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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八十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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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歌修炼法术,自是懂得遁地术,当下遁地来到皇宫的财宝库里,可是满地的金银珠宝却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这些能叫凡夫俗子为之疯狂的金银珠宝,在怜歌而言只是一堆废物。
怜歌想要的,不是这些东西能够带给她的。
耀眼的黄金反映着怜歌发白的脸孔,使她如同地狱上来的勾魂使者,杀气腾腾,冷酷狠绝。
怜歌背负双手,横目四周,开始回想起刚才翻书的时候,里面提过皇帝比洛清流的万贯家财全都充供,当中金银珠宝多不胜数,也有不少古玩名画,据闻他的爱女洛依璃每长一岁的时,洛清流就会请来全京城手艺最好的画师为她画上一幅画像,由於是出自名家之手,加上洛依璃本人也是长得相当秀丽,所以这些名画都被纳入国库当中。
怜歌如同一只幽灵,在金光闪闪的国库里快速穿插着,视地上的财宝如同粪土--
她要找的只是那些画像,因为她要证实那太监的话,人在惊吓时候说的多半都是实话,更别说这太监受惊都是因为自己跟洛依璃长得相似,那怜歌现在就要找出洛依璃的画像,亲自证实自己究竟跟这赵门洛氏长得像不像。
终於,怜歌依照着放在财宝库里账簿的指示,找到属於洛家财宝的一角,但见洛家的财宝竟然堆满了整个房间,可想而知洛清流生前敛财的情况有多猖狂。
怜歌脚上漆黑的长靴踏在每一寸都铺满黄金的地面上,发出了吱吱的怪声,她冷视四周,这些俗物过於耀眼,使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房间的一角则是古玩珍藏,怜歌蹲下来翻找宝物,这些宝物随便挑一件要是出了国库都能引起腥风血雨,可是怜歌却是对此不屑一顾。
怜歌要的只是那幅画像。
但见珍宝之下是一个宝箱,虽然宝箱已经上锁,但怜歌岂是凡人,手轻轻一拉宝箱就自动打开,果然看见里面放的是一大堆画卷。
怜歌坐在宝箱旁边,翻出第一卷画去看,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婴儿笑嘻嘻的模样,她心里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了。
这宝箱放的想必是洛依璃生前的画像,而手中这幅大约是她年幼时的模样。
怜歌点算宝箱里的画卷,果然刚好有十四幅,洛依璃十四岁时便家逢巨变,辗转流落到赵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她逐幅逐幅打开来看,见证着洛依璃一年一年地成长,记忆渐渐地在心中浮现,每一幅画都勾起了怜歌的点滴回忆,这些回忆并不属於怜歌本人--
也许,是属於洛依璃的。
头痛又开始发作,可是怜歌求知的欲望比起头痛更要强烈,当下强忍着头痛欲裂,翻动着手中的画卷。
眼见着画卷中人渐渐长大,怜歌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异常亲近的感觉,彷佛自己就是画中女孩,一天天地出落得愈发标致。
五官之中,开始依稀看出今日的轮廓。
最後来到了第十四幅画像。
怜歌骨瘦如柴的手几近是颤抖着打开最後一幅画像。
画像的少女巧笑倩兮,栩栩如生,衣饰极为华丽,下书「洛氏依璃」四字。
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怜歌一手握着画卷,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
洛依璃的脸庞,跟自己的如出一辙,旁人看见自是认为她们是同一人。
事实上,怜歌跟洛依璃,可是同一人?
眉梢丶眼角丶鼻子丶眉毛,全都是一模一样,怜歌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两个如此相似之人。
怪不得璎绯看见自己会这般失魂落魄……
怪不得明守雨会醉後指着自己大骂……
怪不得自己在看到璎绯总会有这般熟悉的感觉……
谜团在瞬间全都理清,怜歌明白自己为何总觉得记忆缺失了一部份,明明记忆里自己是从小生活在阴阳塔里,偏生这阴阳塔却陌生得可怕,还记得自己某天从梦里醒来发现身在阴阳塔里,潜意识里一直强逼自己相信自己一直是住在这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阴谋。
怜歌就是洛依璃,洛依璃就是怜歌。
为什麽本该被处斩的杀人犯洛依璃还会存活在世?为什麽自己最後会成为祭师?
这究竟是什麽一回事?
这样说,璎绯岂不是她的仇人?
此时怜歌却对於这段恩怨毫无感觉,虽然她透过某些实在的证据发现自己就是洛依璃,但毕竟此刻自己完全没有洛依璃的记忆,她就像一个虚无飘渺的灵魂误打误撞下闯入洛依璃的残躯里,她没有洛依璃的记忆,更没有洛依璃的感情。
怜歌知道的只有这不明所以的真相。
有些问题解决了,有些疑窦却因而产生。
怜歌随手把画卷丢在一起,站起来便欲走出财宝库,怎知自己刚才乱翻东西,竟然几乎被地上的东西绊倒。
好不容易站定身子,怜歌低头一看,却发现绊着的自己赫然是一件鲜红色的锦裙。
怜歌踢了踢锦裙,却发现本该柔软的锦裙里竟然藏着硬物。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怜歌竟然蹲下来捡起那件锦裙,把它打开,却发现锦裙的衣襟里藏着一个泥人。
冰冷的手指在触到泥人的一刻,一切回忆如同倾盆大雨落下,把怜歌淋得全身湿透。
回忆如同狂风暴雨突袭心房。
「听闻洛小姐迷上了小泥人,那璎绯就献个大丑,亲手弄一个给洛小姐拿着把玩。」熟悉的温柔声音彷佛从耳畔响起来,怜歌只是感到心中一凉。
「你亲手造的?」天真稚嫩的声音笑笑问道。
「嗯,我回乡时偶遇同乡,他刚好是以造工艺为生,我知道妳喜欢这些小玩意,所以跟他学了一点点的手艺。」怜歌认得这是璎绯的声音。
「这算是一点点吗?我觉得这泥人是我看过那麽多泥人中最漂亮的,你的手艺比那些什麽泥人高手更好呢!」
「妳喜欢吗?」
「喜欢!我最喜欢璎绯了!」
被封印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招摇飞扬,最後落在尘埃之中。
当年的回忆清晰如昨,跟今天的自己和璎绯重叠起来,璎绯的脸孔太清晰太明确,不容自己再次怀疑。
原来自己也曾经这般单纯,原来自己以前是这个样子的。
为何……一切会在十四岁的时候发生惊人巨变?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自己就不会沦入魔道。
命运的轨迹,是否早已注定?
这一劫,是否早在亿万年前就注定劫数难逃?
怜歌只是感到眼里雾气缭绕,她举起手中泥人细看,那模样跟自己并无两样。
不止是这段回忆,十七年的一切在瞬间回到脑海之中,沉重的回忆压在怜歌的肩膀上如灌满千斤铅,怜歌无力地跌跪在地上,手里却依然狠狠抓着这泥人。
那年的花灯盛会,与人海中惊鸿一瞥似的初逢,卖花灯的女孩在自己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当时的自己面对璎绯,早已经极为熟悉的感觉,彷佛她们前生已经见过……
之後的回廊重逢,还有後来的所有所有事情……
璎绯,亲手把自己的幸福摧毁。
是她亲手把父亲杀死的。
是她亲手把自己推进无底深渊里。
後来的重重劫难,自己在赵家受尽凌辱,狠心反击的时候,就是此人亲自把自己缉捕,然後将毒酒送到自己面前。
现在想来,当日的毒酒背後想必另有玄机,要不然自己早就死去,岂会还身处人间?
怜歌宁愿自己当时已经死了,摆脱这人世间数之不尽的贪嗔痴。
可惜,怜歌--或者是洛依璃,已经从魔鬼那里借来了运气,所以她还是浴火重生了。
带着无尽的仇恨,带着那足以燃烧一切的妖火,重回人间。
只为将那人推进炼狱当中,只有看着她在炼狱中痛哭惨叫,自己的怒气方才会平息下来。
滔天的恨意几乎把怜歌淹没,被下毒之前的记忆是锥心的痛楚,自己在赵家里失去尊严,过着畜生也不如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拜璎绯所赐,都是拜这燕朝所赐。
为何自己还要为燕朝卖命?
手上一用力,泥人化为灰烬,从苍白的指缝间滑落到地上,成为细尘,消失无踪。
如同当年洛依璃对璎绯的感情,早已经转化成浓烈的恨意。
三年来积存下来的仇怨,终於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
怜歌唇角泛起一丝狞笑,她的复仇不止要把璎绯杀掉,她要把整个燕朝都毁灭掉!
她要看着燕朝被摧残在战火连天之中才会甘心,当年洛家家破人亡的惨剧,她要燕朝牧家也要上演!
眸里的泪水已经乾透,在脸上连一丝泪痕也没有留下来。
怜歌早就没有眼泪,在三年前她的眼泪已经乾透了。
当眼泪乾透,恨意就会开始萌生。
如同燎原之火般烧之不尽,只有把世间的一切都化为灰烬,这把复仇之火方才会平息。
怜歌同时都明白了为何自己对着璎绯会有恍若前生的感觉。
因为前生怜歌就是泪舞,璎绯就是忆兮。
千千万万年前,忆兮妳已经辜负我的心意,当妳狠心把我的魂魄抽离躯体时,可有想过我也会感到痛楚?
妳可有想过我本是多麽爱妳?
为何要践踏我的情意?
妳欠我的实在太多了。
前生的出卖,今生的背叛,璎绯或者是忆兮辜负的岂是皑皑情意。
她辜负的,是一颗曾经最真诚最纯洁的心。
这个叫她怎麽还?如何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