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永远（永生，多CP，耽美向）》真实不虚

2、永远轮回

　　萧子闻从电梯间走出来，灰白的石灰墙上只有两个深红的数字提示着他的位置。
　　32楼。
　　这里还没有任何人入住，整个楼道看起来格外的空旷与安静，萧子闻甚至能听到自己踩过的灰尘所发出的细小声音。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空气依旧冰冷。踩着积着厚厚灰尘的瓷砖向前走，右转上楼，是一个布满铁锈的大门，外面便是天台了。
　　大门没有锁上，也许是太久没有人来这里的关系，身后的瓷砖上只有他自己的一串脚印。小心翼翼地拉开已经摇摇欲坠的铁门，萧子闻这才得以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趴在天台的栏杆上，萧子闻这才感到了一丝丝来自太阳的温暖。在这个高度，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天边的落日，暖金色的夕阳正笼罩着这座小城市。
　　这个城市真小。小到坐在天台的他能够看到天边映着夕阳的护城河。碎光在湖面随着微风起伏，映入他的眼。明亮却不刺目。他依稀能听到邻街学校传来学生们的嬉笑声，远处汽车的鸣笛声，空调机组的运转声，还有很多声音……它们最后都汇聚到了一起，组成了这个城市独有的喧嚣声。
　　“叮——”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吴清翔的短信。“晚饭已经做好了，不想让饭冷掉的话就快点回家。”
　　家？这家伙还真是……萧子闻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向破旧的铁门走去。身后，只有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太阳，一架飞机静静的划过天际。

　　“萧子闻，快进来！我弄了好多好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一进门，萧子闻就听到吴清翔在厨房里大呼小叫着。可是萧子闻丝毫没有闻到一点属于食物的香味，这让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进厨房，萧子闻的预感立刻得到了验证——炸薯条，炸薯片，炸鸡翅，煎饼以及各种油炸类食物……
　　“吴清翔……你是想成为肯德基第二吗？除了炸东西你难道就什么都不会了吗？！”萧子闻看着满桌子油汪汪的各种油炸食品，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别的东西我也会做，只是我实在是吃腻了。”吴清翔不紧不慢地从台子上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那个……我还是有煮粥的……”
　　炸薯条配白粥……萧子闻估计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奇葩的晚餐搭配了……
　　晚饭过后，吴清翔以碗上全是油很难洗的理由把洗碗的重任全部推到了萧子闻身上，自己跑到电脑前打dota去了。
　　“萧子闻，晚上出去玩玩怎么样？”正在洗碗的萧子闻突然听吴清翔问道，“反正今天晚上也没事干。”
　　“不要，外面冷死了。而且我的碗还没洗完。”果断拒绝。
　　“那我帮你来洗碗，洗完就出去好不好？”
　　“好，你来洗，洗完就出去。”萧子闻飞快地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走出厨房。
　　“啊？不带你这样的啊！”客厅里传来吴清翔的哀嚎，萧子闻咧嘴。
　　冬夜是一如既往的冷，萧子闻把自己又往围巾里缩了缩，依旧抵御不了寒冷的侵袭。“你拉着我出来到底有何目的？”
　　“感觉晚饭没吃饱，就出来吃点东西喽。”吴清翔左右摇晃着脑袋，似乎在寻找中意的餐馆。吃那么多还说没饱，这家伙的食量是有多大啊……
　　“说起来，我这里好像还有几张快到期的哈根达斯代金券还没有用掉，不如……”萧子闻顿觉一股寒意从背后冒了出来，“不如今天就先用掉它吧？”
　　“不要，”萧子闻吸了吸鼻子，突然很同情自己的胃，“会死人的……”
　　“你同意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去！我一定要把三百块代金券全部用光才行！哈哈……”萧子闻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数字……
　　“萧子闻，我能问个问题吗？”正在痛苦地往嘴里送冰淇淋的萧子闻突然听到吴清翔这样问道。
　　“说。”萧子闻搁下勺子。
　　“你有什么……特别奇怪的记忆吗？”吴清翔也放下了勺子，喝了口柠檬水，抬头看向萧子闻。“或者是有哪一天突然想起来很多……原来不知道的东西？”
　　“没有啊。”萧子闻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些庞杂的知识量呢？是有人教你的吗？”吴清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个啊……说起来有点……奇怪。”萧子闻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用手挠了挠脸颊，“我也有点说不清楚……就是小时候妈妈教了我一点点，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自己学到了很多，真的是很多东西。嗯，然后后来爸爸妈妈就都不在了。”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如果鬼压床也算的话。”说实话，萧子闻这十几年来的人生还真是平淡无奇到了极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好吧……我可能要说一些我比较……惊悚的……人生经历了。”吴清翔在说“人生”两个字时，竟花了足足三秒的时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说就说呗。”萧子闻感到有些奇怪。“难不成还是你世界各地满天飞打怪兽的超人经历？”
　　“其实，我一直在找一些人。找和我一样的人。”萧子闻恍惚间看到吴清翔眼里的一些光渐渐消失了，那种过程就像是……从一个孩子慢慢变成一个已知天命的老人的变化。他突然没由来的感到悲伤，而吴清翔仍继续说了下去，并让萧子闻的悲伤彻底转换成了震惊。“和我一样，能不断重生，还带着前世记忆的人。”
　　萧子闻飞快的过滤出问题所在：“前世？”
　　“好吧，我来说自己是什么情况吧。我能记得前世，不是一个前世，是很多个。”
　　萧子闻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带着点诧异，“多少次？”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惊悚，但是我不是在讲故事，而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萧子闻懒得解释自己的态度，只是在沙发上扭了几下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我还记得我最初的父母，服饰记不清了，朝代的问题……这个很难讲。我记得一些对话，但是我没办法记得口音。因为每次我就是当时的本土人，听不出有口音。我身边的事情我记得更清楚些，一些大事，我记不住。例如朝代，年号，谁当权，这些都没印象了。我印象中都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比如……你亲朋好友的事情？”
　　“是的，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算起来大约四、五十次重生了吧？原本我不记得那些前世。基本都是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想起来了，而那些和你一样庞杂的知识量基本都是在三四岁是就全部想起来了。我记得前世自己是谁、是做什么的、什么性别、经历过什么、曾经的亲人，我都记得。而且……”他停了一下，“我都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眼前的吴清翔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新拆封的打印纸似得，清晰，干净，没有一点情绪，只是眼睛很深邃。这让萧子闻觉得很可怕，那个爱说爱笑的吴清翔仿佛只是他的一张面具，下面藏着的是一潭豪无波澜的死水，和那沉寂而孤独的眼睛对视时，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每次都是人类？”萧子闻忍不住偏过头，看向落地窗外空旷的马路。他实在是经受不住与那双眼睛对视。
　　“每次都是人。”
　　“你刚才提到，每次都是怎么……去世的？”
　　“对，很清晰。我甚至还记得我的父母怎么死的，我的妻子或者丈夫怎么死的，我的孩子怎么死的。我都记得。”吴清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曾经我是普通的百姓，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几次浩劫都躲过去了，我和家人相依为命。可最后我们全家都被一些穿着盔甲的士兵抓住了。我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父母，奸杀我的妻子，在我面前把我的孩子开膛破肚，最后砍下我的头。我甚至还记得被砍头后的感觉。”
　　“被砍头后的感觉……”萧子闻吞了吞口水，感到食欲顿消。
　　“先是觉得脖子很凉，一下子好像就变轻了，然后脖子是火烧一样的感觉，疼的我想喊，但是嘴却动不了。头落下的时候我能看到我没头的身体猛的向后一仰，血从脖子喷出来，一下一下的喷出来，身体也随着一下一下的逐渐向前栽倒。我的头落地的时候撞得很疼，还知道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头拎起来。那时候听到的、看到的，但是都开始模糊了，嘴里有淡淡血的味道。之后越来越黑，直到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没有了感觉。”
　　萧子闻觉得自己有点儿坐立不安。“别的呢？”
　　“很多，我是某人的小妾，被很多女人排挤，最后被毒死；我是一个士兵，经历过几次血流成河的战争后，眼看着密密麻麻的长矛捅向我，根本挡不开，而且一次没捅死，反复很多次，直到我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一个商人，半路被强盗杀了，就是那么被乱刀砍，过了很久才死；我是一户人家的仆人，只是因为错说了一句话被活活打死；我是一个农民，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被蛇咬到，毒发而死……”
　　“没有正常老死的吗？”萧子闻突然觉得自己勇气可嘉，竟还有勇气问下去。
　　“有，但是反而那样印象不深，越是痛苦的，记忆越清晰。”
　　“那么多次死亡和家人的死亡……不觉得很痛苦吗？”
　　“大概已经麻木了吧。对于那些……大概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没有朋友，父母都去世了，没有家人。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了，都不是重要的。我只希望有个能理解这种苍凉的同伴，不管那会是谁……我只希望有人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对于这一点，我也不在乎，只是想找到那么个存在，我们在一起聊聊，哪怕口头约定下下一世还在一起，做朋友，做家人，做夫妻都成。前世我自杀过几次，但是没用啊，我只是终结了那一世，但我终结不了再次的重生。永远，永远。重生不会停歇。”
　　“重生……吗？”萧子闻有些茫然地看着吴清翔，他的表情平静冷淡，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那份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讲一个故事，一本小说，一部电影。
　　只是有一件事吴清翔没有对萧子闻说。那就是他在萧子闻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特殊的味道，也许萧子闻自己没有察觉到，但是吴清翔嗅到了，那种永生者特有的……孤独感。也许他会找到的吧，在这一世，找到一个人，脱离如影随形的孤独……
　　关上门，靠上有些冰冷的门板，萧子闻轻轻地叹了口气，脑海里还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对话。
　　……我只是终结了那一世，但我终结不了再次的重生。永远，永远，不会停歇。……
　　他都看到了啊，吴清翔眼里汹涌的孤独，不管经过多少次死亡与重生，再多的沉寂也掩盖不掉那种深深镌刻在灵魂里的寂寞，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浓重。
　　他有时候想，这世间有各种各样的孤独感，但是每一样都是让人痛苦的，可又没办法，就那么独自承受着。如果吴清翔没有能力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呢？会已经死了吗？然后转往下一世？真的是重生吗？他是向什么神明许过愿望吗？真的有神明吗？
　　古至今，这世上有无数人希望得到永生的眷顾，从用各种方式去追求——真身不腐，意志不灭。但是没人意识到，永生，只是个孤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