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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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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荡漾,柳絮纷飞的烟雨江南,这日阳光正好,一方天井秀竹旁,有纤纤一女子轻缓的细细筛选着初春新开的各色花朵。
雕着兰菊的四方木盒内呈着清洗干净的花瓣,另有玉碗装着澄黄晶透的花蜜。
葱尖一般的手指拈着水仙,琼花瓣,玫瑰,桃花,白牡丹,放入小石舀,慢慢的把花瓣舂成厚浆,再用细沙过滤取汁。
“你在做什么?”允礼一早就看见梨熏在这,便走上前问了句。
“原是见芙蕖姐姐做过的,现在我也来试试。”说罢梨熏拿起一片桃花瓣沾了点蜂蜜放入允礼的嘴中,嫣然笑道:“花瓣是世间最好的胭脂原料。”
“也只有你这精灵鬼,会做这般烹琴煮鹤的事。”允礼口中清香微苦,蜂甜犹存。
梨熏吐了香舌,用剪子将蚕丝绞成黄玉缸口大小,在花汁中浸着,舀一勺青花釉碟中上好的珍珠粉,兑入花蜜,用慢慢金匙搅动,只等汁水凝固成润滑的脂膏。
梨熏看着玉兰琉璃碗中的瑰红晶莹唇色,用小指轻轻地沾了点,涂至凌唇之上。
允礼看着梨熏的唇色如水晶透然,唇珠立体可爱非常,便凑至边旁,道:“梨熏,有兔子。”
“哪呢?”梨熏闻言新奇的立即顺着允礼目光望去,见翠竹绿草中没有灵动白绒的兔子,回头就见一张俊脸咫尺,近的呼出的气息都灼伤了人。
刚想退开,腰却被人环住,梨熏的唇被噙着,墨色的瞳孔睁大,再不懂人事的她现下也是心跳加速,绯色晕染雪白的脸颊。
允礼吸吮梨熏的唇瓣,微开的檀口,允礼乘虚而入,轻咬着樱红的小舌,极近温柔的汲取着甜蜜可口的瑰脂。
“你……你……”允礼松开梨熏,结巴的说着。
允礼又咬了一下梨熏圆润的唇珠,理所当然道:“我怎么了?”
“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你竟这般……”梨熏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允礼的恶劣行为。
“你若不喜欢,下次就换一种方式好了。”允礼逗着梨熏,乐此不疲。
就在此时,阿晋跑来,说道:“爷,李员外传话来说近来日子闲暇想着请您去戏楼看戏。”
“正好,我亦觉得无聊。”允礼牵着梨熏的手,道:“我们去看出戏,解解闷,怎么样?”
“哼!”梨熏也不理会于他,小脑袋一甩,看向别处。
允礼笑而不语,只拉着梨熏起身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回头吩咐阿晋:“收拾好这些东西,仔细着琉璃碗中的粉蜜,那味道可好了。”
听着此话,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便又如烟霞一般灿烂。
两人的感情自去年冬雪之际说破,然后渐渐明朗,如春花一般拨开迷雾见月明。
戏楼里人声喧闹,允礼梨熏坐于上层雅间,今天演的是《琵琶记》中第三十出的瞷询衷情。
戏子于台上演绎着故事中的悲欢离合,其实情节在老逃不过,书生利欲熏心,抛弃妻子,入赘相府。
“茶靡散香无人品,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夜阑人静岁月生。”淡描娥眉,粗布灰裙子的戏子孤身倚靠木椅,委婉哭泣的眼眸尽是凄凉。
远坐楼上的梨熏,叹道:“有妻有子,何故相抛?”
“人为获取利益不择手段,早不知已经伤害了身边最珍贵的人。”允礼端起红枫茶杯,吹散氤氲,静等茶凉。
日落归家,梨熏一直目无光彩,晚上更是只吃了半碗就回房休息。
允礼还以为是上午之事梨熏恼了,只琢磨着该如何道歉。
夜半,梨熏从梦中醒来,眼神涣散,梦中景象犹存,额上薄汗惊悸。
她没有惊动守夜的侍女,只着里衣,拖着绣鞋,一路穿过假山石桥,跑到允礼房中,见躺在床上的男人睡觉也不管不顾的推醒。
允礼从迷蒙中看见梨熏泪眼婆娑的坐在床边,还未开口,梨熏便说:“云离,你会不会不要我?”
“怎么会?”还不知起因的允礼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会不会为追名夺利,另娶高官小姐?”梨熏瓮声说道。
允礼终于明白,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的原是眼前这一位,他扶去梨熏眼睫上坠着的泪水,道:“我看尽京都繁华,深知功名利禄只是过眼烟云,我亦不是帝王将相不用日夜想着江山社稷,肩负子嗣血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知道吗?”
梨熏黑眸剔透,又问:“世间美女如云,待我那日人老珠黄你定是不愿理我的。”
“傻瓜,等你老了,我自然也老了,说不定比你老的更快,到时还怕你不理我呢。”允礼轻吻一下梨熏的眼睛,又道:“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无关容貌,好与不好。”
梨熏的眼中如稠墨一般,闪过一丝暗淡,又连着几个喷嚏。
允礼叹了口气,抱着她放进被窝里,盖好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梨熏的背脊,哄着入睡。
梨熏思绪飘远,紧锁的眉间缓缓平和,原抓着允礼的衣袖也渐渐松开。
次日天明时,暖金色的阳光透近纱帐,深的,暗的,细微尘埃漂浮浅落。
允礼按时而醒,睁开双眼,嗅着一股清香甜润,偏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胛处睡沉的女子,正是他喜爱的女人。
乌长的头发被挽至绣枕一边,红润白皙的侧脸,平静安然,长睫墨灰,卷曲的弧度又透些着灵动生韵。
目光下移,看见梨熏月白色的里衣半掩半开,露着织锦藕荷色的亵衣,玉肩雪臂一览无遗,允礼将梨熏衣衫拉起,抱着她亲了亲她的嘴角,宠笑道:“连睡个觉都不老实。”
“爷,您是现在起来还是再躺会儿?”阿晋听见里头的动静便候在屏风侧面小声问道。
“现在起。”允礼压低声音,又说:“把梨熏洗漱的用品衣物都拿到这里来。”
“是。”阿晋应道转身猛的一听觉得没什么,但细想了之后就是惊讶万分,刚才原来不是他眼花,那天青色纱帐里头竟真有垂下的乌发,还真是梨熏姑娘的。
数名侍婢一字排开站在允礼的寝室内,一位侍女端着莲枝铜盆,另一就端着放有巾帕,侧站在床边,等梨熏迷糊的坐起来,用手掬起温而不凉的轻泼在自己脸上瞬时便觉着睡意被驱散,拿起瓷杯含了口香药盐水,漱了漱又吐出来,这才下床,又被两名拿着衣裳配饰的丫头簇拥进了苏绣山水的紫檀屏风里,换了件浅青缂丝纱裙,衣领上的竹叶刺绣淡雅,脖颈挂了一块梨花绿翡,月锦色的绳子,纯澈的梨花是允礼一手雕刻而成,说是这才这才花开不败。
梨熏走出时,允礼也穿戴完成,他让梨熏坐在平时放着古书的矮桌边,侍女将镜匣,与珠钗首饰一并放在桌上。
允礼先是拿起牡丹角梳,帮梨熏梳顺头发,细挽一个简单的发髻,从珠翠漆盘中找出青玉鱼簪夹着薄丝绒花的发钗固定发间两侧,后别一排细珍珠坠链,再在墨发中寻出两三缕发丝织成粗细适中的发辫垂于脑后。
梨熏斜拿银柄玻璃镜,看着身后为她织发的男子笑的莞尔美丽,一众奴婢也都低着头,想着梨熏是修来的好福气,竟能让允礼亲自为其梳发,心下已是羡慕不已。
允礼转而坐在矮桌之上拿起黛笔抬起梨熏的脸目,描了笔烟雨黛眉,打开冰瓷圆钵,用细笔勾勒唇形,做完这些后允礼仔细观看着梨熏,随手扔了笔,潇洒的赞说:“淡雅水颜色,清姿世无双。”
梨熏没觉着自己有什么不同,便拉着允礼的手说要吃蜜饯鲜桃和红豆膳粥。
允礼自然都依她,只是一到中午,梨熏便又躺在梨树下的软榻上,以薄纱覆面,遮着从树叶间透出的阳光,也不盖薄被,变得越发嗜睡犯懒。
允礼怕她胃里积食,也就坐在石凳上沏了一壶茶,道:“你怎的又睡下了?”
半晌,梨熏才开口,慢道:“昨夜自己吓自己的,半夜都没睡好,所以现在偷闲补觉。”
说着又是昏昏欲睡,允礼随便找了个由头开口:“你现下几岁了?”
“五百多一点,若是按人的时间算,也就刚过碧玉年华。”梨熏将轻纱拿下,转头看着允礼道:“你又多大了?”
允礼淡言:“已过而立。”
“那我岂不是叫叔叔都嫌小。”梨熏扬起嘴角露出洁白皓齿自顾自的说道。
允礼听了也不恼,坐在软榻边,疑道:“叔叔?”
伸出手向梨熏两肋下乱挠,梨熏便笑的连气都喘不过,忙道:“好哥哥……哈哈……我再不敢了……”
“现在才知叫哥哥,晚了。”允礼说着越发不得停手。
梨熏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又制止不住允礼,只得娇喘嗔道:“云离,再闹,我可真生气了。”
说罢,允礼这才停下,双手仍搭在梨熏腰间,垂首,抵着梨熏的额头,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这样的对望,神情怡然,轻微的,温暖的占据着对方的心。
“自遇见你之后,便觉得之前的日子我都白活了。”允礼笑叹道。
梨熏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允礼的唇道:“我也是。”
允礼抱着梨熏嬉玩了一会儿后便坐在石凳上:“把手拿来。”
“给。”梨熏抓着袖子,送到允礼面前,允礼握着梨熏的手腕嗅了嗅,那股幽香闻之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