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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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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岁,成家立业的年纪,却患上了绝症。积极地配合治疗,身体仍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心中浮起一丝庆幸,终于结束了。身体的痛苦,家人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重新出生在一个古代的小康之家,父亲是个秀才,靠着殷厚的祖产和身上的功名,在这座小镇里算得上是个有名望的乡绅。母亲是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子,管理内宅,针线女红,甚至琴棋书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周岁,爹给我起了名:上雨下荷,夏雨荷。
「雨荷,你可知爹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爹笑眯眯地抱着我,手里拿着我抓周时抓到的《观荷录》诗集,「爹希望你如荷花般亭亭玉立,舒隽雅致。你可不要辜负爹的期望啊。」
「她这么小,哪里听得懂。」娘在一边抿着嘴笑。
我怔怔地听着爹娘闲话。
夏雨荷?爹给我起名夏雨荷?……这不是《还珠》中紫薇她娘的尊讳么?
我看看爹,再看看娘。
《还珠》的剧情我还记得一些。夏雨荷家境殷实,父亲是个秀才,母亲是个传统女子。乾隆到山东微服私访,因避雨而遇到了夏雨荷,一见钟情之下由避雨的小坐变成了小住,又由小住又变成了无媒苟…嗯。之后便有了十八年后紫薇上京寻亲的故事。
从爹娘和仆人的口中,我早已知道这里就是山东,距家不远处就是大明湖,爹娘的身份性格与书中的人物十分吻合——而我,现在被起名为夏雨荷的我,难道真的就是小说中那个倒霉的,未婚先孕的女人?
「雨荷一把就抓了这本《观荷录》,想必将来也会是个才女。」爹笑意盈盈地看着娘,「像你。」
娘双颊微红,眉眼含笑的半低下头。
…其实那本《观荷录》是在听到爹给我起的名字之后,震惊之下胡乱抓起来充数的。
夜色渐深,娘让奶娘带我去安置。我躺在小床上微微出神。
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也许不是。不论如何,现在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既来之则安之。我有前世的阅历和记忆,就算真的身处书中也有的是办法避开原身的悲惨命运。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我是爹娘婚后多年才求得的独女,爹娘都将我捧在心尖子上疼爱。平日里爹要与邻里往来,要管祖产田地,闲暇时就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我两岁时,爹画了张画拿来给娘赏玩。我咿咿呀呀地要过来,一本正经地端详了半天,夸了句「好看」,把爹娘乐得前仰后合。
四岁,爹试着教我认简单的字。有前世的记忆,繁体字认起来也没有多难,我学得很快。爹惊喜非常。
五岁,爹开始教我写字。我趴在桌子上一横一撇,写得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娘为此常常心疼地搂着我,说我累瘦了。
爹摸着我的头对娘笑道,「这有什么?我四岁便开蒙跟着师父学文。雨荷这样聪慧,要是儿子,我现在就要教她经史子集,好让她早日考下功名,光耀门庭。」
「哪有这么点儿大就学经史子集的?你可真是。」娘掩着嘴笑。
六岁之后,娘开始教我针线女红。
再大些,学琴棋书画,学打理家务,学驭下管家。
十五岁,我已经出落成一个眉清目秀、仪态端庄的年轻女子。及笄礼上,前来观礼的女眷们的夸赞让娘欣慰不已。
爹也非常高兴,「雨荷这样出色,将来爹定要给你许个好人家。」
「爹~」我假装羞涩地捂着脸,轻声道:「女儿自知才德疏浅,不敢贪求富贵,只愿求一安稳。」从这些年的观察来看,这个世界虽然有清朝的历史,却没有清朝的规矩风俗。在这里,汉人女子不必缠足,身为子女也能够对自己的婚事议论一二。就是这几年娘教我的琴曲,也有涉及情爱的。所有人都将这些视为平常,故而我现在才能当着爹的面说出上面这些话。
爹含笑不语,转头跟娘说起今日观礼的族人亲眷都送了什么样的礼,又说以后该如何回赠,以及这些亲眷间的关系如何等等。
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爹娘商量。
不论从规矩来看,还是从风俗来看,我早已经确定自己就是穿越到了那本名噪一时的书里。爹和娘对我期许颇高,但并不超过一对父母对女儿未来的正常期待。
十六岁。夏日的午后,娘在房中考校我的琴艺。
「我儿指法不错,只是稳重有余灵气不足。」我起身让出位置,请娘示范。
对这个世界女子来说,女红管家的功夫仍比书画弹琴的功夫重要。我学前者所用的心思也比后者多得多。琴棋书画,都是陶冶性情的东西。我一个闺阁女子,琴艺看过得去就好。心情低落时,弹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宣泄渠道,但将来管家治下靠的不是这些。
身边的小丫鬟黛蓝进来说外面下雨了,娘留下我一人练曲子,出去安排家事。我拨了几下琴弦,按着记忆中的谱子随便弹了两首,就让人将琴收起,坐到桌前拿起一本书来看。
「小姐,老爷请您去花厅。」翻了几页书,娘身边的丫鬟挽云进来传话。
「知道了。」我将书扣在桌面上,起身时看了看外面下的不紧不慢的细雨,就多问了句,「爹这会儿找我,没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传话的丫头回道:「回小姐。前面来了几个客人,说是出来游玩遇上下雨,正好走到咱们这附近,就进来借地方暂时避一避想等雨停了再走。老爷见他们显贵,就请他们到花厅吃茶聊天,谈得很是投机。客人中为首那位提到刚刚从此处经过时,听见这附近有人弹琴,夫人说小姐今日正好练琴,说不定他们听到的就是小姐的琴声。然后为首那人就说想请小姐出去见上一见。」
我微微皱眉,「那几个人是男是女?」
「都是男客。」
我转向黛蓝:「你跟着挽云一起去回父亲,就说我身上不爽,刚刚躺下。」
黛蓝答应着跟挽云去了。
以爹在小镇上的声望和这个世界对女子的宽松态度,我就是真的出去见了这几个客人,也没人能说什么。但这几人中,很可能就有我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一个,既然可以躲得开,我何必见他?更何况,他是微服私访,作为普通人进到人家家中要求见人家的未婚女儿,到底有失礼数。我不出去,他也不能怎样。
——只是这样拒绝还是略嫌生硬。可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摇摇头,我坐下来拿起书继续阅读。
「雨荷,身上好些了么?」傍晚雨停之后,娘迈步进了我的房间。
我起身将娘迎进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女儿没病,只是不想见这几个外人。」我知道挽云一定会将实情告诉给娘知道,不然以娘对我的宠爱,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就知道你是装病。弹琴时还神采奕奕,一转眼就说身上不爽。你呀~」娘笑睨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鼻子,「说吧,好好的,这又是耍什么小性呢?」
「娘~」我撅嘴,「女儿都及笄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哪还会耍什么小性…女儿是听说今日来的这几个都是避雨的过路人。既是路人,见不见的又有什么要紧?横竖雨等停了,他们也就走了嘛。」
娘就爱听我撒娇,搂着我笑道:「你这傻孩子。今儿来的这几个虽是过路的,看着却都是些贵人。人家让你出来见你一面,那是给你面子,偏你这个淘气孩子还不知领情。」
反正人都走了,让娘骂两句也不疼不痒。我笑嘻嘻地捏着耳垂做洗耳恭听状,弄得娘又气又笑直戳我脑门。
第二天,家里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仆人,送上了几份避雨的谢仪。他们一走,我就跟在娘身边将礼物检视了一遍。几样礼物中规中矩,只用料和做工较为精细,看来那几人对我的规避之举未曾介怀。松了一口气,我缠着娘把送礼的规矩讲了一回,就将这事丢在了一边。
又过了几天,表妹来找我描绣样,送她出门之际,正与几个锦衣华服的人走个对面。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的及躲避,就听父亲招呼道:「雨荷,荧溪。」
我不得已停下脚步。父亲转向那几人道:「这是小女雨荷,另一个是在下外甥女,荧溪。」
我僵硬地与荧溪一起行了个礼。
为首的男子将我与荧溪各打量一番,含笑点点头:「济南果然人杰地灵,夏公家的孩子也个个出色。」
「哪里,哪里。」爹一边谦虚,一边骄傲地笑眯了眼。
为首的男子看了看我,转向我爹问道,「令嫒大好了?」
「只是受了些许风寒,早已经好了。」爹笑道。
「如此甚好。上次没能与令嫒见上一面,我心里也有些遗憾。」说着转向我:「上次的琴是你弹的?」
我点头称是。
院中不方便说话,爹带着一众人,连同我与荧溪一起进了花厅。
荧溪一脸兴奋地在那几个人身上看来看去。这几个人的衣着气度,尤其那个发问的男子通身的气派,是我们这小地方再也见不到的。
「雨荷姐姐,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向花厅移步时,荧溪在后面悄悄问我,眼睛里的好奇掩也掩不住。
「我也没见过。」我木着脸答。
他们不是走了吗?雨也避过了,坐也坐过了,连礼都送完了,还回来做什么?
「上次多亏夏公舍檐,我们才没有被雨浇透。」众人落了座,看了茶,为首的男子道。
爹客气几句,那人又转向我:「你的琴艺是哪里学的?」
「跟母亲所学。」我借着答话,将这几人打量了一番。提问的这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相貌堂堂,衣着华贵,眉宇间带着一股威严的气势。最为显眼的是,他一只手的拇指上戴着象征尊贵地位的翡翠扳指。旁边的三人神情恭敬整肃,言行举止间显然唯他马首是瞻。
这份架势、这身行头,加上他一嘴字正腔圆的官话,爹就是想不到他是当今圣上,大概也会将他当做京里的世家宗室、王公贵胄。
他点头:「除了琴,可还会些别的?」
我的琴艺只是过得去,弹的也都是流传下来的古曲,想来是不太入得他的耳。
我也不会自恋的以为他真是因没见着我,「心中遗憾」才又跑回来一趟。他是什么人?是皇帝。白龙鱼服既是公务之外的放松,也是为体察民情。我夏家是此地颇具影响力的乡绅,宅院整洁,家境富足。作为皇帝,看见自己治下的人民安居乐业,应该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听娘说,上次他来避雨时与爹相谈甚欢。这一次,他大概又是闲极无聊,来找这种作为「成功的皇帝」的成就感来了?
「些许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账册。」我低眉敛目,板板正正地回答。乾隆风雅,诗词歌赋、乐音曲工皆有涉猎。从原著中来看,他喜欢夏雨荷,是喜欢夏雨荷那份「才气」。他应该不会喜欢老实木讷的女人。
他果然皱了皱眉,继而问道:「诗词可通?」
「小女子愚笨,只会背几首前人旧作。」我说的是实话,诗词我是真不通,不论怎么学都只停留在看得懂会背诵的程度上。不是我不爱学,实在是那些平仄格律、升降起伏,我一瞧就眼晕,一听就郁闷,大概是真不开这一窍。平时我看的书,也多是些山川风物记之类。
这个时代讲究「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雅」。山川风物记是绝对够不上「雅」字边的,爹不会拿这事跟人说嘴。
乾隆有些无味,将视线转向荧溪:「你叫荧溪?今年多大?」
荧溪在我旁边早就将这几个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会儿听乾隆问她,嘴角一弯,露出一个小酒窝,「我今年十六,比雨荷姐姐小一个月。雨荷姐姐是六月生的,我是七月。」
乾隆挑了挑眉:「你的名字倒是有些不同。是哪两个字?」
荧溪娇憨,我生怕乾隆对她起了兴趣,手心里不由捏着一把汗。荧溪细细的解释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出生的时候,我家附近的那条小河上萤火虫正飞得欢,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有些意境。」
也许是荧溪的言辞不够动人,乾隆又随意问了几句,示意身边的人拿了两个锦囊给我们做见面礼就让我们走了。
「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一口官话说得可真好听。」荧溪边说边打开锦囊,倒出一个约莫五两重的银锞子,「这么多!」
我忍不住一笑,捏捏她的脸颊,「看你那个财迷样!那几个人应该是京里来的富商之类。我娘说的前几天家里来的几个避雨的外乡游人,应该就是他们了。」闲话间已经到了院门口,叫了个仆妇送她回去,我选了条小路绕开花厅径直回到自己闺房。
对乾隆来说,夏雨荷是微服私访中的一段可有可无的艳遇。而对夏雨荷来说,乾隆是一生灾难的开始。
我并不认为夏雨荷这张脸长得有多美,顶多占个年轻清秀罢了。与宫里那些身份尊贵会察言观色的女人比起来,仅仅胜在一个新鲜。要不然,原著中的乾隆也不会一走十八年,直到风流债找上门才想起当初还有过这么一段艳遇。
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男人有几个会不在乎女人名节?原著中的夏雨荷对乾隆有情,自认是为爱献身,但乾隆吃干抹净之后,心里却未必没有轻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然能与路过的客人未婚同居,无媒苟合,而且还是在自己父母的眼皮子地下,即便乾隆心里对夏雨荷有些许喜爱,也会觉得她轻浮至极。
他不会想到,单以他一口京腔和举止中流露出的王公贵胄的气度,夏家就算不愿意女儿跟他,也不敢轻易拒绝。更何况,他身边的随从明显带着官身,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对着这样的他,哪敢轻易说个「不」字?
午后过半,那一行人走后,父亲到我房里转了一圈,看了我写的字,输了我几盘棋,临出去之前抚了抚我的头发,笑着说道:「我儿的书法和棋力都不错。另外…今天你应对的很好。」
「爹?…」
「我听说,御驾巡游前不久已经到了山东境内。」爹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判断,继而笑道:「女儿出色,为父心里当然高兴,但…」爹没有说完,含笑在我头上轻揉几下就转身出去了。
「娘?」我与爹下棋时,娘就扶着挽云进来观局了,此刻正站在我身旁。
娘在我手上轻拍了两下,「你爹的意思是,女孩家还是稳妥为上,不好在外客前太过招摇。」话毕也跟着出去了。
爹和娘都是将女儿放在心坎上疼的人。原著中他们不吭气,大概也是因为夏雨荷已经情根深种。一个热恋中的女孩子,十有八-九是听不进父母的劝说的。「小坠之后,他们即便能够猜到乾隆的身份,也已经无力做些什么了吧,只能盼着那人能够信守承诺将女儿带走,好歹全了脸面。可惜盼来盼去,人没盼来,盼到的却是女儿珠胎暗结的噩耗。
原本的夏雨荷年轻不经事。对这样一个三十多岁,英俊儒雅,还带着上位者威仪的男人很难不产生好感。而这个男人极为风雅,面对她的时候还是那样的宽和温柔。
心里不由哂笑了下。与乾隆相遇倒招惹出我这么多心思。原来的夏雨荷面对乾隆的时候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她,不会与她犯同样的错误。
过了几个月,御驾离开山东,孝贤皇后在途中崩逝,举国持孝。丧期过后,爹娘开始商议我的婚事。经过两个月的细细筛选,定下了一户家境殷实的书香之家。
看到妆奁单时,我吓了一跳,大半家产竟然都被写进了嫁妆之内。
「你没个兄弟可依靠,多带些嫁妆傍身,将来在婆家说话做事也有底气。」爹解释道,「爹年事已高,以后若是…你要多照顾你娘一些。」
爹因为科考耽误了婚事,成亲时已经二十五了,娘比爹小了近十岁。
夏家一族,属爹这一支最为殷实。爹是这一支的独子,膝下没有儿子可继承产业。现存的这些族人又都是远亲。族中那些人的眼睛就全盯在我家的家产上。爹也曾想过从族中过继一个儿子,可那些人却都想借着过继之名行占人家产之实的勾当。渐渐的,爹也就去了这个心思。
「爹爹…」我眼圈一热。虽然有前一世的记忆,可十几年来爹娘对我的呵护备至,我早已把爹娘当做了家人。
「马上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爹本不该说这些。可咱家的情形你也知道。这些家财,与其让人分了去,倒不如给你带走。你娘虽然家事在行,大事却拿不定主意,我这也是怕以后…她会被族里人欺负。」
我扑到爹怀里哭起来,「爹爹定会长命百岁。」
「傻孩子…」爹也湿了眼角,「以后常回来看看我们,省的各自惦念。」
风光的出了嫁。丈夫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长我两岁,对我甚是疼爱。公婆温和明理,待我有如亲女。
孝敬公婆,打理后院之余,偶尔也与相公手谈几局,输赢皆有,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日渐深厚。成婚两年,我们的长子出生了。又两年,得了次子。
婆家与娘家相距不远,婚后我常带着孩子回去看望爹娘。爹的精神一直很好,娘见我在婆家深受喜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前世没有得到的,这一辈子都得到了,我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