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10、五十五（上）

　　五十五

　　酉时三刻，宫惜攸已经静静地坐在天香楼的楼上雅座，她靠窗而坐，夏风吹过她放下来的柔软黑发，佳人美眸远眺窗外，远山秀眉中略带忧色，使人看着更是格外心生怜爱。
　　灯笼照亮了兰都的黑夜，宫惜攸面前只是放着香茶一壶，杯中龙井已凉，可想而知她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品茶而已。
　　「姑娘想要什麽吗？」店小二上前问道，平日粗鲁的声音难得放柔，对着这般绝代佳人实在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生怕毁了伊人静坐的雅兴。
　　她光是坐在这里，就是最动人的一幅风景。
　　「我在等人。」宫惜攸摇摇头，平日店小二对着这些光坐不点菜的客人早就准备赶他出去，可是这般美丽柔弱的少女实在使他不忍下手。
　　彷佛读懂了店小二的心思，宫惜攸轻轻地续道：「如若那人不至，我很快就会离开。」
　　再过半刻，宫惜攸就会离开。
　　她不喜欢别人失约。
　　店小二突地很生气，他恨不得把那个失约的人按在地上痛揍一顿，谁让这人竟然斗胆辜负佳人美意，使她苦苦守候呢？
　　宫惜攸抬头望月，月亮不知何时已经爬过小楼悄悄挂在夜空中，银白的光辉洒在宫惜攸的玉颊上，更显得她肌白胜雪，美若天仙下凡。
　　月下柳梢下，人约黄昏後，那个人，妳此刻身在何方？
　　手指触及冰凉的茶杯，宫惜攸倍觉扫兴，延陵蔽月明明是出动约她的人，偏生却失约，这实在使她心中失望。
　　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楼下街道，却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人，不正是延陵蔽月吗？
　　宫惜攸秀眉一颦，延陵蔽月明明早在楼下，为何不上来赴约？
　　再探头一看，却见一个少女正拉着延陵蔽月，不正是当日自己在街道上看见的少女吗？
　　延陵蔽月和那少女在大街上拉扯，这看起来已经有失仪态，更别说宫惜攸想起二人之间亲密的关系，使她的神色不禁沉下来。
　　莫非这少女阻止延陵蔽月来见自己？
　　而延陵蔽月竟然在跟她纠缠，这不表示延陵蔽月想见自己的心意在动摇吗？
　　垂首，杯中冷茶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容，这样冷淡的自己，延陵蔽月想必早就厌倦了。
　　说的也是，自己跟她性情截然不同，如何能期待成为好友呢？
　　只是没想到相识三载，竟然及不上一个新交红颜知己的重量。
　　宫惜攸倍感失望，也许她一直以来对於她跟延陵蔽月的关系期待得太多了。
　　希望愈大，失望愈大，宫惜攸此刻终於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宫惜攸本来期待今天的约会能修补二人之间渐行渐远的关系，看来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因为延陵蔽月根本无心。
　　宫惜攸站起来，把银子放下後便从天香楼的另一边楼梯离开。
　　脚步，丝毫没有停留。
　　那份眷恋，早就藏在心底。

　　当延陵蔽月有勇气冲上天香楼时，却看见宾客盈座的天楼香早已不见佳人芳踪，只见靠窗那张桌子空荡荡的好像刚刚有人离开。
　　她抓着店小二问道：「你有看见一个年纪轻轻，长得好生标致的姑娘吗？」
　　跟在身後的张秀儿也是同样紧张，难得说服延陵蔽月愿意上来亲手把礼物送给宫惜攸，没想到宫惜攸竟然不见了。
　　那店小二正是刚好服侍宫惜攸的，他粗声粗气地道：「你说的可是那个长得就像天仙下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正在孤独等人的小姑娘吗？」
　　「对啊！她等的正是我！」延陵蔽月没有发现那店小二的语气有何不妥，连连点头道，既然店小二看见宫惜攸，她想必还在的。
　　「就是妳啊！」店小二几乎抡起拳头就要揍延陵蔽月，幸亏张秀儿反应够快，把延陵蔽月拉到自己身後，愠道：「你干嘛随便出手打人？」
　　「那小姑娘刚才可失望了，她在那边坐了好久也等不到妳，於是很失望地离开了。」店小二指着那张空桌道，延陵蔽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彷佛还可看见宫惜攸独坐一旁的安静落寞。
　　心中不禁发疼得厉害，如非自己害羞不敢亲手把那部木琴送给宫惜攸，她才不会因为以为自己失约而离开。
　　「那你知道她到哪儿去吗？」延陵蔽月从张秀儿身後冲出来问道。
　　「她从另一边的出口离开，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
　　店小二语声未落，延陵蔽月已经一阵风似地往另一边门口冲去，张秀儿连忙跟着她离开，自己总算比这丫头懂路，假若只指望延陵蔽月，恐怕她只会迷路而已。
　　「延陵蔽月妳给我停下来！」张秀儿喘着粗气拉着延陵蔽月，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跑起来却比谁还要快，不过说起来也有理，她的气力如非这般大也不能独自把木琴造出来。
　　可是女孩毕竟是女孩，每夜劳碌工作也使延陵蔽月的十指留下斑斑伤痕。
　　「惜攸呢？」延陵蔽月也没有理会张秀儿，只是在原地跺着脚道，她恨死自己了，如非自己忸忸怩怩才不会跟宫惜攸擦肩而过，说不定自己跟她此刻还在天香楼里把酒言欢呢。
　　「宫小姐会回来吗？」张秀儿总算比延陵蔽月冷静，提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延陵蔽月没有回应，只是钻进人群中寻找宫惜攸，她沿着回家的道路寻找，尽可能看清每个路人的面目，看看可有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身影。
　　惜攸惜攸，妳在哪儿？
　　每次的寻找都使延陵蔽月愈发愈失落，每张脸都不是宫惜攸那张精致优雅的脸庞，每个微笑都不是那个如同百花绽放的温柔微笑，每道身影都不是记忆中那道纤弱得使她想好好抱紧的倩影。
　　延陵蔽月从来没有这般着急，感受到眼眶的湿润，她也只是随手抹去而已，她不愿承认自己的脆弱，可是此刻她却深知自己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这次的错过将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大错。
　　她怕自己的失约会使宫惜攸不再理睬自己。
　　这些日子来的冷淡，延陵蔽月不欲再去回想，她只想跟宫惜攸重修旧好而已。
　　只想跟她好好生活下去而已。
　　这个是延陵蔽月毕生最大的心愿，只有在宫惜攸身边，她才能感受到快乐，她才会理解幸福的意义。
　　如果没有妳，妳叫我怎麽把这日子活下去？
　　「惜攸……惜攸……」延陵蔽月无意识地低声呼唤着这名字，人群的脸孔渐渐模糊，终於，她冲出了重重人群，来到了无人迹的一个繁华角落。
　　回头，却见张秀儿不知何时已被自己丢在身後，只见街中的繁嚣吵闹，再也与自己无关。
　　只想，寻找记忆中最深刻的那张脸孔而已。
　　妳，已经在这尘世喧嚣之中把我遗忘了吗？
　　灯笼高高悬挂着，在每栋小楼每个街道里亮起来，像很多道流星同时划过夜空，又像是黄金般俗气耀眼，刺眼得叫延陵蔽月不想再看。
　　她一心向往的，不过是细水长流的风景，而不是红尘俗世中的你追我逐。
　　回过身，面前是兰都南城门，这里一向最少人经过，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安静。
　　却见寂静之中，大树下正盈盈站立着一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尽管距离再远，尽管不曾开口，延陵蔽月却直觉地知道树下人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那是值得她用一生中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