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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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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夏】
汉延康元年,曹操逝世,曹丕嗣位魏王。
“魏王殿下。”司马懿虽说是恭敬的样子,却还是微微抬眼看着曹丕。
曹丕显然很不习惯。“行了,至于这样么。”
“至于。”
“……”曹丕一把拉起司马懿,“够了,不许这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么。”
司马懿仍然低垂着眼帘。曹丕很清楚司马懿在想什么。
“仲达,你要记得,我答应过你,让你看到属于我的天下。如今它就近在咫尺,再也不像当年那样一切都是未知。”
“这天下……”司马懿抬头看着曹丕,“天下为何物?”
“天下。”曹丕说了连两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拉着司马懿,把他带到了一处观景台上。“你看,这便是天下。”
远处绵延的群山高低起伏,指出地平线的方向。青翠的颜色覆盖了一冬积累的荒凉。俯瞰整座城池,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出一个个方格,如同棋盘。这城池的棋盘无限延伸,不规则的线条爬过荒野,爬过山峦。天下即棋,江山若棋盘,万民如棋子。
“天下即棋。”曹丕站在司马懿的身后说道,“而我,掌控着棋局。”
“然而殿下毕竟还是魏王之身。”
“魏王又如何?”曹丕笑笑,“那只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我会让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魏帝,而不仅仅是魏王。父亲留给我的已经足够,剩下的路就留给我自己去走吧。”
春季很快过去,炎炎夏日,烈日如火。又一次走到观景台上,漫山遍野已经是郁郁葱葱的绿色。
“天下……”司马懿喃喃道。
“不会很久的。仲达,你这就着急了吗?”曹丕脑筋一转,道:“先生,丕可是曾听您说过……”
“若成大事……”司马懿也说了半句,二人相视一笑。
“懿怎么会急呢。与殿下共同等候了十二年,又何必在乎这几个月的时间。”
“说来,都十二年了吗?”曹丕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其实懿也没有。十二年不过是一个空洞的词,真正……也并不常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与殿下初次相遇,确是很久了啊……”
“行了仲达,想这些做什么。向这还属于汉的山河再看几眼吧。因为很快它就属于我了。”
“为何要如此?无论多少代更迭,这山河依旧还是山河。”
“仲达,你说的没错。但是山河也不是以前的山河了。天下即棋,这一局的输赢岂是可以无所谓的?”
“如殿下所言,当魏朝建立,山河自然也不同了?”
“当然不同。你看到的可能一样,但是你想想,你内心所见,又是否一样?”
转眼夏去秋来,深秋十月,曹丕受汉禅,是为魏帝。
黄初。
司马懿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黄初这两个字对他的意义是什么。
已经连续做了很多天噩梦了。
司马懿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老了才会这样。算来已过七十,都快是先帝的两倍长了。
总是梦到贾逵和王淩是为什么……也有说法是说他心在曹氏江山而为此内心有愧,因此才会被恶鬼缠身。对于这些话,司马懿从来都是一笑而过。他从来就不信这些鬼神之事。从前曹丕对他说过这些,他都劝曹丕不要上心。
这次自己倒是有些上心。人老了,就真的会在乎这些吗?
现在是六月,正当夏季,可是司马懿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总是一阵阵的恶寒,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一日走到城中一处高地,看到城中纵横的街巷,又想起了四个字。
“天下即棋。”
这盘棋还没下完,执棋的人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此时的心,又与当年大不一样了。一直以来没有变过为魏国的心,却被无数人所曲解。罢了,都习惯了。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物是人非。纵然是想看到你的天下,可是你不在,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它毕竟是你的天下。
司马懿明白了曹丕当年说内心所见的不同。
如今的他,看见的依旧是曹丕在世时的山河。这便是所谓心吧。心中存留有你的影像,即使更迭了多少代君主,也不能抹去它。
十二年,与二十五年,孰长孰短?
在司马懿看来,都一样。不过是那十二年中还能见到你,这二十五年只能见到那一抔黄土。
没什么区别吧。
自己终归也要埋骨在那里的,只希冀在那时能与你重逢。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