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时光深处的流年》枳晴

2、擦肩（２）

　　萧晴有点犹豫。要不要送过去呢，这样送糕点给他好像不太好，可是别的客人那里都送了，就他那里没有好像更不好。
　　萧晴迟疑了。
　　她知道，已经盛好的糕点是必定会送出去的，可是她心里虽然想给，脚上却很没用地迟迟迈不开脚步。
　　秦皓仍在看着手里的书，神情很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萧晴终于走到他身边，放下瓷碟，轻轻地告诉他，“抹茶曲奇。”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他一样，可是她心里明明渴望他抬头看她，回应她一句话。
　　萧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也许她的潜意识里害怕他抬头看她，害怕他那寒冰一样的眼神冻伤自己。
　　但终究是不舍离开的。她于是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直直地看着他。
　　也许是头顶的视线太过撩人，秦皓终于抬起头来，看看他，微微敛眉，然后又低下去看着手里的书。
　　“恩。”他这样答她。
　　那一抹眼神，没有寒冷，只有淡漠。这种淡漠却是比冷酷更让萧晴觉得天寒地冻。
　　萧晴觉得眼睛里瞬间就有水汽萦绕，她开始看不清他的轮廓。
　　她立刻就转过身来，慢慢地，稳步地走向柜台。
　　绕进柜台后的小厨房中，泪水立刻就逃出眼眶，砸进画有圣诞曲奇的图册中，给暗黑的圣诞树装上了迷蒙的星光。
　　萧晴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回到柜台，把盘中剩下的饼干一块一块摆进紧靠着木质柜台的玻璃柜中。
　　等她做完这一切，就拿着一本刚从书架上取下的读物，走到离柜台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安静地读。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明是盯着手里的书，但萧晴眼中看到的却是秦皓在窗边安静阅读的样子。鹅黄色的细羊绒毛衣，深咖啡色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简单随意却不失英气。金色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洒照在他的身上，汇聚在淡色的毛衣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让他看上去像所有年轻俊朗的男孩子一样温暖和讯。
　　萧晴觉得这道光好像顺着那扇窗旁照进了自己心里，明亮温暖的感觉让她忽然就觉得很踏实。
　　还是应该想点办法缓和一下两人的矛盾，萧晴这样想着。
　　其实两个人现在这样冷战只是因为一场误会，她相信他们的感情是不会因为这个事件就这样轻易瓦解掉的。在这一点上，萧晴有足够的信心。况且秦皓之所以还愿意到她这里来就自然是没有放弃两人的关系的。他们只是需要沟通。
　　可是这个沟通的具体方法却让萧晴犯了难。虽说是误会，但这确实也给秦皓造成了一定伤害，贸然地解释只会让两人的矛盾激化。
　　但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啊，一直这么拖下去，没有问题也会拖出问题了。
　　萧晴开始挠头。
　　要不中午找他一起吃饭？
　　不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刻被压了下去。且不说自己这几天中午都有事守在店里，根本脱不开身。就是有空——萧晴悄悄地抬眼又看了一眼秦皓，他仍在低头认真看书——照这个样子也是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吧。
　　还是不要贸然行动，再仔细想想清楚吧，看看究竟什么方法才能更好地解除目前的困境，让两人和好如初。
　　萧晴这么想着重新开始翻看手上的林微因传。手指触及的段落正讲述到林微因对梁思成的承诺：“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
　　思成。
　　萧晴的手指静静地停留在这两个字上，眼前浮现出在另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三个黑色印刷体的文字。
　　“景思成”
　　萧晴曾经看着这三个字沉默良久，被秦皓好奇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便指着杂志样稿上的署名出言打趣，“签名用笔名就算了，你怎么把自己的姓都给改了，避祖隐市？”
　　秦皓被她问得又窘又好笑，这女孩看着文文静静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用词。不过……
　　他平稳一下笑意，还是认真回答：“我妈妈姓景。另外，‘景’是景愿。”
　　“哦。”沉默了一下，终究没再多问。
　　那是她和秦皓的第一次对话。
　　那时候的秦皓温文有礼，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种客气的疏离。
　　于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文静优雅又古灵精怪的女子对民国才女林微因与建筑学者梁思成这对著名情侣所经历的爱情和人生的向往，对她们一生追求和选择的肯定。也不知道她曾经因为自己“无心”的一个笔名，心里漾起过的小小波澜。
　　其实那并不是他们的的初识。作为杂志社小有名气的销售精英兼专栏作者，在当时的公司，不仅是广告部和编辑社，就连一些其他部门的女同事也对秦皓非常看好。
　　只是介于他俊冷的气质和客气有度的交往态度，真正与她相熟的女生并不很多。
　　然而作为编辑部的一员，萧晴仍免不了常常在他送来文稿离去或是为公司争取到某个大广告单后听到周围的女同事对他的议论。
　　雪化后那片鹅黄。
　　那时的他带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那样清澈、生机而充满希望和力量。
　　于是，从秦皓开始出现在她的世界，萧晴对于《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又有了新的认识和喜欢的理由。
　　对他慢慢留意以致产生好感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吧。
　　只是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对他也只是好感而已，不曾真正地接触过也算不得是喜欢吧。
　　对于喜欢这个词萧晴总是很苛刻。
　　她固执地认为，两个人只有充分的接触，了解了对方的思想和人生态度之后才能谈得上是否喜欢。否则，仅凭对方在大众面前表现出的形象气质来判定对一个人的感觉，那这种喜欢也很浅吧。
　　于是，那时候的萧晴只是沉浸在这浅浅的喜欢中，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有机会和他真正地认识接触一下。而她没有想到，缘分就在这时不期而至了，她更不会想到，其实在更久以前，秦皓对她也早就已经开始了这浅浅的留意了。

　　“萧晴。萧晴！”
　　“啊？”
　　“现在可以开工了吗？”
　　“哦，好。”
　　从慌乱中匆忙回过神来，萧晴发现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时又锁定到秦皓身上了。她痴痴地看着，自己竟都没有察觉。
　　小厨房里要修改管道路线，让水管更靠近西点和饮料制作的工艺台，方便食材加工。萧晴找到原来帮她装修店面的朋友，偏偏他们这段时间接了个大工程，排不开时间，只有趁午间休息来帮她弄弄。
　　于是，从前天开始萧老板很受了一些折腾，中午常常要等到1、2点装修工人离开后才得空出门去吃午饭。
　　放下手中的书，萧晴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工人领进小厨房。
　　走前再看一眼窗沿，他仍旧没有离开，依旧看着手里的书，表情严肃认真。在初夏明亮的阳光中，就像一幅意境优美的画。

　　小厨房中，萧晴紧张地看着工人搬动她的宝贝烘烤设备，忽然就听见外面推门而出的声音，门上的风铃受到惊吓般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动。
　　待她出来看时，正望见秦皓步下街道的背影，俊朗而沉默。
　　咖啡的钱款放在柜台上面，用柜上的水晶杯随意地压着。
　　萧晴伸手把钱抽出来，再看那个位子，已经人去杯空，独剩下一本封面淡灰的书，陪伴着孤零零的椅子。
　　来到桌前收拾餐碟，萧晴看到他桌上留下的书，居然是一本《消费者心理学》。萧晴忍不住拿起来翻看，他这几天在这里一直认真阅读的竟是这个？
　　心中一阵惊奇，不得不承认，这其中还包含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作为销售（虽然是拉广告，但也勉强算是销售的一种吧）的精英，像消费者心理这种在大学时代就应该掌握的基础知识自然不值得他到现在还做深究。所以，他一直看的书其实只是一个过场，一种道具而已。
　　前几天喝完咖啡离开的时候，他都是自己把书拿回书架放好，萧晴一直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只是他的神情显得是那么的专注，她一度怀疑他看的其实是一本见解独到的专业书籍，或是什么深刻的哲学文章。
　　原来竟是它。
　　萧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她的确应该要做点什么了，他并没有再生她的气。
　　她需要做一个动作，让彼此都有一个台阶。
　　起身将书放回书架的时候，邻桌的妙欣也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晓晴姐我先去吃饭咯，咖啡和书都不要收，我下午还要回来的。”
　　“好的。”
　　低头看看杯中所剩不多的咖啡，女孩又重新补充道，“还是先收了吧，等我回来重新续杯。”
　　“好。”萧晴笑着，“等你回来我半价续给你。”
　　“真的？那就这么说定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晓晴姐要不要我帮你带什么吃的回来？我顺路帮你带饭吧。”
　　“不用了，晚点我自己去吃好了，还可以叫外卖嘛。”
　　“那好吧，我先走了。”
　　“恩，再见。”
　　“下午见。”妙欣轻快地蹦出门去了。
　　收拾完东西回到柜台，萧晴却有些后悔了。摸摸自己的肚子，真有些饿了呢。
　　不过也算了，等妙欣吃完饭回来也要一些时候，还是忍忍吧。萧晴想着，从柜中抓出几块饼干开始吃。
　　正一边吃一边想着今天不知几点才能吃到饭，柜台上突然被甩上了一包东西。是的，甩。
　　萧晴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只见柜台上放着一只装着外卖餐盒的口袋。秦皓正木然地盯着她。她的这个反应，把他也惊了一下。
　　“这……”萧晴指着餐盒正要说话，他却转身走了。
　　萧晴疑惑地看着他。
　　他正要出门，却在转身时停了下来。看着已经收拾好的桌子，有点发愣。半响之后回过头来，仍是什么也没有说，抬步离开了小店。
　　萧晴愣在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刚才是去买午餐给她吗？而且自己都还没有吃，先给她送回来？
　　那餐桌呢？是她收的太快了吗。
　　好像是的，萧晴沮丧地承认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