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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浣纱之十三路公车
      浣纱好容易考完试,把所有英语书塞进一个袋里,打个死结,扔到柜子里,站起来,再补上一脚:“滚吧,再也别来烦我!”
      然后跳起来,大叫:“嘿嘿哈哟!”
      身后“噗嗤”一声,吓得浣纱跳起来后背汗毛倒竖,谁?她单身独住,怎么会有人在她背后笑?然后看见一半透明的影子,不是别人,安静微笑坐在桌后,浣纱尖叫:“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鬼当然可以破门而八,可是浣纱刚刚把门窗都画上符。
      安静微笑:“你画的那种初级符咒,怎么挡得住我!”
      浣纱张大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曾几何时,安静哭哭啼啼地求她帮助,她几时变得这样大了?
      安静笑道:“沾点凉水,用手指画符,是挡不住有法力的鬼与妖的。你要是真想挡住我,至少也要用朱砂狗血,或者咬破手指啊。符的密度也得加三倍才行,要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才行,而不是逢凶化吉之类吓唬鬼的。”
      那这个屋子故然不会再进鬼了,可是也不能进人了。浣纱铁青着脸:“门上挂锁,防君子不防小人,你知道有符,至少可以敲敲门吧?”
      安静吐吐舌头:“我是进来后才发现有符的啊,那点凉水符,简直一点灵力也感受不到啊!”
      换句话说,即是安静自身会发出巨大的灵力,浣纱好奇起来:“你哪来的法力?”
      安静行了一个豪华的宫廷礼:“这全要感激恩人你啊,书中自有黄金屋。”
      浣纱张大了嘴,首先是想不到那些书有这么大好处,其次是想不到:“你那么用功有什么好处?”
      安静问:“你呢?你那么用功有什么好处?”安静见浣纱时时伏案,日日勤学,正自疑惑
      浣纱道:“好处大了,小到可以升官发财,大到可以扬名立万。”
      安静笑:“研究生成筐成筐毕业,你不要逗我好不好?”莫非当我千年老鬼,哄我玩?
      浣纱叹息一声:“比我小,学历比我低的后生都升了职,我要还不升职的话,就得找个地方避避了,不然太难看了。”
      安静道一声:“惨!”
      然后安静道:“真想升官发财,交给我处理好了。”
      浣纱想了一会儿:“处理什么?”
      安静笑而不答。
      浣纱毛骨悚然:“不要,这样做会遭天谴。”
      安静嗤之以鼻:“切,杀人放火的还管不过来,天哪那么有功夫谴你。”

      吴欣家住在市中心,学校地处偏远,每次从家回学校或从学校回家都要坐十三路公交车。周五从学校出来,拎着大量换洗衣服被单,艰难走到站台,正好一辆十三路呼啸而过,上面只坐了一个长发美女,吴欣狂奔,倒底没赶上,下一辆车,直等了十五分钟,并且没有座位,吴欣喃喃地:“次次都是星期五,十三路,能不倒霉吗。”
      拖着大包回家,还是幸福的,可以用洗衣机来洗衣服,不必亲手服侍牛仔裤大人,幸甚幸甚。当下大包裹被亲爱的妈妈接过去,饭菜被亲爱的爸爸端上来,吴欣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不愿常回家看看,做了一周牛马,好容易可以做做公主,何乐而不为?不过,因为不知道,所以从不劝人常回家看看,或者别人回不了家,正自痛苦,或者别人父母成日淡淡,不喜儿女打扰,或者人家父子间发生过什么令人流泪的故事,一个劲地劝人常回家看看,真是有点何不食肉靡兼坐着说话不腰痛。
      吴欣吃饭看电视聊天,喝可乐吃爆米花,最后拥抱妈妈:“妈妈,我爱你。”“叭”地一个吻落在妈妈脸上,吴妈妈名沈容笑道:“这一脸的口水!”笑得花一般,吴欣笑道:“妈妈,你笑颜如花。”沈容道:“什么花?菊花?”吴欣笑弯腰。
      睡觉去喽。
      闭上眼睛还嘴角含笑呢。

      可是这个周未,人睡得特别的快,好似一闭上眼睛,整个人已“咕咚”一声落入黑甜乡。好香甜的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始明亮。
      湖水碧绿似一整块绿玉,无风也无浪,吴欣微微有点不安,她身下,是闪着一点点金的细沙,长发轻轻地在脑后在眼前抚过来抚过去,整个人并没有坐在沙地上,而是轻轻悬浮在沙上,伸出手去,有水流轻轻划过指间,痒痒的轻柔的。
      吴欣抬起头,看见水面。
      恐惧与凉气同时从背后升起。
      她为什么在水里?在水里,被水完完全包裹,难道她不用呼吸的?张开嘴,一呼一吸间,大量水涌入涌出,那感觉,真是恐怖又恶心。吴欣站起,划水,整个人如支箭般向水面冲去,身子冲出水面,就那么站在水面上,呼气时,一支水箭从嘴里射出去,在半空中如喷泉般散开,水珠七彩,美丽如幻。这情景却令吴欣惊恐,这是什么样地方?脚下的水面在微风中轻轻荡漾,身体也随着微风摆动,此情此景太过美丽,即使在梦中,也让人感觉诡异莫名。吴欣低下头,在如镜的水面上,看见自己的绝世容颜。
      那么美丽,令人窒息的美丽,纯黑发亮的长发,即使一根根拿到阳光下去看,仍是纯黑色闪着七色光的长发,珍珠般的面孔,不是好象发出淡淡的光,而是真真正正地发出淡淡的珍珠般的萤光,那种大大的非人的水妖般的大眼睛,比任何人类的眼睛都大,比任何人类的眸子更黑,看人的时候,凭空给人水淋淋的感觉,尖削的下颌,美,美到让人无法呼吸,可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
      吴欣一额的汗,这是什么?是梦吧?这么美丽的梦,可是,并不是好梦,是噩梦,所有给人不安恐惧感觉的都是噩梦,有些梦,明知是做梦,你仍会愉快,有些梦,同样明知是梦,你却会恐惧。
      吴欣不由自主地口里发出一声如人类笑声一般的“咯咯”声,但她并不想笑,此情此景只令她惊恐,忽然间双脚踏空,吴欣不禁双脚一蹬,人一下子惊醒。
      身子沉沉地躺在床上,睁开眼来,看见熟悉的窗与窗外的月光如水。吴欣轻轻松动手脚。
      一个十分美丽的梦,景色如画如梦如幻,可是那种惊恐,非笔墨能够形容。吴欣吓得全身绷紧,一身冷汗,半晌才呼出一口气,身子松驰下来,同时感到一身酸痛。
      梦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让她这样不安这样恐惧,好象在美丽如画的世界里潜藏着她所不知道的恐怖东西,因为是未知世界与未知的危险,固更加恐怖。

      吴欣很困倦,但是一闭眼睛,就是那清晰的仙境般的地方与那张绝世美丽的精灵面孔,真是一个美丽的梦,可是吴欣不想接着梦下去,她害怕接下来的将发生的事,虽然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隐隐觉得,那不会是好事。
      坐起来,打开灯,看了会儿小说,想想别的事,梦境在真切的现实里,渐渐淡去,吴欣终于又进入梦乡。
      无梦,但是耳边好象一直有风声轻轻地响,风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叫:“于期,于期。”
      于期是谁?是什么?
      早上醒来,吴欣宁愿自己做个干干脆脆的噩梦,昨夜那美梦仍在脑海清晰动感,吴欣只觉得诡异。活见鬼的梦,如好莱坞大片中的特技场景一般,天天做这样的梦,什么魔戒什么哈里波特都不用看了。
      洗脸,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张该死的美丽诡异的脸,张开眼的一瞬间,镜子里的人仿佛长了一双大眼睛加一对尖耳朵,吴欣惊得一身冷汗,仔细看时,镜子里正是自己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黑不黄的皮肤,吴欣用冷毛巾敷面压惊:“一定是鬼怪小说看多了,报应来了。”
      沈容探进头来:“干什么呢?洗脸洗了二十分钟,别洗掉皮。”
      吴欣打着呵欠出来,沈容说:“你脸色不好。”
      吴欣道:“做了一夜怪梦。”
      沈容问:“梦见什么了?”
      吴欣形容:“碧绿碧绿的湖水,湖光山色,我居然能够在水底呆着,又能站在水面上。”
      沈容笑:“丑人多做怪。”
      吴欣激气,沈容是少数不觉得自己女儿天仙化人的妈妈之一,虽然吴欣知道自己不美,可也不算丑啊,至少自己的至亲可以有一种“我女儿很美”的幻觉吧?
      吴欣当下气鼓鼓去吃早饭,看见早餐桌上白粥咸菜,吴欣又原谅妈妈了,她倒底是她妈妈,谁还会一大早起来为她准备早饭呢?男朋友爱她爱到肯为她死也不中用,他肯为她死,但不会肯为她准备早饭。

      浣纱头痛得不得了,原来安静此来非为别事,乃是她长夜无聊,要借浣纱的机器上网。天哪,家里凭空多出一个鬼来,虽然安静多日修炼,身上已无阴森森的鬼气(也正是因为她身上全是阳神的味道,令得其他鬼魂无法近身,连冯紫钗都受不了她身上的气焰,退避三舍了),可是就算不费暖气,那样一个半透明的人在家,让人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再者说,浣纱自己也想上网聊天胡乱搜索。可恨安静大方得如在自己家中一样。
      浣纱的法术又水得很,只吓得住毫无法力的孤魂野鬼,使出来,白是让安静笑;要是叫自己的鬼妈妈出来收拾她呢?妈妈一见安静这么用功,居然把若干本天书倒背如流,保不准就干脆收安静为徒了,又或者逼浣纱向安静看齐,如何是好?
      二十一世纪了,连亲妈都不可以这样侵犯个人隐私,浣纱家里居然来了个不交钱的房客,又有苦无处诉,散纱刚刚受完考研的苦,再吃这一闷亏,直觉人生灰暗,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当下浣纱每天捧着自己的大头,痴痴望着安静:“你这么大法力,岂是池中物,困守这样的地方,太委屈你了,我帮你租个房子去好不好?”
      安静听烦了,便笑道:“我没有钱!”
      浣纱吃这一闷棍,再无话说。安静没有钱,浣纱贴不起。呜,人生充满挫折,对普通人来说,没有钱,就是最大挫折。
      安静坐在浣纱的屋子,玩着浣纱的电脑,手边放一杯浣纱的咖啡,时不时喝一口,浣纱可以看见,那棕色的液体在安静半透明的身体里婉转而下,在胃里晃荡晃荡颜色改变体积减小,最后吸收得一干二净,浣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去厕所里呕吐。
      结果回来后,安静抱怨:“两个人同住,一点隐私全无,喝一杯水都被人嫌。”浣纱喏喏,然后问:“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多余,可是?”
      安静笑道:“算不上多余吧?倒底是你那张工资卡付电话费。”
      浣纱鼻子气歪了。这个安静,骄蛮任性,不知陆明为何对她用情至深。
      安静道:“你不用生气,我会报答你的。”
      浣纱问:“好好好,快快报答我,田螺姑娘,可是帮我洗碗做饭拖地熨衣服吧!”
      安静惊得面无人色:“什么?帮你洗碗做饭?”这玩笑可开得不小,安静花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对着月光打坐,吸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才令得自己的精神可以对物质起作用,用来洗碗作饭?浪费这样宝贵的精神动力来洗碗作饭?
      浣纱道:“有啥不可,只当修行了,再说,你又没有钱,拿劳动付租金,天经地义。”
      安静“呸”一声:“好孬我也是个有法力的鬼啊,沦落到给人做奴隶的地步,那也不用混了。”
      浣纱噎死:“那么,田螺姑娘,你用什么法子报答我呢?”
      安静大言不惭地:“我答应过让你升官发财,你放心,一定做到。”
      浣纱沮丧地:“拜托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她为什么做不到默默为这些孤魂野鬼奉献时间精力金钱呢?安静许诺的升官发财,让她觉得不安,利用巫术为自己争取利益是不对的吧?可是,她又没见过巫师工会,不知道行业守则是啥样子的。
      如何干涉职务任免呢?托梦吗?做一神仙状:“你手下那个叫浣纱的品学兼优,堪当重任。”或作恶鬼状:“你大限将至,只有将浣纱升为啥啥长才能逃此一劫。”浣纱脸红,好恶心,这样弄来的职位如何做得下去?读书时只觉读书累,工作了才知道,天底下最简单的事就是读书。
      所以安静出现在她办公室,浣纱真是吓了个半死,这个死安静如今成了不受控制的麻烦鬼魂了,都怪她要安静自己去看那些天书,那本是不能随便外传的东西,尤其是传给一个鬼,人鬼殊途,不是有一种说法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浣纱呲牙咧嘴地没有阻止了安静,眼看着安静跑到处长办公室去,她除了一头闷倒在桌子上毫无办法。浣纱用脑袋敲了一会儿桌子,终于决定,反正考研也考完了,拿出背考试书的精神来对付那些天书吧,自己天生异秉,说不定稍加修炼即有大成。也不用太大的成就,能打败安静这只鬼就行。

      又是星期五,吴欣偕男友石磊回家。吴欣婉约地交握双手,淑女地侧头倾听,石磊则提着她的大包裹,嘴里絮絮述说思念与爱。吴欣只是含笑。
      刚刚说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忽然间语言与动作都顿住。吴欣一头撞在石磊坚实的背肌上,三寸高跟鞋优美地画个八字,差些没在石磊的大脚上戳出两个洞来。
      自侧后方,也可看到石磊圆瞪双目,半张大嘴。顺着他目光看去,吴欣也呆在当地。
      让男人呆住的当然是美女,让一个男人在自己女友面前呆住的必然是一个绝世美女。吴欣看到的果然是一个美女,只不过这个美女独自坐在十三路汽车上。
      当星期五,吴欣第二次遇到只坐着一个长发美女的十三路公车时,她已经不会再追上去了,吴欣站在校门口,看着十三路汽车呼啸而过,车上坐着一个漆黑长发的女子,那女子有一张雪白的美丽面孔,她的美丽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吴欣,吴欣觉得自己仿佛已被她的目光钉到地上。七月的天忽然间吹起极冷极冷的风。
      车子开过许久,吴欣还是呆在当地,星期五的十三路公车一直是很拥挤的,可是这辆车两次只载了同一个人,在吴欣面前经过,这,这是不是有点诡异?发生了什么?又将会发生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吴欣回过头,看见男友石磊还在目瞪口呆,他那副表情,就似:揭开八块顶阳骨,倾下一盆冰水来。吴欣当然明白这表情意味着什么,吴欣忍不住消遣他:“看什么呢?那是我高中同学!”
      石磊还有点神情恍惚,目瞪口呆地回过头来看吴欣,上上下下打量吴欣,意思是:“你?就你会有那样美丽的女同学?”
      吴欣道:“她整过容啊,以前也漂亮,但没那么出众。”
      石磊这才将信将疑,且一路上再没有开口。

      上了拥挤的汽车,这一回,吴欣没有感觉倒霉,而是松一口气,觉得安全。然后她一身冷汗地庆幸上次没赶上那辆车,否则,会发生什么事?那美女是否是一张美丽的画皮?会不会只有前面一张脸,而没有后半边身子?想一想。就让人冷。公共汽车上的汗味忽然变得亲切自然,人与人相贴,也那样温暖。吴欣发誓永远不会上只有一个人的公车。
      吴欣回到家,几乎是尖叫着跟妈妈讲了这件希奇事,谁知沈容嗤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车子去检修什么的,上面坐的售票员呗!”
      吴欣想想也对,不过:“售票员会长成那个样子?车子又连着两周去检修?”那女子雪白面孔,长颈低垂,美丽如妖精,气质如公主,打死吴欣也不信她会是售票员。不过不管她是谁,与吴欣没有关系。车子连着两周去检修,又都让吴欣看见,是有点巧合,不过也不是不可能的。
      忘了整件事吧!
      半日无话,到了晚上,吴欣却有点怯怯的,不管怎么说,周五的十三路车还是有点诡异,吴欣赖皮:“妈妈,我跟你睡。”沈容拍开她:“去,这么大了。”吴欣道:“爸爸比我还大呢。”沈容笑不可支,只得答应。

      那一夜倒真是好梦。
      吴欣坐在湖边(怎么总是同湖水有关系呢?),随手掬起一捧水来,两手一团,将水团成一个银亮的球,上下一抛一抛,然后又搓圆捏扁,最后捏出一条鱼来,透明的,在掌心拍打跳动。吴欣眼珠一转,窃笑一声,将水鱼放到地上,自己忽然欺身挤进一颗大树中。
      吴欣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隐隐觉得有一个人会来,但并不是知道,也不是听到看到,只是觉得,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然后一个发髡的男子出现了,吴欣十分诧异:怎么?走到古装片里来了?可是这个男人,她分明又是认识并熟悉的。
      那是个漂亮的男人,剑眉星目,难得的是他脸上一团正气。吴欣一直喜欢他,不,应该说,吴欣在梦里是一个一直喜欢这男子的女子。
      那男子看见地上不住跳动并张口喘息的透明鱼,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慌忙将鱼掬起,双手捧着向湖边跑去。吴欣露出头来,调皮地一笑,伸手一指,那条鱼一下跳起来,鱼尾巴扫到那男子的脸,那男子一惊,鱼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重又化为一滩湖水,慢慢渗进土里去。
      那男子恨恨地跺脚:“九歌,又是你!”
      吴欣此时觉得九歌正是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很自然地跳出去,吐舌头,跳脚,做尽鬼脸,然后跌进湖里,在那男子着急地过来拉她时,将一捧水团成水球打在那男子头上。
      吴欣大笑着被妈妈推醒:“你这孩子,疯了!踢死人了,还笑!睡没睡相!”
      吴欣醒来还听自己发出最后一声笑声。
      好快乐的一个梦!
      笑容还挂在脸上,心情别提多愉快。
      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感动与温暖在里面,梦中的那个男子,是她心爱的人,她虽然那样调皮地捉弄她,但内心里是爱他的,只是看到他,同他在一起,一颗心已经满足,好温暖的感觉。

      吴欣转过头去抱住妈妈:“妈妈,我又做了怪梦!”
      沈容“喔”一声,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又做了怪梦。
      原来是又做了怪梦!
      虽然这一晚的梦那么愉快,可是本质却同上周的梦是一样的,而且,那个湖,那样眼熟!看来,两次梦见的是同一个地方。
      那地方似乎颇为寒冷,周围是高山植被,湖水绿得可怕,水中倒着的树干树枝都被水中沉积物钙化成化石一样的东西。细细的沙,湖水里有一种极小小的鱼,成群成群地在水中游动。不,不对,有钙化树干的湖与有鱼的湖,是两个湖!
      是两个湖!吴欣从哪知道那是两个湖的呢?
      那个地方,有许多湖!都差不多碧绿蔚蓝。
      还有那个男子,名叫于期。
      一股寒气从吴欣脚底直升到头顶。
      妈的,诡异!
      或者吴欣前世曾生长在那个湖光山色的地方,同一个叫于期的英俊男子相恋。
      这种诡异的事半夜想起来会吓死人的。吴欣觉得自己的后背快要吓得长出毛来,好象有小虫子在爬一般,又象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摸索。
      吴欣干脆偷偷爬起来到冰箱里找可乐喝,一边喝一边骂:“妈的,就算有前世,又能怎么样?我不要想起前世的事!我不想知道我上辈子发生了什么,干了什么。奶奶的,不管你是谁!别来打扰我的现世生活!”
      吴欣把可乐罐扔进垃圾筐,打算回去接着睡,关灯时在走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凯蒂猫的睡衣上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超大的黑眼睛象不见底的黑洞,超白的皮肤象玉脂凝成,我见犹怜的小下巴,还有一双妖精招牌的细长尖耳朵,黑色长发如瀑布般下垂下来,那张漂亮到让人不寒而懔的脸,即使没有表情,依旧让人觉得她有无限往事,欲述还休。
      如果你在半夜看到自己的脖子上长了一张这样的脸,你会做何表示?
      吴欣发出一声悠长而高吭的叫声,可以同我的太阳相媲美。

      浣纱念念有词,一边背诵一边动手实践,她还买来了巫女的标准设备,毛笔,朱砂,大锅,各种古怪的中药。据说真正的女巫应该亲自到深山老林里采药去,浣纱不喜欢蚊虫,又无方向感,平生连植物园都很少去,让她去大森林,她还不想死。浣纱要去大森林只有一种情况可能,那就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脚上登着一千块的登山鞋,包里放着二千块的登山斧,连绳子都是名牌,前面有人开路,后面跟着医疗队,头顶上直升飞机随时可以扑下来救命。那种仗势,才值得吃点苦然后与人吹牛:我去过亚马逊撒哈拉。
      浣纱一边拍拍自己的脑袋劝说:“别走神,这虽然没什么大用处,至少算是赚了半个屋子啊,不用同别的鬼共用一个厕所,是多么美妙的前景啊。”一边在自己手上试着画了个招财进宝的符,心里又不禁窃笑:“我真不是个好女巫,象我这种讲究一分劳动一分收获的人,要是学会了什么时空大挪移,想想看吧,各大银行的金库就该请女巫守卫了。”
      刚画完招财进宝,外面就有人敲门,浣纱第一次对张三如此欢迎,好孬是个人啊。结果张三一进门就如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浣纱回头:“安静,有外人时,你隐身好不好?”安静回头一笑,然后身体颜色开始变浅,从手脚开始,最后只剩下头,一颗半透明的头,两个女子听到张三的呼吸明显开始变重,浣纱还有点良心,咳了一声,安静禁不住露齿而笑,最后半空中只留下一张微笑的嘴与嘴里的白牙,浣纱听见牙齿敲牙齿的声音,取笑道:“啧啧,还要做鬼的生意呢。”那张半透明的的嘴,张开来,发出笑声,浣纱道:“哟,安静,你后面大牙有个小黑洞啊。”那张嘴气愤地:“胡说!哪里哪里?”自已跑到镜子前去照。
      张三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拿起半杯咖啡就灌下去,半晌才出声道:“我情愿看整个的鬼,比只看见一张嘴要好。”
      浣纱道:“不行,她的衣服也是透明的。”
      张三有了反应,连脸色都红润起来:“哗,真的?我刚才怎么没看到?”话一出口,后脑已挨了重重一巴掌。
      浣纱笑得倒在沙发里,然后觉得耳朵被狠狠扭了一下,浣纱急张起手向安静拍去,那张招财进宝的符,让安静吓了一跳,还以为浣纱转了性,终于研究出封魔符画到手上,退避不迭,差些没失声尖叫,结果细看才知是一个招财进宝的符,安静笑得直不起腰来,浣纱也笑,只有张三看不到,不知她们所笑何来,不知该陪笑还是皱眉。
      安静大大啐了浣纱一脸鬼唾沫:“浣纱,你这个拜金女!”
      浣纱“嗤”一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有什么错?难道你要我两袖清风,不努力赚钱,只是大喊‘安得广厦千万间’?安得,当然都是一分钱一分钱赚来的!”
      安静道:“那你何不修习炼金术?”
      浣纱道:“要去荒山老林里采各种药材,又要成天摆弄银汞,那东西是有毒的,搞不好还会爆炸,君子不处危地,我爱钱不假,我也惜命。再者说,就算炼出金子,又怎么样呢?我怎么报税?如何说清金子的来源?总不能说自己每个月挖到一次宝吧?一样花力气才能得到,到时却成了罪犯一样的人,不划算。”
      安静还要开口,浣纱抬起手:“隐形与遁地,本质上属于偷,我,宁可做一个不受赏识,依旧领工资赚钱的工程师。”
      安静侧头,想了一想:“一定有赚钱的法子!比如象你,驱鬼,或者算命,都可以赚钱。”
      浣纱叹息:“到时候把名声搞坏了,再不用干别的了。”
      安静点头:“所以才让张三出面。”
      浣纱叹气:“跟张三混久了,名声也坏了。”
      本来张三看着浣纱同一张半透明的嘴巴争来吵去,吓得头皮发炸,可是听到侮辱自己的话,也禁不住冲口而出:“放屁!”
      结果那张嘴呜地飞到张三面前,怒斥他:“你怎么敢在女士面前骂粗话!”
      只见张三那张脸一下子抽紧了,惊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结果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墙上。
      安静暴笑,浣纱咳一声:“安静,别闹了。”说到底,人类总要帮人类。
      安静飞回到电脑桌前,一张嘴微笑着消失,然后只见键盘自动起落,屏幕上出现窗口与对话,原来在同一个男人聊天:“要不要出来见一面?”:“不要,人家长得丑。”
      要是那男人知道自己在同什么东西聊天,这会大约已经吓得犯了心脏病。
      浣纱这才问张三:“来做什么?”
      张三双手颤抖着把他的病历打开,原来是一个女学生,病状是做噩梦,幻觉,偏执,不敢出门,尤其怕坐公共汽车。
      浣纱问:“是见鬼了吗?”
      张三耸耸肩:“我感觉那女孩儿,只是害怕,不象是有思维障碍。不过,鬼晓得她是真看见了什么,还是发了疯。”
      电脑前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鬼为啥会晓得这种事?”
      张三咧咧嘴,不敢答言。
      浣纱笑道:“你不用怕她。”
      张三答:“我怕她半夜用刀砍死我,一个鬼,我死了找谁说理去?”
      浣纱笑:“你死了,你不也成鬼了吗?还怕她?”
      张三搔搔头:“关键是,我不想死啊!”

      浣纱当下同张三出去见客户,走到单元楼,浣纱开始不安,惊问:“这里?”
      张三点头,并念出某门某号,浣纱象被蜇了一口似的跳起来:“什么?”张三重复一次,浣纱面色惨白,一脸幸亏早发现的表情,她说:“张三,去把这个案子回绝掉。”张三下巴几乎掉下来:“什么?我钱都收了!”
      浣纱道:“就算倒赔钱,我也不去。”为了表示坚决,她转身就走。
      张三惨叫:“这是为什么啊?你可从来没这么表演过死不要钱的气节啊!”
      浣纱装作没听到。

      第二天上班,浣纱再次见到安静,浣纱把自己的大头猛地撞到桌子上,表示对自己曾借给安静天书的痛悔。安静则两只眼睛一起向内侧移动,逗得抬起头的浣纱“噗嗤”一声,浣纱急忙低头看书,假装被书里故事逗笑。
      两秒钟后,整个大楼忽然震动,所有人惊慌抬头,放下手头工作四顾,震动更加厉害,天花板上的照明灯,有的晃动有的不住明灭,有的“啪啪”爆出火花来。浣纱按住自己不住晃动而纸片飞扬的桌子,目瞪口呆。
      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叫了一声地震,刹那间整栋楼的人都在乱撞与飞跑。
      只有浣纱。

      纸片飞扬,灯光明灭,整座楼在摇晃。
      所有人都在逃生,只有浣纱站在办公室中央脸色铁青,双手直抖。一般人以为浣纱吓傻了,其实浣纱是气傻了。若干人冲浣纱大吼一声:“快跑,地震了!”浣纱不理,也没有人强做英雄过来拉她。
      浣纱强忍到所有人逃光,才怒吼一声:“安静!你做得太过份了!”
      别人都只见楼房晃动,浣纱却看到一只鬼在跺脚,每跺一下,大地震动,这是什么样的能量!
      安静在纷纷飞扬的纸片中现身,吐舌而笑:“一个小玩笑。”
      浣纱气得直抖(也有一点是害怕):“一个小玩笑?你把整栋楼都快掀翻了!等事情过去,大家会发现根本没有发生过地震,整件事如何解释?”
      安静大笑:“何须解释啊,姐姐。归入不可思议事件薄好了。”
      浣纱气个半死,在记忆里搜索一会儿,终于做了个大字姿势,双臂向天,然后嘴里大叫:“灭魂!”
      安静一惊,后退一步。
      浣纱手掌向她拍去。
      安静躲闪不及,一个掌印印在她胸膛!
      安静惨叫:“啊~~~!”踉跄几步,一手掩胸一手指着浣纱,痛楚地艰难地:“你,你竟用封魔印对付我!”
      然后整个人开始抽搐,片刻越来越淡,化作一道轻烟。
      浣纱呆呆地站在那儿,目瞪口呆:什么?封魔印?!浣纱早上明明看了又看,细细地画了一个招财进宝的符给自己,希望上半年奖金能早点发下来,怎么可能变成封魔印?难道她画错了,而且正好错成了封魔印?虽然这种可能小得可以媲美上厕所误入时空门,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浣纱小声试探:“安静?安静?”
      没有回答,浣纱顿时眼圈都红了:“安静!”耳边一个细细的声音:“天,你还真信啊,你那画得四不象的玩意能杀死我?”
      浣纱这下子连脸都涨红了:“安静,我要杀了你!”
      安静小声说:“嘘,回头!”
      一回头,浣纱的脸正对上厂长吴明的老脸,浣纱惨叫一声,冲口而出:“是是是,是地震,跟我没关系!”废话,谁说跟她有关系了!
      吴明那张老脸上一双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听了浣纱此言,又大了二分。
      浣纱还想解释,可是实在无话可说,只得摊开手,耸耸肩,好吧,好吧,有种你就到处宣扬我大叫“灭魂”,然后赶走了那只鬼吧,看我们到最后谁进精神病院。
      吴明默默不语,且心事重重,看着浣纱只是若有所思。
      浣纱心里想:“妈的,要是平时你这样看我,我早被吓死了。”
      吴明终于说:“我们也出去吧。”
      整幢楼里,可能只有吴明与浣纱了。
      吴明说:“我的办公室门锁忽然坏了。”
      浣纱惊讶地看着吴明,然后想:是不是安静搞的?安静这样做为了什么?
      “咚”的一声,浣纱额头撞在打开的门上。
      吴明忍不住笑了。
      浣纱脸色铁青,心想:完了,我的形象完全坏了,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

      下得楼来,各奔东西,浣纱的同伴赶过来问:“天,你哪去了?怎么这时候才跑出来?”
      浣纱道:“我在上厕所,一出来你们就都不见了。”
      :“嗳,算你命大,吓死人了!”
      没人记得浣纱当时在现场。
      没过多久,吴厂长就弄了大喇叭讲话,声称已向地震局核实,没有发生地震,大楼震动,可能是不远处施工,炸药爆破所致,请大家立刻返回工作岗位。
      厂长大人倒底是厂长大人,大变故当前,脸不变色心不跳,完全知道如何说谎对自己有利。

      可是下午浣纱被召进厂长办公室时还是心如鹿撞,扑嗵扑嗵了好一阵。
      可是吴明的双眼却布满了血丝,比上午受惊吓时还可怕,而且他一直用手抓自己的头发,看上去非常困窘,应该杀伤力不大。
      浣纱于是自顾在厂长大人对面坐下来,等待大人训话。
      吴明终于开口:“这么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
      浣纱眨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可是吴明坚定不移地等待答案,拒绝转到下一个问题,浣纱只得策略地回答:“这世界上总有我们的科学不能解释的现象存在。”
      吴明道:“如果被人听到,一定以为我疯了!”
      浣纱欠欠身:你知道就好。
      吴明道:“可是,我有个独生女儿,我和她妈妈,都非常爱她,所以……”他不知道如何说下去,重复了一遍:“所以……”
      浣纱点点头:“我知道,吴欣。”
      吴明抬起头:“你果然是——,请你一定帮帮她!”
      你果然是什么?果然有神通?浣纱道:“我知道你女儿的事,是从我的朋友张三那儿听说的,不是我猜到的。我也没什么神通,不过,我可以去看看。”

      死张三,竟带浣纱去她们厂长家捉鬼,浣纱还想在厂子里混下去,这种差事她如何肯接,可是现在,一切已经露馅了,浣纱再也没办法在这个地方混下去了,倒没了顾忌,豁出去了。
      在吴明家门口,浣纱闻到一股泥土味。
      吴明不安地:“你也注意到了?好象野外才有的味道。”
      浣纱深吸一口气:“象在大森林里一样。”
      吴明开门,在门口换了鞋,顺手给浣纱拿了又拖鞋,却见浣纱瞪着眼睛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吴明当下将那又拖鞋又放了回去,笑道:“请进请进,不用换鞋了。”
      浣纱站在门口,看着大厅正中央趴着的一只猎豹。
      她想尖叫,但是不敢,她想逃跑,也不敢。她生怕自己眨眨都会惊动那如大猫般的致命生物。
      吴明终于觉出不对,回头看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回头再看浣纱,却分明圆瞪双目盯着自己的身后,那种感觉,真让人不寒而懔,汗毛倒竖。
      整个人象僵住了一般,浣纱紧紧握住双手,右手手指上硌着的一个指环让她微微松一口气。
      吴明见浣纱的面孔松驰下来,这才敢问一句:“怎么了?”
      浣纱勉强微笑一下:“没关系,没什么!”
      吴明立刻更觉得冷。
      你要是遇到算命的,他指着你说:“你日内必有大劫。”那一定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竟然面露诧异,然后收拾摊子走人,一边走一边说:“没什么,你挺好的。”你说你这一天还能过好吗?
      浣纱的这两句没什么,真让吴明腿软。
      更惨的是浣纱说完没什么,竟圆瞪双目,面容惨白呆在当地,一动也不动。

      浣纱一进门就看到一只猎豹,所以没有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少女。那女子剪着埃及艳后的齐发,头发黑得可怕,有一双忧伤的大眼睛与瘦削精致的尖下颌。她眼波流转,向浣纱看过来,浣纱在那一刻竟觉得空气冻结。
      她的眼光有力量。
      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可是那种沉重有力量的目光却将浣纱震住。
      十六岁,炫目的青春与美貌,却有那样深沉的目光,而且那种深沉是一种出世的深沉,一种旁观沧桑一年又一年的深沉,在那双乌黑乌黑的眸子里,一点世间尘埃都没有,那样深又那样清亮。
      她目光望过来,象一把带着寒光的剑。浣纱惊呆在那里。

      这个少女不是人,可也不是鬼,也不是妖怪。
      一个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先不必说她是不可能隐形的,象浣纱修练这些年,虽然她不用功,但是灵力不仅要用功,还要用时,你练了十年,只能修练出十年的灵力,只可能比十年应得到的灵力少,不可能比十年多,因为人的能力是有上限的,你可以没有腿,速度为零,但是不可能长出翅膀,每秒跑出一百米。如果一个人长出翅膀,那么,他就不再是人。
      这个少女的灵力,如果比成一场森林大火的话,浣纱的灵力,就象一盞风中摇曵的烛火。那不是一个人同另一个人的差距。
      她是一个鬼吗?一个千年老鬼?鬼由于已失去□□,自已是无法修练灵力,只能采补,可以采补天地间成自然离散状态的灵气,也可以直接采补人的精气。不过,靠吸收日月精华,进展缓慢,这千年道行怕要万年修成。这个女孩子的眼神,无论如何不象一个万年老鬼。她还穿着一件黑色低胸背心裙,她的眼神,是比十六岁深沉些,却也没有几万年沉积下来的那种沉重与疲惫。而那种靠采补修练的鬼,多半会被替天行道的如浣纱一类的灵修者消灭掉。没有消灭掉的,会成妖。
      是妖吗?妖的灵力是不同的,它是黑色的,有一种腐败的气息,如果你处在妖的灵力中,你会感到忧郁压抑沉闷窒息,因为妖本身,就是不快乐的。
      这个少女的灵力,是一种淡淡的银色,非主流色彩(主流色彩是金色与白色),但是很美,感觉也很轻快。这样强大,但并不压迫人。

      浣纱咽一口唾沫:“你,你,你是……”
      吴明回头瞪着自己家的空荡荡的客厅,眼光一扫之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见到衣袂轻扬带起的空气波动。
      透明无色的空气,不知为什么让他感觉到有东西在缓缓飘动,很美,也很恐怖。
      半空中传来一个清扬悦耳但冷冷的声音:“与你无关!”随着这动听的声音,还有一声动物吼叫。
      如果你近距离听到过大型猫科动物的吼叫,你会知道什么叫惊心动魄。
      吴明到此时,终于看到自己家大厅竟然停靠了一只猎豹,猎豹身边且有妖异美女在侧,他后退一步,自觉腿软,后背靠在门上,然后慢慢坐倒在地。

      然而他的惊骇还是不能同浣纱相比,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那就只剩下神了。
      能够拥有这样的灵力的,只有神。
      骄傲但不溢杀,也是神的特性。

      神说:“与你无关!”

      浣纱后退。
      她不能同神对抗。
      结果踩到吴明的脚,一个踉跄,要靠芭蕾动作才保持不倒。
      那冰冷的女神,再也禁不住,微笑了。
      这一笑,笑出了浣纱的怒气,她站得笔直,虽然不敢无礼,但倒底也要为自己的客户问一句:“你要对吴欣怎么样?”
      那女神一笑,浣纱觉得有花瓣自天花板纷纷而下。
      可是女神听到她的问话,笑容淡去,一刹那儿,如狂风过境,花瓣乱舞,然后那些花瓣在空气中一寸寸碾碎,如尘埃般消散在风中。
      与这悲凉落花相映的,是女神那一脸的惆怅旧欢如梦。
      女神慢慢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黑豹的头:“我们走吧。”声音寂寞。
      一人一豹转身而去,就象来时不知因何而来,去时不知因何而去。
      是神吗?神的眼光不是应该宽容而祥和吗?
      可是那少女的眼光里全是黯淡与寂寞,就如一个烦恼的十六岁少女一般。

      虽然浣纱觉得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一般,但实际上,过去的时间刚刚够让一个人听到动静,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打开门。
      吴欣打开自己的房门,看见一个因受惊而半张着嘴圆睁着眼的青年女子,还有自己坐在地上,无法起来的父亲。
      吴欣惊叫:“爸爸,你怎么了?”
      吴明平时也是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可是见到鬼神,数十年的无神论一刹那儿破碎,忽然间他所深知的世界重又变成不可理喻充满不可知的鬼怪森林,那种惊吓非同小可。
      吴欣扶吴明起来,感觉到父亲双手直抖,心里又惊又痛,不禁回头质问浣纱:“这是怎么回事?”
      浣纱道:“看见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吴欣听到“奇怪的东西”,立刻闭上了嘴,却又禁不住好奇想知道别人看见的奇怪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看见的那种奇怪的东西。忍了又忍,终于问:“一个长发美女?”
      浣纱点点头。
      吴欣眼圈红了。
      浣纱问:“怎么回事?”
      吴欣道:“我连着三周在学校门前看见十三路公车上只坐了一个长发美女,三次,那女生都坐在同一个位置。”
      :“车牌号呢?”
      :“我没注意。我不可能注意,第一次,当然不会看,第二次看到,吃惊还来不及,第三次……”吴欣咬住嘴唇,半晌道:“第三次,我看见石磊上了那辆车!”
      浣纱吃惊:“然后呢?”
      吴欣讲到这里也不禁双手颤抖,嘴巴不听话,半晌才接着说:“石磊失踪了!警察一直在找。”
      浣纱扬眉:“这么说,她不是针对你的?”
      吴欣道:“我不知道。”忍不住泪盈于睫:“你相信我?我没敢同别人说,怕人家以为我疯了!”单是同家人说了,家人就已经当她疯了。
      浣纱想了想:“那个石磊,又是什么人?”
      吴欣道:“是我们同学,是我的朋友。”
      浣纱想了想:“是男朋友?”
      吴欣苦笑:“本来是的。不过,从那天他看到那女鬼的一刻起,我对他就已经不重要了。他鬼迷了心窍。”
      浣纱不解:“他怎么了?”
      吴欣不愿说,沉默一会儿,才道:“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他可能也不会失踪。”
      浣纱等着。
      吴欣终于说:“我开玩笑说,坐在十三路车上的那个女人是我高中同学,他竟缠着我要电话号码。奇怪的男人。我胡乱编一个给他。他站在我家门口就开始打电话,”吴欣的笑容苦涩中带点讽刺:“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浣纱无言。
      吴欣叹一气,补充一句:“而且打通了。”
      浣纱愕然。
      吴欣说:“他们约好在校门前见面,我赶过去,看见石磊上了那辆车,我——一开始认为他活该,后来,是胆怯,不敢上前阻拦。”
      浣纱皱眉:“这么说,整件事,同你没什么关系?”
      吴欣寒颤:“我不知道,对了,还有那个梦。”
      :“每次遇到那个十三路公车,我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境很美,感觉极端真实,我好象始终都是一个妖怪似的家伙,我能在水里呼吸,能站在水面上,能把水捏成一团,能躲到树干里。”
      浣纱想了半天道:“我不知道原因,安静,你知道吗?”
      没人出声,浣纱怒道:“安静!你惹的事,你还不快滚出来!”
      吴明扫了浣纱一眼,平时在办公室好文静不起眼的一个女子啊,真是术业有专攻,一到专业领域,表现立刻不一样,有一种很权威的感觉。
      一声叹息,由模糊到清晰,吴明与吴欣头皮发炸。
      然后是一阵“咯咯”让人觉得牙碜的鬼笑声,浣纱怒道:“你再出怪声我捏死你!”
      一个笑容甜美相豹俏丽的女子猛地出来在面前:“捏死一只鬼?浣纱要捏死一只鬼?”
      浣纱咬牙切齿,要不是安静,她跟本不会卷到这件事里来,得罪一个神,那岂是好玩的?
      安静一根手指伸到她面前晃一晃:“不要怕,我知道她散发惊人灵力,不过,那灵力不是她的。”
      浣纱惊讶:“不是她的?那是谁的?那只豹子?”
      安静点点头。
      浣纱不信:“不可能!”
      安静笑道:“你还没猜出她是谁吗?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浣纱结巴:“山,山鬼?”
      安静道:“是啊,山鬼是最近于神的妖怪了,她们本身的修行有深有浅,但她们家传的灵兽,却非同小可。我们遇到这个山鬼,道行不过几百年。”
      不过几百年?可浣纱的道行不过十年,浣纱苦笑。
      :“难对付的是那只豹子,不过它不得命令,向不伤人。”
      浣纱摇摇头,理清头绪:“停停停,我们为什么要对付他们?他们没有伤害吴小姐也没伤害吴厂长,我为什么要去对付一个半神?”
      安静半张着嘴,半晌才道:“可是有一个人失踪了啊!”
      浣纱道:“是啊,警察在查!”
      安静讶异:“浣纱,为什么你的血比别人要冷二分?”
      浣纱呆了呆:“冷?我冷?我好算冷?我有为希望工程捐款,路过乞丐我有给钱,我从不损人利已,我只是不想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白白地送掉我的性命,我好算冷?”
      安静道:“你不关心别人,任何人,所以,你连男朋友都没有。”
      浣纱被说得闷住,对了,她没有男朋友,如今被说成是为人有问题,这一肚子委屈,想要说时,竟一起堵在喉咙处。
      安静道:“你妈妈决不会这样做。”
      浣纱挣扎着喃喃道:“所以她死掉了!
      安静呆了呆:“嗯,可是……”
      浣纱苦笑,递给吴欣一张名片:“请最近几天随身带着,可好?”
      说得那么客气,一张名片,有什么不好的呢?
      浣纱转身离去。

      安静是好心吧,帮她打听到上司家中有妖怪出现,特意现形让吴明看到她会除鬼。希望对浣纱的升职有帮助。
      浣纱苦笑,不如学下蛊快些。安静也不睁开眼看看,浣纱的功夫对付孤魂野鬼尚可,对付稍有道行和法术的安静,已经捉襟见肘。山鬼当然不是神,也不是非常强大的妖怪,只是一个拥有灵兽的半神而矣。
      一个半神!
      浣纱只是一个人啊,就算她修炼到她母亲那个地步,也只是一个人。

      吴欣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学校。
      周五回家时,她站在十三路公车站迟疑。
      四周还有别的等车人,要不要改做别的车呢?十三路车到她家最方便,而且空调大巴干净人少有座位。
      只要不是那个长发女独坐的十三路,应该没有问题吧?她总不能此后三年不再坐十三路车。
      一辆满载的十三路车停下,拥挤的人群,让吴欣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可笑的,连带自问,以前看到的十三路是否也是疑心生暗鬼?就算是石磊真的上了十三路公交车,也不见得就是因为十三路公交车上的那个狐狸精而失踪,或者他下车后遇到了什么,或者他真的是在车上遇到什么意外,总而言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胡扯什么鬼怪有点过份。
      吴欣的脚踏上十三路公交车,车里面好凉,吴欣不禁要去确定一下车门上写的是一元还是二元,怎么感觉象是空调车呢?车门上写着无人售票,票价一元。
      光看那一车人,也知道不可能是二元的空调车,可是,这么热的天,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车里会如此凉爽?
      吴欣一只脚在踏板上,人就迟疑了,怎奈身后急着上车的人有的是,见吴欣挡道,但伸手一推,吴欣两只脚踏上车,车子忽然开动,车子下面的人叫骂着被甩开,吴欣大惊,回身就要跳下去,车门“咣”的一声关上。
      吴欣回过身,面色惨白地看着司机,司机没有反应,依旧注视前方,稳稳地开车,吴欣到此时,连大叫停车都不敢,只是站在那儿发呆。
      好在车里还有一车人,吴欣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慢下来。慢慢活动身体,再踏上一阶。
      车上的人都看着她,吴欣想:“一定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了。”
      可是车上的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吴欣。
      吴欣的那颗心重又发出可怕的巨大的剧烈的跳动声。
      每一张脸,盯着她的脸都在慢慢地变化。
      眼角身下垂,额头出现皱纹,两腮凹陷,双下巴坠着,好象每一个人都在一瞬间老了十岁,并且还在慢慢地老下去。
      吴欣现在惧怕的有两样,一样是车上的人,一样是自己的心脏会不会跳死。
      她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等她看到众人的面孔象熔化的蜡像一般从脸上淌下来,并露出血红的白骨时,吴欣发出了一声无与伦比的惨叫声。

      浣纱掩住耳朵,急急地跳起来,跑到厕所去,关上厕所门,用头撞墙:“震死我了!震死我了!王八蛋!不管你遇到什么,用不着这么叫~~~~~!”
      从厕所出来,浣纱脸色惨白,同事关怀她:“吃坏肚子了?”
      浣纱道:“吃屎!”已经气得半死了。

      浣纱请假回家,安静果然已经等在那里,屋子里有一个夸张的超大针筒。浣纱好奇:“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安静微笑着:“在很久很久以前,当火山将要爆发时,你知道人们怎么做吗?”
      浣纱想了想:“跑吧?”
      安静啐她一脸:“跑!跑得过岩浆啊?”
      浣纱再想:“那,跳楼自杀吧,死个痛快的。”
      安静再啐:“神经啊,你见过几万人一起去跳楼啊?再说,古时候有什么楼?”
      浣纱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祈祷?”
      安静道:“这还差不多,是祭山!”
      浣纱点点头:“原来是祭山!呸,现在还有时间胡扯什么祭山,吴欣遇险,你知道了吧?”
      安静道:“听我说下去,你知道怎么祭山吗?”
      浣纱奇怪了:“你不是最热心吗?干什么一直同我扯祭山啊?”
      安静道:“平时祭山可以杀猪宰羊,可是当有大难时,祭山,一定要用活人!”
      浣纱呆呆地看着安静:“你同我讲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做什么?”
      安静苦笑:“‘封建迷信’四个字也是你说的?”
      浣纱眨着眼:“莫非你是说,他们杀人杀得对?”
      安静道:“当然不对,且不说他们封魔的方法不一定正确,就算正确,难道多数就可以强迫少数人牺牲?因为人数多,就可以判无辜者死?”
      浣纱再眨眼:“我还是不明白,你倒底要说什么?”
      安静道:“从古到今,让山鬼也好山神也好,平息怒气只有一个法子——封魔!”
      浣纱退一步:“你不是要我牺牲性命去封魔吧?我是很愿意帮助吴欣甚至全人类,可是,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当英雄的料!我只是个弱小女子。”
      安静大乐:“我终于明白,你不愿意学习法术,大约是怕牺牲吧?”
      浣纱道:“好笑吗?一点也不好笑,如果你曾眼见自己的母亲在眼前爆炸,炸成一屋子的血浆,你就不会觉得好笑,在你眼里,牺牲不过是遥远而浪漫的一个故事,你知道什么叫牺牲!”
      安静肃下脸来:“对不起。”
      浣纱挥挥手,意思是,算了,别再提了。
      安静咳一声:“我的意思,其实是,如果要封魔的话,一定要用血来写下符咒。”
      浣纱到此时终于明白,那超大号针筒是用来干什么的了,顿时惨白着脸:“为什么一定要用血?”
      安静回答:“因为血液里有生命啊,所有符咒都要用生命来呼唤额外的生命力啊!”
      浣纱问:“难道只有血液里有生命?”
      安静回答:“皮肤肌肉骨骼里生命细胞更多,要是你愿意牺牲一只手或一只腿的话……”
      浣纱说:“呸!”
      想了想,再接再厉地问:“那么,用别的动物的血不好吗?”
      安静回答:“当然可以,如果普通的驱鬼,用狗血就可以了,如果要驱魔,一点狗血就不够用了,如果对方是半神的话……”
      浣纱道:“那就多用点好了,干什么要抽我的血,我不干。”
      安静瞪着眼睛看着浣纱:“你觉得多少狗命可以抵得上一条人命?”
      浣纱张口结舌想了半天,回答:“多少也抵不了。”
      安静道:“不是多少都抵不了,一定有一个数的,不过,这个数字可能很惊人。可能满满一大桶狗血,也比不上一滴人血,我没试过,不知具体换算数字。”
      浣纱沮丧,她不可能去大量收购野狗,然后杀来取血。
      良久,终于承认现实,拿起针筒,寻找自己的静脉。
      400CC的血液。
      安静一边服侍贡献鲜血的伟大女巫喝糖水,一边笑道:“浣纱,你有做一个好护士的潜质。”
      结果浣纱喝水呛到,喷了安静一脸糖水。

      午夜时分,浣纱看见灯光起来参观安静的魔药制作工艺,她家里最大的蒸包子的铝锅正在火上用小火加温,锅里上下翻动着如黑色小柳叶般的东西,浣纱过去细看:“这是什么?”
      那小叶子般的东西居然还在水中卷曲翻滚,时而缩成一团,时而伸展成叶子状,看了又看,浣纱终于尖叫起来:“水蛭!水蛭!妈呀!”
      浣纱的妈妈正坐在银指环上打呵欠呢,听见浣纱叫妈,就答应一声:“妈妈在这儿呢,是水蛭蚂蝗吸血鬼,怎么了?浣纱宝贝,你好孬也是个女巫吧?九流女巫也是女巫吧?你再敢对着水蛭尖叫,我就把你扔进锅里好好喂喂我的水蛭宝宝。”
      浣纱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妈妈,你用我做饭的锅煮水蛭!”午夜时分看见这种事,一定是噩梦吧?浣纱已经快哭了。
      浣纱喃喃地:“我做不了女巫,我是飞机制造工程师。”
      说罢,只觉得一阵昏眩,浣纱扶着墙,慢慢走回卧室去。
      安静在背后啧啧:“刘姨,你太性急了。”
      刘若溪跳到蒸锅的木头柄上,尖叫:“水蛭水蛭,妈呀!”
      安静笑倒,半晌才道:“真是的,谁半夜起来看见自己家里煮饭的大锅里漂着的居然是水蛭也会这样叫的,不过,真的很好笑。”
      刘若溪回到自己的戒指上去:“这孩子,一点也不象我。别的家长都苦苦哀求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家浣纱乖得求她她都不出去玩,对奇人奇事毫无兴趣,小小年纪,如同老姑婆。青春转眼老,到老了才后悔呢,一辈子不曾轻狂放肆。”
      安静道:“各人有各人脾性,岂能强求孩子接过自己未完的事业?”
      刘若溪笑:“咄,没有孩子的都对教育孩子很有一套。”
      安静道:“浣纱早已老大。”
      刘若溪不语。
      安静背过身去看大锅,嘴里喃喃地:“孩子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也有犯错的权利,千万不要代替孩子思考与生活。”

      浣纱问:“有没有什么缩地术或者土行孙的那个叫什么法术来着?”
      安静啐她一口:“你还有脸问我,要不是你法术不够,我用得着陪你象蜗牛一样爬?”
      浣纱沮丧:“我总这个样子,业余时间用来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什么工作都不用干了。”
      爬山。
      整个周末都在爬山的话,周一去上班确实有影响。
      而且浣纱的爬山速度比一只乌龟还慢。
      几次安静想帮她一把,都忍住了:“浣纱,我要是现在帮你,一会儿就帮不到你,相比起来,你的力气是最没有用处的,所以,努力吧。”
      浣纱哀叫:“我刚刚捐献400CC的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原有的血细胞数量!”

      翻过一山又一山。
      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坡的绿草盈盈,山花烂温,蝴蝶飞舞。
      浣纱看到吴欣。
      刚要欢呼,被安静捂住嘴。
      只见吴欣正艰难地向前走,看她走路的姿势,好象背后拉着一车石头的驴,身子向前倾得几乎与地面成45度角,每走一步都竭尽全力一般。
      忽然间,吴欣向后滑去,人就那么45度站着,居然就会向后滑,完全违背物理定律。
      吴欣狂叫着挣扎,滑了两步后一把抱住一颗树。
      浣纱有点不安,要不要过去帮忙?安静说:“嘘,知已知彼。”
      吴欣再次惨叫,然后整个人被拉出二米远落到地上,手肘尽破,衣裳扯碎。
      可是这女子依然能跳起来,大叫大骂,她抬脚去踢,仿佛面前有一层浣纱看不见的玻璃。不过看吴欣踢那东西的劲头,好象不是什么硬东西。
      好一个吴欣弱女子,踢完了面前无影无形的牛皮,转过头来,几步跑到山坡中央坐卧着的一人一豹身前,她,居然一脚踢在那黑豹身上,踢得那豹子低吼一声,露出牙齿与爪子,吓得浣纱惨叫一声:“完了,这么远来不及救她了。”
      可是那美艳的山鬼只是伸手拍拍豹子的头,安慰了自己的宠物后,再一次面无表情地凝望远方。
      吴欣尤自大叫:“你不用装好人,快放我走!”
      山鬼不理她。
      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安慰:“吴欣,她对我们没有恶意,你不要这样!”
      吴欣狠狠瞪他一眼:“滚开!石磊!你死在她手里是死得其所!我跟整件事没有关系,我不要死在她手里。”
      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山鬼忽然间笑了。
      笑得很美,那样空灵凄婉的一个笑容,浣纱离得那样远也不禁呆了一呆。
      风中又有花瓣如蝴蝶翅膀般飞舞,好象半边翅膀在寻找另半边。
      可是吴欣却全不动情,反而怒叫一声:“妖怪!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她扑过去抓紧那山鬼肩头,拼命摇晃。
      那个瘦削的山鬼,没有表情,在吴欣的摇晃中,长发飞散,目光凄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浑忘了这是一只山鬼,拥有强大无匹的神力。
      石磊跳起来,试图将吴欣推开,吴欣一双手此时却力大无穷,石磊情急之下,一把将吴欣推倒在地。
      吴欣坐在地上,双眼露出痛恨的目光,她的男友,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妖怪,推开她。那种痛恨在她眼里火一般地燃烧。

      山鬼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仍旧悠扬,象一首歌:“于期,你真的全忘了?”
      吴欣与石磊面面相觑,互相问:“是叫你吧?”
      山鬼叹口气:“于期,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
      吴欣呆了一下,冲口而出:“九歌?”
      山鬼喃喃:“九歌,是的,九歌!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的名字了。”
      吴欣后退:“不不不,不是我,我不认识你!我只是梦见过你!”吴欣忽然惊呆在那儿,半晌才慢慢问:“是你?我梦见的,是你?”
      山鬼慢慢转过头来,不一样的面孔,这张脸,是一张美丽的人类的脸,眼睛微微有点大,面孔也较常稍白,象是混血儿一般,透着一股灵气与妖异,但绝对是人的面孔,可是,这张脸明显与吴欣梦到的精灵有几分相似,是去掉长耳按比例缩小了眼睛的那个精灵。
      吴欣尖叫:“我为什么会梦见你?妖怪,妖怪!”
      九歌的面孔微微抽搐,那一个苦涩的笑让人心疼:“于期,只是因为我是妖怪吗?”
      九歌说:“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对一个妖怪来说,很久很久,就是真的很久吧?
      山鬼的青春期就有上千年。
      九歌说:“因为你,我差点形神俱灭,你负了我!”
      吴欣呆了一会儿,终于回答:“疯子,你脑子出了问题,我不认识你,我不管你的笨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总而言之,我对你说的什么于期还是狗妻子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是因为有记忆才是这个人而不是那个人的,没有于期的记忆的我,不是于期,所以于期对你做了什么,你可以坐时光机器倒转回去找他,不要到我面前来罗嗦,我没有义务给你做心理治疗!”
      九歌忽然惨笑起来:“那天你也是这么说的,以前的于期对你说过什么,你去找以前的于期,现在于期已经有了爱妻,不再想见你。”
      她说她为于期差点形神俱灭,于期却只要她去找以前的于期,不知道她是否去找了以前的于期,但她现在竟找上毫不知情的吴欣。可是,吴欣真的毫不知情吗?看她那样流利的对答,好象已经想过不知多少次,回答了不知多少遍。
      吴欣再次尖叫:“我不认识于期!你听懂了吗?我不是于期!我是个女人!你不要这么变态!疯子!”
      九歌坐在那儿不动,也没有表情,象蜡像一样。可是泪水自九歌眼中落下,慢慢地滑落,当那滴山鬼的眼泪终于离开山鬼的面孔里,已经变成一颗滚圆的珍珠。

      山鬼在哭,浣纱与安静两人一时不知该同情这半神,还是趁机下手,封魔断魂。两人对望一眼:“这九歌似与吴欣有前世恩怨。”
      可是不下手的话,错过机会这妖怪想要吴欣命时,他们可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浣纱道:“我出去劝劝那女鬼,你趁机偷偷将符咒洒到周围,将那山鬼困住。”
      安静道:“你要小心,看吴欣跑不掉的样子,她是设下了结界,里面人出不来,你不知能不能对付她,别冒然走到结界里面去。”

      浣纱自土堆后站起来,怕惊到那妖怪,只是慢慢前行。
      未走两步,山鬼的灼灼目光已盯过来:“我们向不喜欢伤人,不过,你要是拿着封魔符过来,我就不必客气了。”又转过头来,向空中笑道:“至于你,一个鬼,吸过人的精气,又有人命在手,死有余辜!”
      一声呼啸,一直不知伏在什么地方的一只狸猫一下冲出去。然后听到惨叫声,满山遍野地乱响起来。
      浣纱惊慌,不知如何是好,一连声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没有恶意,安静也没伤过人!”
      山鬼回答:“她所拥有的精气,多是来自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失去那许多精气,一定活不长。”
      浣纱道:“她不是故意的!”
      安静一边狂奔一边痛叫:“你同她讲什么理,快快出手,你想要我命吗?”
      浣纱咬咬牙,一只手开始指天划地,另一只手将事先用自己鲜血画成的血符取了出来。
      那山鬼变色,慢慢站起身来:“用血来挑战我,要付血的代价!”

      浣纱手里捏着血符:“把你的文狸召回,我们有话好商量。”
      安静尖叫:“封她!”
      浣纱没有动手,九歌笑了:“你这样的女巫使这种符咒,有点难为你了。”
      浣纱听到身后有动静,未及躲闪,一件大石打中她后脑,浣纱倒在地上。

      醒来时,九歌正带着手套翻拣那张符咒。
      一边看一边笑:“倒是下了功夫制出来的。”
      浣纱急道:“安静呢?安静呢?”
      九歌伸手指着地上一堆黑色珠子:“被文狸吃下肚又拉出来,不知哪一粒里有她呢。”
      浣纱脸色变了。
      九歌笑:“你这一回倒是有杀气了。”
      浣纱哑着嗓子:“安静并未害人!”
      九歌冷笑:“她想杀我!”
      浣纱怒道:“她只是怕你伤人!”
      九歌冷笑:“伤人?你错了,我是要杀人!”九歌转过头去望着吴欣:“这个人,在八百年前与我有过生生世世的誓言,所以我生生世世都会来找他,可是他每一次都会负我,所以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死!”
      浣纱骇异,同时后悔:“我刚才不该迟疑,九歌,你是疯了!天底下哪有逼人实践前生誓言的,且你杀他数次,杀人者死!”
      九歌仰起头来:“当初为了同他在一起,五百年的道行毁于一旦。我不过是这二百年来杀了他三次而矣,怎么够。”
      浣纱道:“你愿意牺牲是你的事,若觉得值得,不必后悔,若觉不值,不要牺牲!”
      九歌诧异:“照你说来,你们现在根本不要真爱,只计较得失了?”
      浣纱愣了愣,良久苦笑:“人倒底了自爱多些,才少悲剧。”
      九歌苦笑:“上次我来,世人还同情我呢,这一次,竟被教训。”
      苦笑僵在脸上,半晌终于道:“也罢,我何必纠缠一个不爱我的人,生生世世?”
      她想站起来,却觉得无力,许久,还是低下头,双手掩面,那是表示疲惫吧?纠缠了一个人这么久,付了那样大的代价。
      本来坐在浣纱旁边的吴欣忽然跳起来,浣纱惊叫:“不可!”
      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前一世再前一世,再往前一世,无论他是男是女,是僧是俗,总有一个妖女不住前来纠缠,纠缠纠缠,即使遁入空门,山鬼也不放过他,“于期,你因何负我?于期,你因何负我?”还能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于期已不再爱她。只是因为他不能爱她,就要这样生生世世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
      吴欣已将那张符拣起,九歌抬起头,看见一张符向自己面孔贴来,大惊,向后仰倒,同时一抬手间,飞沙走石,石子土块向吴欣打去,可是这一次,太晚了,所有沙石被符咒逼开,九歌避无可避,一只手臂挨上符咒,立刻“嗤”地一声烧成枯黑色,九歌惨叫,吴欣见符咒好使,大喜,立刻将那符咒向九歌面孔身上贴去,九歌一只手护脸,手臂尽黑。
      浣纱惊得说不出话来,石磊却大叫着一前阻拦:“住手住手!”
      未到近前,已被吴欣一拳打中面孔,吴欣状若疯狂,又下的狠手,那样一个一米八十高的大个子,竟然捂着脸摔倒在地。
      符咒终于贴上九歌的胸膛,一阵惨叫过后,黑烟袅袅。地上只有一具黑色骨架。

      所有人呆住。
      只有吴欣一脸得色,面带微笑。
      赤豹文狸在黑烟中渐渐淡去,也如青烟一样消散,它们的存在依赖山鬼的存在,如果山鬼消失,它们便无法在这个世界存在。
      良久,一颗黑珠子慢慢晃动,忽然粉碎,安静如轻烟般自碎珠子中伸着懒腰出来。

      黯然中总算有一丝喜色,浣纱叹气:“安静,好睡。”
      安静四处看看,只看见一具焦骨,她与若溪共同炼制的符咒还贴在焦骨上。
      安静飞在半空四处寻视:“死了啊,真的死了?谁干的?浣纱,好利落的手势。”
      浣纱呆呆地,伸手一指:“不敢当,是这位吴小姐干的。”
      安静站到地面上:“怎么,你好似不太高兴啊?难道打了胜仗我复活你不高兴?”
      浣纱苦笑:“没有,我很高兴。”
      安静坐到浣纱面前:“怎么了?什么事?”
      浣纱看了吴欣一眼,无语。
      石磊本来站在那焦骨旁边,任是如何深情,到看见焦骨的份上,也不能抱住尸骨痛哭了。现在听到一个鬼魂不住地问问问,他倒也不吃惊,只是退了一步,转身到吴欣面前,把吴欣拉起来,然后一记耳光将吴欣打得摔倒在地。
      吴欣痛得眼前一黑,半天才回过神来,支起身子,却只是冷笑一声:“你打我?谁都可以打我,你也配伸手?你不过也是个负心人。九歌再轮回三辈子也轮不到你!”
      石磊那张愤怒的脸慢慢茫然:“我负心?我?!”

      浣纱、吴欣、石磊三人坐车回到市区。
      直到家,安静才问:“浣纱,你觉得我们有权利判决一个妖怪是否该死吗?”
      浣纱沉默。
      在银指环里睡觉得刘若溪打个呵欠说:“别想太多了,没啥好处。”
      这样对吗?那样对吗?怎么选择才是真理?想得太多,得出的结论一定是什么也不必做,顺其自然吧,然后整个人就不再积极了。
      不要想太多,人们大声说的,都是对的,做人就会积极向上,其乐无穷。即使在□□时,随波逐流的,也比逆流反思的要快乐。

      人,有权裁决一个妖的生死吗?尤其是在不给妖申辩机会的前提下。

      故事到这里本该完了,可是却还有个多出来的蛇足。

      浣纱的考研分数下来,提职的表也发下来了。
      浣纱迟疑。
      表还没填好,吴明召浣纱禀见。
      问:“考研了?”
      浣纱陪笑。
      吴明手里的笔在桌上轻敲:“其实管理工作与专业知识是两回事。”
      浣纱愣了愣。
      吴明说:“咱们交情与别的同事不一样,我跟你直说,不提你,好象对你的工作能力没给予肯定,可实际上,提你到这个位子,你坐得未必舒服。我不是没考虑过你,也给过你机会,让你管过几个项目。浣纱你想想你那几个项目做得怎么样?”
      浣纱呆呆地:“还,还好啊,都完成了。”
      吴明敲着桌子:“是啊,都完成得很好,不过,每次我来,都看见你一个人在加班。三二个人的工作,你一个人加班可以做完,真给你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你怎么管理?那时给你带的还是新人呢,要是老人,你更管不了。”
      浣纱喃喃地:“他们他们……”人家说一声晚上有约会,浣纱就没办法了,说明了是她的项目,别人出力也好不出也好,成绩是她的,她又没能力给人好处 ,怎么好意思一定按着人家来加班,也有一点激气,红着脸不出声,独自一个人做做做。
      吴明道:“其实你已经是工程师了,同副科的待遇也差不多,不过现在的人都不重职称,觉得没职务不够硬气。浣纱,提副科的表也下来了,随你的心意。我的话,只是个意见罢了,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在那个位子上锻炼两年,什么都会了,只怕你自己不愿意。何必扬短避长,找自己不喜欢不擅长的工作做呢?”
      浣纱站起来:“我明白了!谢谢你。”
      浣纱这两年竟是错怪了这位吴厂长。

      真的得到那个带长字的位子,浣纱会快乐吗?快乐五分钟。
      回学校吧。

      同吴欣一个学校呢。
      因为毕业后也想考研,吴欣时时来找浣纱讨论,而且带着的还是那个叫石磊的男生,吴欣一副已经忘了过去的样子,倒是那石磊,始终一脸郁闷。
      有一日,吴欣出去,只余石磊与浣纱,石磊笑一声:“吴欣真是无心。”
      浣纱冷冷地:“不爱她就离开她,切勿背后论人非。”
      石磊道:“我反正已是负心汉。不过,我终始没忘九歌,只是人妖殊途,穷我一生之力不能得到她,我是没办法。你看吴欣,下手多狠辣,事情过后又若无其事,她是真人吗?你告诉我,她象个真人吗?”
      浣纱心一动,但当时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两个怨偶走后,浣纱问安静:“看见了吗?”
      安静点头:“可不是吗,竟有人给她灌了忘情水。”
      浣纱问:“要不要帮她?”
      安静道:“你不觉得她现在活得顶顶健康活泼积极向上?”
      浣纱道:“总似没有灵魂一样。”
      安静道:“可怜,转生多少次,都没有灵魂。”
      浣纱道:“试试解药吧。”
      安静道:“上次炼封魔符,剩下的血,烧了灰就够用。”
      浣纱不悦:“你该不是还留了存货,等需要时用吧?”
      安静道:“那有什么不好,难道用一次,在你身上扎个洞倒好?”
      浣纱气得不语。
      安静道:“呵,气宝宝。”

      下一次,冲咖啡给吴欣喝,吴欣喝完之后:“这咖啡味道特别,什么牌子?”
      浣纱脸红:“蓝山。”
      吴欣看了石磊一眼,忽然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把杯子放下,问:“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浣纱大惊:“没,没什么?”
      吴欣慢慢用一只手掩住面孔,慢慢吐出两个字:“九歌!”
      同样的情节出现,忽然间有与以前不一样的感受。
      那长耳大眼的精灵抱着幼儿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双异于常人的大眼睛,象一对凝固了的忧伤时光。
      什么也不说。
      只是望着他。
      当时的于期沉默地关上门。
      站在雨里的九歌只是让他厌烦。
      厌烦,人家已经不爱你了,你还来做什么?无论表演什么苦情戏,爱你的人会痛,不爱你的人只会厌烦。
      到今天,吴欣才品尝到心如刀割的滋味。
      整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足有十分钟。放下手时,泪花噙在眼眶里,在灯光上闪啊闪,只是不落下来。
      吴欣苦笑:“忽然间,都想起来了。谢谢你,浣纱。”
      都想起来,九歌是如何地伤痛,虽然她一言不发,却生起病来,整座山都在颤抖,地面滚烫,泉水沸腾。
      终于由一名道士出面,用一道符镇在山上,从那以后,于期再没见过九歌与九歌的孩子。
      可是于期的转世,却一次又一次遭遇陌生女子的哀伤眼神:“于期,你还记得我吗?”
      糟的是于期总是记得。
      总是记得自己曾负过那女子,总是记得镇山符如何让草木皆枯,山泉变成红色。于是惊怕且憎恨:“为什么要我为前生的事负责?我不记得前生,我不是于期。”于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在不耻自己的同时,憎恨那逼得自己不得不做小人的九歌。
      一次又一次,都是于期出手要置九歌于死地。
      每一次,于期在被杀死前,都遭遇到怎么样的一双眼睛。
      黑色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睛,眼睛主人似早已死亡,没有表情,没有神彩。
      吴欣慢慢抓住自己的胸口,真应该早一点杀死她,一次又一次地杀她,对她太过残忍。
      浣纱惊怕:“你没事吧?”
      吴欣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一个人?”
      浣纱道:“不知什么人给你喝过忘情水,就是一种符咒烧的水,这种符咒会会平息人的感情波动,让人做出正确理智的决定。我同安静讨论了一夜,觉得这种符咒对人虽然不是没有好处的,倒底是一种非自然状态,如果你自己喜欢无欲无为的生活,洗下来的忘情符已经被安静炼成丹药了,还给你好了。”
      吴欣愣了一会儿:“符水,我在于期那一世,确是喝过符水。”
      算命道人说:“秀才你有未决之事,喝下我这符水自会做出正确抉择,此后一生,再无困扰再无难以抉择之事。包你功成名就一生无忧。”
      于期喝下符水,果然立刻做出抉择,毫不迟疑。他一个堂堂秀才,早晚要成老爷的人,岂可娶一个乡间来历不名的妖物为妻?
      于期的一生,再也不曾为情所困。
      吴欣苦笑:“原来如此。”
      浣纱道:“这种奇怪的符,可不是容易炼出来的呢,我查过,看来,只有山鬼一族才能取得那样复杂的草药,也只有山鬼的血,才能画成这样的符。”
      吴欣再次点:“原来如此。”
      是九歌的族人?她的族人与他的族人都不祝福这段爱情。让他忘情,也应该让九歌忘情才对,一个无情的人受了那样永生永世的纠缠,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难道他们不知道?
      浣纱觉得不妥:“安静安静,我们好象又做错了!”
      吴欣摇摇头:“不,没有错。浣纱,人要是没有痛觉,会把自己的手指都一根根啃下来吃掉。我宁可选择清醒与痛。谢谢你。”
      吴欣离开。
      不过,当晚,她自十层楼顶跳下,虽然有安静在,她奇迹般地没有死,甚至没有大伤,浣纱还是疑惑:“我做得对吗?”
      做得对吗?
      怎么做才是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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