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辞》商追昔

10、谱就古吟自北溟（四）

　　天涯醒来的时候，古琴正不断涌出纯白色的灵力，将他包裹在中心。
　　梦境之中像是过了很久，现实只有短短一瞬。悬剪抢身而上，却被光幕挡在了外面。那层层浪花似的白光，几乎要将他的身形淹没。
　　“公子！”悬剪不禁慌了神。她记得那把琴，是晏尘非曾经告诉她绝不能碰的东西之一，“此为魔琴，其音犹如北溟落雪，宛如天籁，却性惑主。得此琴者，无论男女，皆无善终”。她愣了愣，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飞驰而去。
　　悬剪的声音已经无法传到天涯耳中，白光席卷他时，也将他和世界阻隔开来。
　　“小子，唤作何名？”琴身上隐隐有声音传来，那声音既非男又非女，呈现出一种不属凡尘的空灵。
　　“你是谁？”刚才被卷入北溟幻境，已令天涯再不敢掉以轻心。
　　声音似是一声冷哼：“荒谬！区区凡人，也敢问吾尊号？”
　　少年又一皱眉，这么多年来，只有对别人傲慢，到还没有人敢对他无礼。他的脾气已经被彼岸花宫的众人惯坏了，哪里懂得退让，当即脱口道：“我也没兴趣知道。”
　　“小子！”
　　白光大涨，如同百万支箭齐射。天涯放话虽是带了几分狂气，却是谨慎小心，正防着它的攻击，灵力早已经灌满指尖，随即道：“檀珈！”周身旋出蓝芒，汇聚在他的头顶上方，像一层薄薄的冰晶。
　　白光与蓝芒相撞，震得少年退后几步，却是两相抵消。
　　真正要说力量，如今只有两层灵力的他是没办法和这把琴相提并论，只因为檀珈的威力，他硬生生扭转了败局。饶是如此，也令那个声音足够惊讶。
　　“冥川之境？”它说，“身为凡人竟能达到冥川，可见你天资超然。可是小子，你以为仅仅这样就能胜过吾？”
　　天涯不答，仅是冷冷一笑，咬紧牙关又再次催动了灵力。于是白光中点燃一点腥红，烈焰焚城——灵台摩诃。
　　灵台境的火焰只能用同为灵台境的檀珈或者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消去，普通的水术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灵台的好处是即使是属性相克，叠加也是只强不弱。
　　檀珈和摩诃的叠加，力量不是只翻一倍而已。
　　“三生荼靡？”声音讶然，“从未见过凡人能同时修炼到冥川和三生荼靡……可是小子，吾不明白，你本身所有的灵力，并不能承受两个灵台同时开启，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说现在的他，就是全盛时期的他，也未必能承受住这样剧烈的消耗。天涯又是一笑，笑容中竟隐隐有了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气。七个闪着银灰的光斑从他身上飞起，逐个扩大，最后成为皎洁的光轮，像七个月亮同时悬挂在天空。
　　灵阵七月归墟。
　　每一个光轮上都带着隐秘的符文，转动时那些符文像是要活了过来。四周纯白色的琴的灵力，被光轮吸引而来，再顺着轮，缓缓引入天涯体内。
　　这种夺取灵力的阵法是彼岸花宫的不传之秘，只供历代宫主修习；却也因为极难练成，世人多半无缘一见。上一个将此阵收放自如的是珈蓝，第二个则是天涯。
　　高傲，也是要有资本的。
　　“用吾的灵力对付吾，小子，吾该赞你一句。”声音似乎笑了笑，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它顿了顿，喃喃道：“不愧是公主选择的人……”
　　白光黯淡了几分，像是在主动示好：“吾乃北溟寒渊，是海族神器海神五宗之一。小子，你人虽狂妄，到也有几分实力。吾愿许你为主，你意下如何？”
　　虽然是询问，但并没有几分疑问的语气。它似乎有十足把握天涯不会拒绝——它是神器，能承认凡人，那是莫大的荣幸。
　　但它料错了，天涯也实在不是一个按常理可以推断的人。少年摇摇头，淡淡说“不必”。北溟寒渊语气骤然一冷，本已黯淡的光芒又强了几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袍被骤起的寒风刮得飞扬，看来刚刚的试探也只是这把琴的部分实力。天涯有些难耐的皱眉，道：“一个琴师不需要两把琴。”
　　“莫非你已经有了契约法器？”声音稍稍缓和了一点，“名字？”
　　“灯花坠。”
　　“灯花坠？并非神器？”愣了一下，忽又暴怒起来，“它有什么资格与吾相较？”
　　“没有。”关于这点，倒是天涯干脆承认，“只不过是在你之前，我遇见了它，而它也承认了我而已。”
　　“荒谬之极！”北溟寒渊怒不可遏，“今日，吾定要与你签订契约！”
　　“从没有人能逼我。”孩子冷冷一笑，也丢下一句话。双眸的异色至此全部浮现，银光大盛，七月归墟的七个子阵转动得更快，摩诃和檀珈的力量也连带着向四周放射性的扩展。
　　双方看似剑拔张弩，却是谁都没有动。僵持了半晌，忽听北溟寒渊一声轻笑：“小子，你到底不如吾。”
　　“什么意思？”天涯话音刚落，只觉得周身一寒。那寒气由内至外，根本无从抵挡，一瞬间，他只觉得像一把利刃割过脏腑。全身灵力一滞。
　　两个灵台的光芒都微弱下去，在这绝好的时期，北溟寒渊竟也没有攻击。他似乎在欣赏着少年的反应，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七月归墟收放自如的确不凡，但吾之灵力亦不是你可轻易承受。北溟寒渊琴身成于北溟海中巨木‘鱼鳞桑’，琴弦混以冰蚕、鲛绡，又在海中供奉千年，注定吾身性极寒，吾之灵虽纯，却并非凡人可以承受。你吸收灵力用于灵台，寒性在无数次灵力承转中积累在血脉中……而若吾没有猜错，小子，你似乎患有很严重的寒疾啊。”
　　天涯面色惨白，也顾不上和它较劲了，瞬间撤回了所有的灵力。七月寂灭，灵台消散，灵力回旋在自身周围，全都化为刺目的腥红。
　　北溟寒渊猜得不错，他自小患上了不治的寒疾，寻常医术根本无可奈何。所以师父在他的身体里结下一个火痕，用火系的灵力镇住了寒气。这个火痕在他身体里存在了十几年，久的连他自己都忘却了，可是北溟寒渊的寒气持续在身体里流转，竟然破坏了它！
　　他轻轻吟诵着三生荼靡的咒文，想要引动身体里火痕的残留重新聚合，却不见成效。身体越来越冷，已经不似常人。他觉得自己可能支撑不住了，但仍没有放弃。
　　北溟寒渊也不急那么一时半会儿，看戏似的观察少年的反应，既不再逼迫，也不收回灵力。留在天涯体内的寒气到达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能使他痛苦非常，却不夺他性命。
　　它不能杀了这个对它不敬的凡人，因为现在可以带它离开这个禁锢之地的只有天涯一个。有足够灵力唤醒神器的凡人可遇不可求，这个错过便又是百年千年。就算它不在乎，公主确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暗暗下定决心，只给这个凡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寒气附体，冷入骨髓。它正等少年求它宽恕，却不想这个看似柔弱非常的孩子竟有如此意志，一直到无法启唇发音，也一个正眼没给它。
　　好毅力！这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吗？北溟寒渊不禁正视。
　　天涯已经顾不上理会它了。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丝火痕在被汪洋般的灵力吞噬，连血液都能冻成冰的寒气麻木着他的神经，甚至像是封冻了他的思考能力，令他想不出任何可行的办法。
　　他只剩一招了，也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在自己体内点燃摩诃！虽然能抗住寒冷，可那也是种危险的方法，灵力用多一丝或少一丝都不行，稍有不慎，便与自焚无异。
　　“摩诃”两字已经含在口中，忽然，北溟寒渊撤掉了它的白色结界。“好像有人来了。小子，给你一段时间好好思考，下次给出的答案可要合吾心意。”
　　最后丢出一句话，它重新归于寂静。

作者有话说

　　自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