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44、七十二（上）

　　七十二

　　璎绯知道明守雨最喜欢留在观星台，当下进去皇宫後就直接往观星台走去。
　　果然自家师父正站在观星台上来回踱步，似乎正在沉思。
　　难得师父还会思考啊。
　　「璎绯参见师父。」璎绯整理好衣衫，把落下来的刘海拢好在耳後，确定自己看起来跟平日一样之後方才上前去找明守雨。
　　「小绯！皇上交托妳的任务完成了吗？」明守雨看见自己的得意徒弟来到，不禁笑得合不拢嘴。
　　「还没有，不过师父不是说过要璎绯有空就来帮你的忙吗？」璎绯微微一笑。
　　「对啊，为师还要找那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人呢……小绯可有任何线索？」
　　「璎绯没有任何线索，毕竟人海茫茫，这样的人虽然特别，但一时之间要找到还是有点难度的。」
　　明守雨叹了口气道：「为师也知道这事儿注定难为，可是为师不做不行呢。」
　　璎绯知道自己的师父素来守不得秘密，除非是极为重大的秘密，否则他的嘴里是藏不住话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师父颇为精明，假若平日一向安静的自己突然套话，他一定会看出自己有所不妥，当下只是道：「师父不是说要藏书阁找书册吗？不如就现在去吧。」
　　「去个屁，这样找下去，恐怕找得小绯妳白发苍苍还没有找完。」明守雨昨天已经去藏书阁看过，那些卷宗堆满藏书阁的一角，加起来说不定能堆满整个起龙殿，加上这些资料每隔十年才更新一次，根本毫不准确。
　　明守雨抚着下巴道：「不过嘛，为师是注定找到这人的，只是看是怎样找到而已，唉，皇上又要派为师远行了，这次一去还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性命回去，假若回不来，这人找来也没意思了。」
　　璎绯心中一跳，看来事情开始有点端倪了，当下故作漫不经心地道：「璎绯可以留在京城为师父查探此人，不过师父找到此人之後要对他做什麽呢？」
　　「找到这人之後嘛……小绯妳就不要管了，早晚妳也会知道的。」明守雨笑得贼头贼脑。
　　璎绯知道自己的师父就是这麽欠揍，所以早就不以为意。
　　「璎绯只是在想，万一让璎绯找到此人而师父不在，那璎绯到底该杀还是该拿？」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的，如果明守雨说的是留下来，那自己就可以把洛依璃就是大凶之人的事告诉明守雨，那至少可以争取一点点可能性让洛依璃留下来，毕竟牧子游素来最听明守雨的话，假若明守雨要洛依璃活着，牧子游不会不批准的。
　　明守雨被璎绯的话吓得连连摇手道：「女儿家说什麽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他好像忘了就是自己教导璎绯如何打打杀杀的，还要把璎绯的杀人手段教导得比自己更出色……
　　璎绯没有说话，她知道明守雨早晚会回答她的问题。
　　「看来为师当真是烧高香求神拜佛让那人不要碰到小绯身上，小绯妳的手段这般狠毒，万一那人少了根手指为师怎麽办？这人可受不了半点伤呢！」果然，明守雨已经絮絮不绝地说道：「这人将会成为燕朝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万一小绯妳敢碰他，恐怕十个小绯也不敢赔命呢。」
　　璎绯心中暗自思量，看来这人不但不能死，而且要好吃好住地供养起来。
　　可是问题是一向损人利己的师父为何要找到这个人呢？
　　别管这麽多，璎绯知道自己再在这问题纠缠下去只会引来明守雨的怀疑，现在只求能留住洛依璃的性命就好了。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洛依璃活着就好了。
　　璎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洛依璃留下来，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动手杀洛依璃，偏生牧子游却在逼自己亲手杀她－－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矛盾的，璎绯是洛依璃的仇人，二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而璎绯也知道洛依璃恨不得把自己撕裂，可是璎绯却不想杀洛依璃。
　　现在要想的如何把洛依璃此人带到明守雨面前，好让他能向牧子游要求不杀洛依璃。
　　「小绯啊……」明守雨看着这般瘦弱的璎绯，叹了口气道：「上次为师说的话，妳考虑清楚了没有？」
　　「什麽事？」璎绯完全不记得明守雨有叫自己考虑什麽事情。
　　「嫁人的事啊，为师是很认真的，待妳这任务结束，而为师也找到那人之後，为师就会请皇上作主替妳招门亲事，把妳以沉曦公主的身份嫁出去，妳说可好？」明守雨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是时候积点阴德了，免得将来要下拔舌地狱。
　　而且璎绯这丫头还年轻，没有必要走上跟自己一样的旧路。
　　这些狠毒的武功手段，就在璎绯这一代断绝吧。
　　「璎绯没有想得这麽长远。」璎绯其实是对男人根本没兴趣。
　　「什麽长远？小绯妳今年多大？应该也有十八吧，再不嫁就要变成老处女了，为师可不想自家宝贝徒弟没人娶回家呢。」明守雨摇摇头，他一定要替璎绯找个好归宿，这徒儿性情冷得像块冰，是时候找个人把冰劈开了。
　　天天看着这丫头以安静顺从来掩饰内心也在替她辛苦，多想找个人让她来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
　　毕竟这些忍着忍着，很容易忍出心病呢。
　　「来日方长，璎绯还是想先把精力专注在正经事上。」璎绯采用的是拖字诀，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而且看到洛依璃的例子後，她总是觉得成亲这回事不太可靠。
　　「什麽正经事？那些破任务及得上自己的终身幸福吗？为师知道小绯妳对皇上忠心耿耿，但自己的幸福还是要兼顾的，当年为师年轻时就是只顾着杀伐，结果庸庸碌碌大半辈子，除了得来皇上的信任还有什麽？这些荣耀都是浮云，最重要还是自己活着舒服，不要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明守雨难得语重心长地道，他有预感自家徒弟将会踏上跟自己一样的旧路，所以才要及时制止璎绯。
　　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璎绯明白的。」璎绯明白自己所为何事，自己所要的从来不是荣耀，因为她觉得自己是皇室的产物，理应为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璎绯从来没有想过要以任务的功劳换得荣耀，她只是想为燕朝牧家尽忠而已。
　　明守雨叹了口气，这丫头的性格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跟当年自己可说是如出一辙，现在自己是如何也劝不服她了，唯有希望她自己会看开一点吧。

　　夜已深，云雾缭绕着明月，明月只能发出微微的幽光。
　　御书房的烛台依然很亮，璎绯刚刚换上了新的蜡烛，把旧的放在旁边，烛光照耀着一旁的烛泪，火红得令人眩目。
　　牧子游坐在书桌後，玩弄着刚刚用完的狼毫笔，心情明显很不错，因为太子做得一天比一天好，牧子游愈看愈顺眼，愈是觉得当日立牧长天为太子的决定完全没错。
　　当然，其实牧子游也无可选择。
　　牧子游望着正垂手立在书桌前一丈远的璎绯，饶有趣味地问道：「最近生活如何？由普通人回到人群中的焦点，感觉还不错吧？」
　　璎绯不发一言，她是一个活在阴暗中的刺客，不是一个适合在皇宫大摇大摆，受尽众人诃谀奉承的人。
　　牧子游也没有要璎绯回答，他又问道：「最近如何？这几天的赵府之行精彩吧？」
　　璎绯默然。
　　「赵夫人的死有什麽头绪？」牧子游一边整理着放在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璎绯暂时不能肯定赵老夫人的死是意外还是计划。」璎绯很谨慎地回答。
　　「不能肯定是意外？为什麽？」牧子游抓到了璎绯话中的重点。
　　「在御医的详细检验没有出来之前，璎绯不敢肯定任何事。」
　　「朕不妨告诉妳，御医检验到的那种毒性，不是一般食物里有的，换句话说，如果食膳里要有这种毒性，必定是有人有意下毒，不会是不同食物混合出来的结果，更不会是食物天生带有这种毒性，懂吗？」
　　「璎绯明白。」
　　「那妳现在有什麽结论？」
　　「璎绯只到过赵府几次，对於赵府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暂时不能下结论。」
　　「好……」牧子游把毛笔由长至短的次序放好，然後抬头看着璎绯，略带深意地微笑道：「看到赵少夫人吗？」
　　「这几天有见过几次面，。」璎绯把所有细节省略，她知道牧子游想知道的是自己到底有没有杀掉洛依璃。
　　而璎绯当然没有杀掉洛依璃，否则这等大事恐怕早就天下尽知了。
　　「她有没有扑上就要杀了妳？」牧子游最感兴趣的明显是这段他一手搞出来的恩怨情仇。
　　璎绯心中暗叹牧子游大约是消遣太少了，所以喜欢看属下跟罪人自相残杀。
　　「没有。」璎绯说出一个令牧子游失望的答案。
　　「其实嘛，如果有的话会更好。」牧子游这次说的话更有深意，璎绯心中暗暗知道不妙，牧子游是不耐烦了，这洛依璃留下来对牧子游而言是祸胎，他实在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要不然堂堂帝王怎会把自己的意思这般清晰地表达出来。
　　璎绯是无法再装作听不懂牧子游话里的含意了。
　　牧子游当初的一时心软是因为洛依璃的孝顺和他刚刚失去女儿，所以对孝女格外有同情心，但现在他明白到这祸害不能留下，所以想彻底除掉洛依璃，可是自己曾答应过不杀洛依璃，金口一开是驷马难追，自己也不能为之後悔，不过如果璎绯来到洛依璃面前，冲动的洛依璃极有可能当众向璎绯动手，到时候璎绯以杀侍卫的理由来除掉洛依璃，目的达到了，自己不用背上反悔的罪名，那不正是一石二鸟之计吗？
　　早知如此，为何当日却要救下洛依璃呢？
　　「懂吗？」牧子游这次直接向璎绯发问。
　　「璎绯明白。」
　　「真聪明的孩子。」牧子游微笑着。
　　「谢皇上夸赞。」
　　璎绯先後侍候过皇上和瑾瑜公主，这两个人都是出名的难惹狠心，自己能成为近侍多年而从未被怪罪，自然是有一套不为人知的生存之道。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去赵府继续调查事件呢……对了，守雨跟朕说，他最近有些事情要请妳帮忙。」
　　「是的。」
　　「可是什麽大事？」牧子游淡淡地问道，璎绯知道他在刺探自己。
　　「师父只是要璎绯找人而已，至於找来有何目的，璎绯也不知道。」璎绯把所有牧子游想听到的答案全都说出来。
　　「那老家伙总算开始对那件事上心了，这倒是好事，他一直以来吊儿郎当的，朕也不知道该拿他怎麽办。」牧子游笑着摇摇头道，似乎拿明守雨没办法。
　　璎绯心中却是一动，对了－－牧子游一直以来也是知道明守雨有正经事要找自己的，这就是说牧子游极有可能知道明守雨找人的原因，刚才的寥寥几句大约是在试自己有没有隐瞒事实而已。
　　既然连牧子游都说明守雨找人的事是正经事，明显牧子游都认同这是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假若自己把洛依璃推给明守雨，牧子游很有可能会收回成命。
　　璎绯心思转动，现在只欠的如何把洛依璃这人的身份亮出来。
　　「遵命，璎绯告退。」璎绯不敢久留，当下连忙告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