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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巧用心小智留言;试劝悟学究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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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巧用心小智留言
试劝悟学究无奈
高明业松弛了几天后,儿子的身影开始在他眼前晃悠了;一开始还是有间隙的晃悠,如今是满眼不停一停的晃悠了。前一阵子只顾生气,不想搭理这小子;鸡站了起来又惊了他一下,只顾着让鸡再趴下去。如今一切恢复正常,想想儿子也是顺理的事。于是,他便和媳妇商量,还是由他亲自回家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下趟了,还是一直待在家里耍性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毕竟还是他爷俩的事。
“我看,这孩子现在有点叫不上咋做来了。上了几年大学,狗肚就盛不下二两半油了。总觉得自己满肚子净学问了,盛不下了,想筛出一些来给老子听听。哼,真是!”他脱下那身脏兮兮有味而又闻不出味的工作服,换着一身媳妇给他找出来的便服,继续说,“他骄傲个啥?一个只知道念书的孩子懂得啥叫社会?听听他说的是些啥话吧,哪一句不是从书上扒下来,嗯?能往咱鸡饲料的事上硬套么!”
他知道儿子大了,又有文化,应该给予三分客的礼数;但他早就给自己确立了这么一个观点:任何时候也不能让儿子沾染上骄傲气满的毛病;尤其对多念了几年书的孩子,啥时候都不能迁就这种毛病。他认为,他爷俩为养鸡的事一开始就看法迥异,主要原因在于儿子的天真和幼稚。尽管儿子喝的墨水多,但念书过程中的孩子,往往总喜欢把社会上的任何事情都往书本里套。不是世界创造了书本,而是书本创造了世界。结果,套着套着,就套出荒谬和傲气来了。所以在这一点上,他还不能轻易给儿子过多的好脸,以免日后使这孩子更加不知道啥叫天高地厚。
“行了!别说了,你快一点吧。”媳妇收拾着脏衣服,催促道,“唉,跟你说啊,儿子大了,你可有个数啊!”
“是啊,”高明业说,“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这不是正换副脸面去看看他么。唉,儿大三分客呀!”
他换好便服照了照镜子;搓了把脸,扑棱了一下头发,然后翻出下嘴唇来弄个憨厚的样子给媳妇看,那意思表示,他并不是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知道啥叫慈祥和善的父亲。
他刚走出鸡场,就看见刘老学究背着两手正从山坡底下向鸡场走来。他只好停住脚步,等着刘老学究爬上坡来。
“咋?要出去呀?”两人碰着头时,刘老学究问道.
“小智耍了点脾气,我去看看他还待在家里来没。”
“孩子走了,回省城了。”刘老学究扳了高明业的肩膀往鸡场返,一边又说,“孩子临走前去了我家。我俩谈了一个晚上;鸡饲料的事他也跟我谈了,临走前给你留了封信,你先看看吧。”
高明业接过信,一屁股坐在小道旁一块黄斑石上看了起来。
“父亲、母亲垂鉴: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已经不想当着你们的面说话。这不是小孩子的任性,而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个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我实在是没法再和你们商量下去了,所以我只好先走了。临行前,我瞒着你们取了点饲料样子,想拿到大学化验室化验一下成分,确定好了后拿去领教一下教授们的看法。这样,我就可以拿着知识权威的意见来说服和劝阻你们。让你们尽快停止这种往鸡饲料里任意添加各种破坏食品卫生、危害人类健康的工业废弃物和其它化学药物的愚蠢行为。
富集,这个概念你们确实搞不懂;但慢性投毒,这个说法我想你们是能够理解的。本来我们人类居于食物链的顶端,最高的营养级,有毒物质通过食物链的富集,对我们人类的威胁已经够严重的了;你们却还要再火上加油——往饲料里任意添加各种有毒的物质。你们说,这样一来,我们人类还有好的前景吗?所以,这个道理你们懂也罢,不懂也罢,我必须阻止你们,坚定不移的让你们尽快停下来......”
“啥?阻止我,叫我停下来!还坚定不移!”信没看完,高明业嚯地一下站起来,哆嗦着手让刘老学究再看。
“老刘啊,你看看!这小子上了还不到三年大学,就人模狗样跟我扯这么一大通狗屁理论;明着放响屁,也不看看朝谁?还富集呀,慢性投毒呀,狗屁!”
刘老学究慢慢把信装好,放在自己中山装口袋,语气缓慢的说:“老哥头,先别激动;回鸡场再说。”一扳高明业肩膀,两人朝鸡场走去。
“老刘,你是不知道,小智这孩子现在可有些那个了。”高明业用手背摸了一下嘴角上的唾沫,仍愤愤地说,“前几天回来,我问他,你啥时候回来?你猜他咋说?他说他坐碗上回来。你说他气人不?他咋还不说坐盆上回来?这叫咱庄里人听了,还不瘆得浑身掉小米啊!”
刘老学究笑了笑,说;“小智说得是普通话,不是坐碗上,是昨儿晚上,是你不会听!现在各级学校都推广说普通话。”
两人进了屋;媳妇听说儿子已经回省城了,就偷着咕噜了几句,忙着烧水沏茶。
媳妇热情劝坐的几句话,刘老学究似乎没有听见;他见高明业还傻站着若有所思,就安慰似的让高明业先坐下,自己拖过一把椅子来朝高明业迎面坐了。高明业没先说话;他也没急着说话,而是慢慢地摘下厚眼镜,又慢慢地拿到嘴前哈了两口热气,再慢慢地掏出手绢,慢慢的擦着镜片。抽完一支香烟的工夫,他才开了口。“老哥头啊,你是应该平静下来听我说说了。小智是我小学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论亲情和儿子差不多,我不比你了解的差。这孩子从小就有出息,现在学的是环境保护专业,所以他的理性是很强的。你不能只依着自己的性子去干事了,应该冷静的去思考思考了。当初,你头一次向我提到养这种鸡的时候,我就不是很赞成,只是当时没跟你明说。当时我是这样考虑的:以前咱们喂养的鸡,至少也得大半年的时间才能长足身子,是吧?而这种膨胀型的肉食鸡仅需要四十多天就能出栏上市,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才四十多天啊,老哥头!你也不想想,啥鸡能长得这么快呀?外星球来的鸡吗?这跟化学合成没什么两样嚒。让这样的鸡投放到市场上去,人吃了能行吗?说句老实话,你我敢吃吗?你喂得是些啥东西,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所以我说老哥头啊,咱可不能只顾挣钱去做危害人的事啊!并不是所有来钱的事都可以做的,给你几万块钱让你去杀人,你干吗?”
高明业没做声;他接过媳妇端过来的两杯茶先递给刘老学究一杯,然后就低着头喝自己的一杯。
他是在喝茶;但实际上他是在喝自己的脑子——他在品味刘老学究这一番话的意思。说来也怪,同样意思的话语,从不同年龄的人嘴里说出来,好像作用也是不同似的。这不,小智那一大通理论搞得他才火冒三丈;刘老学究的一番小点拨就把他那榆木疙瘩脑袋给稍微撬开了点。他常跟媳妇说的一句话就是“姜总是老的辣”,看来只要是沾着丁点儿老的因素,那道理的可信度总是有所依据。
他是在喝茶吗?他是在喝茶;但实际上他是在喝他脑子里的那锅粥。小智的话、刘老学究的话和整个鸡场甚至和那群活宝们已经连成一体、扭作一团。他想拆开它、理顺它,看清谁轻谁重、谁淡谁浓,他不能。所以他只能一个劲地喝茶。
突然,那群鸡都一个个跑进了他的心窝;一张张的钞票在他眼前飘悠着,又都落在了他的眼底;刘老学究的那番话变成了肥皂泡。他揉了揉双眼,深深吸一口气,用两个拳头支撑在两腿上,然后慢慢挺起胸脯。
“唉~~~~”高明业长长的叹了一声,然后说,“老刘!我知道你和小智知识都很高,那些话我也不是不懂!可是……可是……”他端起茶杯狠命地喝了一口,“叫我停下来不捣鼓了,我实在是甘不了这个心。不捣鼓了,投进去的钱咋往回弄?承包这块地的钱上哪去弄?小智上大学的费用上哪去弄?就连他妈经常吃药打针的钱也没地方弄去!叫我停下来不捣鼓了,不行!老刘!我不能停下来!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些啥慢性投毒啦、中毒啦、富集啦、法律后果啦,去他老子那根屌吧!我才不在乎哩!书本上咋呼的那些东西,离咱老百姓十万八千里呢。还有那些条条框框,纯粹是母狗尿尿——净戳哄那些拾大粪!再说,在咱这穷山沟捣鼓个鸡场谁来管?他们能指挥千军万马,但却管不了十个玩杂耍。咱干这一行就是玩杂耍,这点,我比谁都清楚。老刘!说句到家的话吧,这个鸡场我是捣鼓定了,谁劝也白搭。大不了,我进监狱蹲它几年!”
高明业越说越来劲,嘴角跑满白沫他都不知道。
“即便邻拾百家(邻居们)都把我当吴麻子看又咋样?只要咱硬下心来把鸡场捣鼓好它,好日子还愁它离咱远吗?”他想说,你看人家吴麻子,现在有吃、有喝、又有大票子花,也没见得人家出啥事。他没说,而是又狠命的喝了一口茶。
刘老学究至告辞没再劝说一句,他心里明白:已经上了马的项目,让谁主动停下来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除非国家权力部门勒令让其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