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郁雨霏》和音之弥

11、久别重逢

　　云郁抬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年龄不过二十岁出头，挺瘦，五官倒说不上难看，就是搁到一起有些浪费了，成了张让人不大记得住的面庞，此时正微微低了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云郁打量完，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来人像是不打算闹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动静，也没有过分推辞，礼数周全的在云郁对面坐下去，依旧没有直视她。

　　从没等皇帝哥哥派去的人自己先从雁止跑下来那天起，云郁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现如今进了别人的地盘，更是不意外。不过……在她记忆里，‘表小姐’这种称呼，只有以前随母亲回家省亲时听到过，没想到最先发现她行踪的竟然不是云衍，而是是阮家的人。云衍金口玉言下的封号，阮家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叫法明显于理不合，不管是出于什么意图，都让人不得不多想一点。

　　这下可有趣了。

　　“结账吧。”一杯酒喝完，云郁也没再为难他，率先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你撞了人，我帮你请她一顿道歉，不过分吧？”

　　对面的人见她起身，紧跟着站了起来打算下楼，闻言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视线终于对上了云郁的，眼神有些中带着几分真切的疑虑：“属下愚昧，不懂表小姐的意思。”

　　“不懂也没什么。”云郁又扫了他一眼，看起来也不打算解释，无所谓的说，“你掏钱就是了。”

　　云郁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两人结账出了门，云郁非走着去，说要认路，如此一来到了阮府，天色已近傍晚。

　　门口守着的可算是一通好等，里面的坐着的也不见得有轻松。唯独云郁一个人不急不慢，抬头看门匾上的字时，若有所思，一点瞧不出半分久未还家的欣喜。

　　带路的人并没有把她引往客厅，而是到了一处偏僻的侧院，院子不像有人常来，也没仆人的影子，但被打扫得很干净，微开着的窗前种着几株百叶缃，嫩黄色细密的花朵给沉闷的院子平添了几分色彩，闭上眼睛也能嗅到弥散的香气。等她的人就站在梅花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郁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诧异，看背影就能看出，阮家现今能出来和她说得上话的，没一个会是这个年纪的。更何况，这样的颜色，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穿得起。

　　云郁忽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还没来得及把这种想法压制下去，就看到站着的人转过了身，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云衍很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却像是没有分毫意外，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在夕阳的笼罩下静静散开，带着些眷恋不去的温情：“怎么，见了哥哥也不说句话？”

　　云郁一时间有些恍惚，看着面前这个面目中依稀可看出当年影子的青年，想了想他如今九五之尊的身份，那个本该是熟悉的称呼最后也没有叫出口，勉强笑了笑：“比以前……瘦了不少。”

　　云衍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可算回家了。”

　　云郁长这么大，认亲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何况是这种既没经验又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简直是非常不懂这种场面到底该如何应对才能做到精准表达感情。无招可施下，只好点点头，老实不客气的说：“是啊。让你久等了，晚饭吃了吗？”

　　这回轮到云衍愣住了：“没吃。你呢？”

　　云郁说完才察觉到这种平时和方恒说话的语气现下有些不合时宜，可事已至此，出口的话也不好吞回去，也只好得装作若无其事顺着往下说，表情异常正经：“午饭吃多了，还不饿。”

　　云衍终于撑不住了笑了起来，身边的威严散去，依旧是当初熟悉的样子。小时候二哥鬼主意多，总是想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捉弄云郁，云衍作为兄长护着她，调停不成少不了干架，两个小孩打完回去后谁也不敢讲实话，非说路上不小心摔的，云郁就诚惶诚恐的在一旁作证，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的路邪门到专绊皇子。

　　过往像翻开的旧书卷，默不作声展现着差点被遗忘掉的许多细节，然而一瞬间，云郁觉得她像是变回了那个总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的小姑娘，站得远远的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脑海一片空白，心里不起波澜，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云衍走向云郁，轻轻抱住了她，语气一如当年哄尚且年幼的小妹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和我回去吧。”

　　云郁盯看着不远处绽放的花朵，在寒冷的感觉到了一丝暖意，然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好。”

　　云郁不是没有想过离远了偷偷看一眼挂念的人就离开，或者谁都不管，在永宁呆上一阵子干脆一走了之。师父的心思她明白，无非是不想让自己总关在山上，不愿往外迈一步，可对于她来说，与其有人把一切都摆在她面前，还不如她自己去看来得实在。

　　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开口拒绝的好时机。

　　这样的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很久被扼杀于转天早晨。坐在一群绕着圈子说无关紧要的话的女人中间，云郁才察觉到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有多草率。自打昨天她回宫的消息传出去，天还没彻底亮就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拜访，简直是为了亲身表现一下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云郁练功读书也早起过，可那是为了清静，和这种壮观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无奈的让丫头帮着挡回去了几个，可总有推也推不掉的。

　　就比如面前这个正在温婉的笑着介绍花株种植的女子，自己嫡亲嫡亲的嫂子。云郁见她话音一落，知道时机到了，跟着点了点头，如此反复，脑子里却迷迷糊糊的想为什么自己昨天累得要死，今天还要陪这帮人一大早起来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