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番外：遥寄一枝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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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房间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
大过年的，这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热闹的氛围。
一枝春坐在书案后面，僵硬沉默。
过了许久，初一小声地打破沉寂，“先生，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事，你先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谁在放烟花，初一借着一点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抬头，看见一枝春靠着椅背，两手十指交叉于胸前，双眼微阖若有所思。
“自宁公子离开之后先生就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先生难道也想出去走走么？”
小白为了掩饰身份，对外宣称要出门到凤凰周围游历玩耍几个月。其实这个借口找得真不怎么样，作为一个家有老人的晚辈，居然选在过年的时候独自出门游玩，谁看到了都要揣摩一下其中内情。不过说起来从最初借口生病推脱自己的邀请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善于欺骗的人，送来的信上面虽然满纸都是不甚荣幸深感惶恐正好不巧生病之类的字眼，可只要稍微仔细点儿就可以看到字迹飞扬有力字里行间的勃勃生气，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那是出自一个病人之手。
只有那个傻瓜，以为自己设计的天衣无缝，还在那儿沾沾自喜。
不过逗起来还真的挺好玩的，特别是炸毛的时候双颊鼓鼓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配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跟个孩子一样。
一枝春于黑暗中无声地微笑起来。
“现在他应该快到了吧……”
初一眨了眨眼，心中更加确定自家先生这是羡慕了，于是接了一句：“待春节一过，不如先生也出去看看好了，说不准还能遇上宁公子一行。”
一枝春摇头，“不会的。”
这下初一听不懂了，什么不会啊？
一枝春没给他时间继续揣摩他的心思，站起来吩咐道：“掌灯，回房。”
初一颠颠儿地点了一盏琉璃灯，把他家先生的狐狸毛披风递过去，“外面冷，先生披上吧！”
一枝春摆手，“就几步路，我还不至如此不济。”
初一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也不强求，反正卧室就在隔壁，大不了路上走快一点就是了。
琉璃灯有一个西瓜大小，透明度不高，晕黄的灯光从罩子里发散出来，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团，初一专心致志地低头看路，错过了他家先生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
“出去啊……”
一枝春微微叹一口气，摇摇头，跟着初一进了卧室。
从小白走了之后一枝春就给苏嘉恒写了一封信，所以在听到十五说苏先生到门口了的消息时并没有惊讶，他对还迷迷糊糊不明所以的十五安抚地一笑，“无妨，你随我去前面迎接苏先生吧。”
苏嘉恒是一个很讲究排场和格调的文人楷模，这种不知会一声就登门的事一般来说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可见他是真着急了。一枝春慢慢悠悠地往前厅走，一副云淡风轻闲庭信步的姿态。
事实证明一个人一旦打破了他的面具之后，很多平时显得无礼的事情做起来就很顺手了，苏嘉恒直接闯进了一枝春住的院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让他好好地待在家里么？！！！”
一枝春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慌不忙地往椅子上一靠，端起茶杯吹了下杯口冒起的白气。
“……”
苏嘉恒盯着一枝春看了半晌，泄气地一屁股坐下。
看着一枝春品了一盏茶，回味似的咂咂嘴，苏嘉恒压下一肚子的脏话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一枝春只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苏嘉恒彻底没了脾气，愤愤地低声咒骂：“不让人省心的小白痴！！！”然后又不满地瞪着一枝春，“你怎么不拦着他？！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该明白一旦他在西北边境现身，不仅朝廷不会放过他，大姚更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杀他的机会！”
一枝春抬眼，答非所问地说：“你当初怎么不把他带到百盛去呢？”
苏嘉恒脸一僵，还是诚实地回道：“我是想让他跟着我的，可是他不愿意，临行前一个人偷偷走了。”
一枝春“哦”了一声，“为什么？”
苏嘉恒翻了个白眼，“他说不想当吃软饭的小白脸！”
一枝春跟他们一起混了那么久，对他们的一些奇怪词语有了一定了解，了然地点点头，然后一撇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小白找借口的本事真不怎么样。”
苏嘉恒一脸赞同，“丫不就是害怕牵连到我么，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一枝春接着说：“其实小白的做法才是对的，跟着你固然方便一些，但是你好歹也是个名人，树大招风，又和他关系匪浅，有心人肯定会暗中注意你的。”
苏嘉恒不屑地哼道：“那个白痴就会胡思乱想！这些我早安排好了！事发之前我在极北之地曾看到过一个被流放的犯人，和小白长得极其相似，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我找人把他放了带到帝锦城养起来，谁知刚到帝都就小白就出事了，那个人正好派上用场，小白离开帝锦城之后我演了一场戏，把那个犯人交上去了。也就是说这世上的安定王爷已经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那个白痴还天真的以为他一走就万事大吉了，切！”
“真是天意。”一枝春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完全没把那条人命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据小白说皇帝是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别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是如果皇上多加注意的话，肯定能认出那不是小白。”
苏嘉恒讽刺地呵呵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好兄弟！呵呵！不仅是好兄弟，还是好基友呢！”
当然一枝春是听不明白好基友这个充满了现代感和时尚奸情气息的二十一世纪网络词汇的，他听到一个友字，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苏嘉恒发明的新词语，猜测大概是好朋友之类的意思，也没有深究，只是接着说道：“所以说为了以防万一，小白确实不能跟着你。”
苏嘉恒怒了，“现在不是说他该不该跟着我的问题好吧？！”
一枝春不计较他的没风度，一勾唇，“我虽然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我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拦得了他，你也不能。”
苏嘉恒默了。
苏嘉恒当然知道，肖白这人虽然平时是个又小白又脱线让人头疼的白痴，可一旦他真的气极了或者下定决心要干嘛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平时的那些表现简直就是个乖宝宝行为，至少不会让人头痛得以头撞地，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再自杀。
看着苏嘉恒垂头丧气的样儿，一枝春微微一笑，“你也不用担心，小白走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他了，他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苏嘉恒摇头叹气：“你不懂，那个白痴对于愚蠢的定义和我们不同，我们觉得蠢毙了的行为到了他那里就变成了锦囊妙计了。”
一枝春还真不懂，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还有这回事？”
苏嘉恒像快死了的大白鹅垂着长长的脖颈上下晃了晃。
一枝春想象不能，完全想不出来肖白会做什么蠢事，看着苏嘉恒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安慰道：“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会乱来的。”
苏嘉恒苦笑，“就是因为我相信他，我才百分之百确信肯定会出事啊！”
一枝春躺在床上假寐，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跟着染上了睡午觉的习惯，到点了不眯一会儿整个下午就没精神，所以就算睡不着他也会找时间在床上躺一会儿。
与苏嘉恒的见面以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告终，一枝春本想留他一起吃顿中午饭的，只是这句话貌似触到了苏嘉恒的敏感处，被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拒绝了，紧接着就火烧屁股似的闹着地要走，只是一个不小心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茅厕。
回想起苏嘉恒说小白一定会出事时笃定的语气，一枝春眉间微皱。本来小白此行就凶险万分，要是他自己再出什么岔子，只怕他就真的要葬送在西北边境了。
一枝春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嘴上低声喃喃道：“本来以为找李大夫骗他身有旧疾就能让他乖乖待家里，谁知后来叛军又打着为安定王爷讨公道的旗号公然谋反——妈的，就没一个能消停一会儿的！”
在外面守着的十五听到他的声音，警觉地掀了帘子探头进来问：“先生说什么？要起来了么？”
一枝春扬声道：“哦，没事，一时睡不着想起上午看的书就背了几句。”
十五“哦”着退回去了，心里却嘀咕：先生一早上都在和苏先生说话啊，什么时候看书了？
一枝春不知道十五的这一番内心活动，看着挂着的珠帘子从乱颤恢复到平静，脑子里还在想：苏嘉恒说小白以前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喜欢的是别人，可是小白又放不下自己的感情，偏偏他又不是一个善于掩藏自己的人，对了，苏嘉恒说这种情况叫暗恋。小白为了不让他的暗恋对象察觉，故意明面上处处跟那个人过不去，让人以为他是讨厌那个人。听到这儿一枝春暗笑，用苏嘉恒的话说，小白不是个好演员，一张脸把他心里想的写得明明白白，几乎是演什么垮什么。
后来怎么样了呢？苏嘉恒说得有些混乱，不过总结起来好像是说那会儿小白暗恋的那个人好像出了点儿什么事儿被抓了，小白在外面急得要死，想尽办法把人救出来了，没看到人始终不放心，于是一个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溜进那个人的家里，躲在墙角偷偷看着他说话、吃饭、上厕所，实际上那个人早就发现了，最后被抓了个正着。
“其实要是故事就停在这儿你可能只是觉得小白是个恋爱白痴而已，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人，却又不想被发现，所以只好笨拙地掩饰自己的感情，做出点傻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嘛！”苏嘉恒这么说的时候一枝春不置可否，既不附和也不反对，一脸认真地催促着他继续，于是苏嘉恒无奈地摇着头，“偏偏老天爷不给人面子，而我们也低估了小白的白痴程度，你知道小白被发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一枝春配合地摇头。
“那个白痴竟然说，‘咦，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啊！唉，早知道我就不躲了’，这叫什么话啊？！”
一枝春想起这儿就忍不住发笑，这样光明正大的话还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忆及苏嘉恒当时咬牙切齿的形象，一枝春更想笑了——话说要是苏嘉恒的粉丝（这是小白言传身教的结果，现在春春已经可以活学活用了）知道他们的偶像还有这一面，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当时一枝春强忍住了笑，追问后来的事情，苏嘉恒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说了句“那个白痴，后来还能怎么样，人家简简单单三两句话就被全套出来了，怎么喜欢怎么害怕怎么躲起来怎么掩饰，知道他被抓了怎么着急后来又怎么救人怎么不放心怎么溜进他家里，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和盘托出了。”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人家又不喜欢他，自然是被拒绝了！然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一个人消沉了半年多。”
一枝春躺在床上在脑海中把小白当时的境况情景再现了一遍，发觉自己真心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小白，蹬了两下腿把脑中哭丧着脸的小白的影像挥散，心中却忍不住想这要是什么样的美人儿才值得小白这样痴心相随……
胡乱yy了半晌，一枝春突然又想到，小白这次去西北，会不会别人也是三两句话就让他把一切都说了啊？按照苏嘉恒讲的故事，这真的很有可能发生啊——小白有一个既是优点又是缺点的习惯，就是只要有染稍微对他好一点儿他就会对人掏心掏肺——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这……真是一个问题啊！
一枝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刹那间脑海中就闪过了几幅小白被发现之后的情况，有的是被大姚士兵抓住绑到他们大汗面前领赏，有的是被帝锦朝廷关进天牢然后选一个黄道吉日重新凌迟处死，有的是被叛军发现后威逼利诱，可是他宁死不从最后咬舌自尽……
一枝春一掀被子坐起来，喘了几口气，高声唤道：“十五，快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番外：遥寄一枝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