宫惜攸自从上次被绑架後就被宫尚武调去最偏远的芙蕖院里居住,只为那里人迹最少,绑匪也不容易找到那里去。
虽然宫惜攸觉得自那次意外後,宫家人等都於她的安危都起了警戒,聪明的绑匪根本不会再打她的主意,不过既然是那是宫尚武的意思,她也没有去反驳。
沿着碎石走道小步走着,再越过正值绽放季节的桃花林,绕过桃花林连接宫家庭院前半部份的暮蝉桥,穿进气势恢宏的半月门里,大厅就在前方不远处。
来到大厅的後门,却看见左方也有一个华服少女款款步来,看见宫惜攸就打招呼道:「七妹。」
「六姐好。」宫惜攸走到那少女面前,盈盈施礼。
那华服少女正是宫惜攸的六姐宫彩蝶,宫尚武有七名儿女,分别是三子四女,三子早已经也是在外面替父亲管理生意,长年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年纪较长的两个女儿也早已嫁人,所以家
里只剩下六女儿宫彩蝶和么女宫惜攸。
「爹回来了,一起进去吧。」官惜攸一摆手示意让宫彩蝶先进去,宫彩蝶的脚步却动也不动。
「六姐……」宫惜攸微微一怔,宫彩蝶连忙道:「姐姐不是不想进去,只是……」
却见宫彩蝶满脸羞赧,似乎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宫惜攸转念一想,随即想通了,她微微一笑道:「还记得爹上京前曾说过要跟柳世伯谈六姐的婚事,莫非……」
宫彩蝶轻轻点头,只见她满脸飞霞,哪里还能说话。
宫惜攸知道自己的六姐是一名大家闰秀,平日三步不出闰门,性格内向害羞,极怕陌生人,但一手针线却是使绣娘也甘拜下风的绝佳,绣出来的景物栩栩如生,极为逼真,可惜宫家六小
姐养在深闰,平日流出市面的刺绣也极少,物以罕为贵,使她这刺绣佳名更是远扬。
笙语在旁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道:「六小姐,七小姐,不如我们先进去就坐吧。」
宫惜攸轻轻扫了笙语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语,然後就执起宫彩蝶的手缓缓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