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47、七十三（下）

　　甫一关门书房的门，赵恩龙就连声问道：「妳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
　　「御医请仵作检验过赵夫人的尸身，证实赵夫人生前常常吸入蝶浓香，对吧？」璎绯坐下来问道。
　　「蝶浓香？你是说放在房里的香吗？」赵恩龙想了一会儿方才道。
　　「嗯。」
　　「不对，夫人生前用的明明是艾柳香，不是蝶浓香，因为艾柳香是她从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当时她还很高兴地炫耀了好几天。」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艾柳香跟蝶浓香气味相近，而两种香皆是无毒，但如果蝶浓香跟莲子合在一起就会产生慢性中毒，也就是说在充满蝶浓香的房间里吃一些含有莲子的东西，毒性就会产生，假以时日就会使人中毒身亡。」
　　璎绯顿了顿，续道：「我从赵夫人的侍女口中知道……」
　　「知道夫人她生前最喜欢喝冰镇莲子汤。」赵恩龙脸如死灰地道。
　　赵恩龙吸了口气，道：「如果依妳所言，那就是有人暗地里转换了两种香，对吧？」
　　「正是，能知道赵夫人使用艾柳香而能私自调换的人，大约也是赵府中人，虽然不是完全肯定，但至少目标是能锁定在赵府里。」璎绯直截了当地道。
　　「夫人她买到艾柳香後也有送一些给殷氏，她们两姐妹从小感情就好，也是同样喜欢喝冰镇莲子汤……」赵恩龙的话也说不下去了，璎绯抬头去看，却见不知何时赵恩龙脸上早已经老泪纵横了，他双手掩着脸不说话，只是肩膀不断抽搐着。
　　璎绯不知道该说什麽话安慰赵恩龙，她更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弄到这般地步，那个凶手这般熟悉赵府众人的饮食习惯，甚至能想出用同一种办法杀掉二人这种一石二鸟和借刀杀人之计，凶
　　手到底是筹划了多久？赵府里有多少人每天都是生活在这种慢性中毒的危机之中？
　　她突然发觉自己根本防不胜防，凶手太了解赵府，她哪里能及得上凶手的速度？这样下去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凶手一步步杀掉赵府的人而无能为力。
　　是谁这般怨恨赵府中人？甚至要想出这般残酷的连环毒计杀人，为了杀尽赵府中人，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璎绯突然想起刚才在房间里看见的眼神，掩饰不了的漠然，薄唇紧抿着看似是伤感，但其实却是代表着无情，而且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因为那人早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想了半晌，突然发现旁边没了声息。
　　璎绯心中突然生出某种不祥预感，她站起来转身走近坐在书桌旁边掩脸痛哭的赵恩龙，却发现不知何时赵恩龙已经不再动，她伸出手想把赵恩龙掩在脸上的手拿下来，却发现赵恩龙冰凉的手应声落下来，整个人也像散了似的伏在书桌上，动也不动。
　　紧咬着嘴唇，璎绯伸手探近赵恩龙的鼻子下，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呼吸。
　　璎绯把赵恩龙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却发现赵恩龙脸上的肌肉僵硬，双眼圆睁着像是有什麽不甘心，她再去探赵恩龙的脉搏－－脉搏也停止了。
　　这种例子璎绯看过太多遍了，当人类遭受到过大的打击时，很有可能会因为情绪波动过度而被活活吓死，这种情况在老年人身上显得格外常见，当老伴逝世後，剩下的一人很有可能会因此而被吓死。
　　璎绯突然发觉凶手比想像中更聪明更毒辣，他的目的则是杀尽赵家所有人，任何活口也不会留下来，现在凶手一手策划的好戏已经开场，赵家众人已经依次中伏，而璎绯此刻只能坐在房间里什麽也做不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凶手的下一个陷阱在哪儿。
　　但璎绯却能猜到，下一个遇害的人应该是……

　　璎绯冲到锁桐院的时候，只见门扉紧闭，隐隐可见里面有一道黑影。
　　她急促地在敲门，却没有人回应，她扬声道：「赵少夫人！赵公子！」
　　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息。
　　「得罪了！」璎绯一手推开门，门内的情景却令她想停下脚步。
　　一截截断肢散落在地上，断肢处血肉模糊，鲜血洒个满地，断手上的手指彷佛还在蠕动着，断脚的膝盖弯曲着，彷佛在承受什麽恐怖的重量，大腿上是无数的刀伤，伤口处鲜血淋漓，明显是刚被割伤的。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中人欲呕，尤其是地上那片恶心的狼藉，更令璎绯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她的反胃不全是因为眼前的惨象，而是因为动手的人正站在她眼前，以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瞪着她。
　　璎绯抬头去看，却见洛依璃正坐在床边，手执一柄沾满鲜血的长刀，神色是冷硬得令人心寒，床上躺着的人赫然是赵逸朗－－也许不能再称之为赵逸朗了，只见他嘴里犹自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声比一声沙哑，明显已经没力气了，他的双臂一腿皆被割去，伤口处血如泉涌，鲜血染满了床上，带着他因为过份惊恐痛楚而造成的失禁，排泄物跟滚烫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是一幅令人毕生难忘的残酷图画。
　　鲜血溅在赵逸朗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上，璎绯看看他，再看看地上残破的断肢，什麽也明白了。
　　「欢迎，璎绯小姐。」洛依璃的唇角勾起，那是一抹如同譻票的诡异笑容，她熟练地手起刀落，赵逸朗的最後一条手臂也被她痛快地割下来，她拿起手臂一看，随便地被一条刚才还能动的活生生手臂扔落在地上，像是小孩子扔掉已经厌倦的玩具，抬起眼凝视着璎绯，眼里燃点着复仇的烈火，璎绯已经不能从她的眼里读到理智，洛依璃的眼底里除了复仇，就是疯狂的嗜血。
　　已经杀红了眼的洛依璃，配合着满地的血肉断肢跟她手上的长刀，还有她无比熟悉的残酷手法，璎绯从没这麽的一刻，觉得眼前的人是这般陌生这般扭曲，如同传说中择人如噬的魔鬼。
　　璎绯不消再问，她已经全部问题的答案。
　　谁会这般痛恨赵家的人？
　　谁会这般着急地杀人？
　　谁会想出这般狠辣的毒计？
　　谁会这般不爱惜性命，完全不在乎被人发现她是凶手？
　　饶是璎绯自幼在残酷的训练下长大，这般的事情她甚至曾经做过，但亲自看见洛依璃去做，这却是另一回事。
　　璎绯不知道该说什麽话才对，她的嘴唇掀动着，良久良久方才道：「妳……」
　　「璎绯，下一个人就是妳。」洛依璃手上的长刀指向璎绯，唇上吐出的无比决断的一句，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馀地。
　　璎绯想运起内功，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就像大病初愈般难以移动半分。
　　洛依璃没有多费唇舌解释，因为她知道璎绯什麽也想明白了。
　　璎绯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赵府上下对洛依璃的无礼和冷淡，证实了洛依璃在赵府大约也遭受了极为不人道的对待，她是大贪官之女，本就是受万人唾骂，但她竟然能在皇上的赐婚下嫁入赵家，成为赵少奶奶，不难想像赵府众人有多讨厌这位赵少奶奶。
　　她又想起上次在走廊时看见洛依璃满身伤痕，想必赵逸朗刚才也有虐打她，而当时洛依璃这般习以为常的模样，可见她在赵府被人虐打鄙视的次数绝对不少，甚至已经成为像吃饭般必有的存在。
　　洛依璃，她到底在赵府受了多少的苦？在大牢里吃尽苦头，几乎被折磨得不似人形，後来被逼嫁入赵家，赵家上上下下的种种不人道对待，加上自己身份的卑贱，也使洛依璃不得不咬牙忍受种种无情对待，因为她是赵家的人，也是千古罪人，赵家的人待她再差，赵逸朗把她当作是出气袋，赵府上上下下的冷嘲热讽，她也只能逆来顺受。
　　璎绯知道洛依璃已经把性命豁出去了，为了复仇她是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活祭的，而她最大最大的仇人，不正是璎绯吗？
　　所以在她杀尽赵府众人後，最後要杀的人就是璎绯。
　　这是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由洛依璃开始调换蝶浓香，她就知道赵府出事後牧子游必定会派璎绯前来调查，因为她猜到牧子游早已经後悔当初给她特赦，以璎绯作为藉口杀掉自己正是最好的灭口方法，洛依璃早已经没有把性命当作是自己的，她活着的目的就是杀尽仇人，而这次的事件正好可以让她一次杀掉赵府的人和璎绯。
　　到了最後，洛依璃也会以自己的死为这宗事情画上最恐怖的结局。
　　璎绯脸色苍白，今天的结果是她亲手造成的吧？当初欺骗陷害洛依璃的人正是自己，现在由自己惨死在洛依璃手下作为复仇的结局，这些，难道就是别人所说的报应吗？
　　赵逸朗依然在低声呻吟，洛依璃似乎已经很烦厌这种声音，手上的长刀直接就插在赵逸朗的胸膛里，出手的快狠准竟是令璎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