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随笔集》严紫

4、秋

　　天气开始秋凉。
　　季节的过渡带来心绪变幻，总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便如冷雨之后冷青青的天色下一只青黑色的鸟，也不怕人，在你面前蹦跳。而等你真正靠近，它却展翅飞上树去，一边飞一边还冲你叽喳叽喳的笑。
　　辗转莫名，忍不住长街行走，直至天渐黄昏。
　　古旧的城墙上爬满了暗色的苔痕。曾经的城门早已不在，留下些微的痕迹，像是颜色的斑驳。通远门下，一种沉默无言，竟像把山城的霁月风光，一半化作了寂寞，一半化作了苍凉。
　　突然想到很久以前，通远门外，是否也是秋风裹起寒气，映着铁马金戈，将重庆涂抹得峥嵘？又有多少热血，才能将这座古城，织做如今的满城锦绣？耳边依稀听到声声战鼓敲响，仿佛当年将军英武。猛然睁眼，却仍立身在墙下，秋风斜阳，长街高楼，古城无声。只几棵黄桷树紧紧贴着墙身，自砖石缝隙拦腰生长出去，已然茂密，秋冬不见枝叶枯萎，只迎风微颤，深绿如波。
　　于是眼里生起些湿润。垂目。默默顺着城墙边拾级而上。
　　古路早已在城市规划的时候拆除。其实不止古道，就连这城墙，也是拆掉之后用古砖复建的。而今能走的，只是新修葺的石阶。青石面光洁平整，不见往昔坑洼。抹去了战事与岁月的痕迹，踩上去反有种安心的感觉。
　　而城墙之上，自然是早没有了布防兵甲。砖石地面宽敞，仿古的新楼里零星坐着几位老妇，低头用自己已无多的生命来延续着蜀绣的技艺。针线起落，白绢上明艳着古老巴地的丽色。间或有人停步凑去观看，老人便有满足的笑意。
　　更多的人则聚在不远处的茶亭。有弹琴的女子，静静拨着琴弦。
　　忍不住走近。
　　她花瓣一样的指甲红润而饱满。小指轻挑，一串琴音就从她的指尖流了出来。
　　清幽平稳，似乎瞬间打破了秋的肃杀，又似乎那本就该是秋日的温柔。
　　像深山古寺的方丈，参禅而坐；又像傲岸孤洁的隐士，东篱采菊；又像懵懂的少女，对镜细细晨妆，心里泛着情思；又像清风明月的夜晚，一只蛾的飞过，一群鱼的游戏，几个秋蝉的清吟，一切都那么自然舒缓。
　　低头，树下积水深深，水色映着天色，本是极其静谧之感，和了琴音，心境却豁然开朗，突然便觉得，重庆的秋日，其实是如山般高远浓厚，险峻清奇，满渗着山城的风骨容颜。秋意浮动，直指本心，明心见性，灵台清明。
　　便如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