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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时光仿佛回到了20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是一个好多年前的故事。当时,李瑛还在A市唯一一座重点高中求学。李瑛出生于大城市里一个中等富裕的家庭。她家境殷实,在她遇到初恋情人陈杰赫之前,李瑛的父母亲早已帮她计划好人生,包括何时结婚,何时有小孩。

      但是正如A市变化莫测的天气一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李瑛读高一的时候,李瑛遇到了她的初恋情人陈杰赫。他是在李瑛高二上半个学期中途的时候,跟着父母从云南省的一个小乡村转学过来的。陈杰赫原本已经在云南读高三了,但是因为校长不想让他拖累该校那年的高三学生,他没有让陈杰赫直接上高中,而是让他跟着高二的学生一起,刚好又分到了李瑛的班上。

      李瑛起初并不怎么注意这个转校生,因为陈杰赫的样貌实在是太普通,以至于一直到期末的时候,班上还有一半的女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李瑛除外,原因是,班主任老蒋将他安排到她身边,让他成为了她的同桌。陈杰赫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一半基于他不太适应大城市里面的教育体制,另一半的原因主要是他本人的性格所致。他性格温和,但是又不属于内向。他个子不高,没有任何特别出众之处,只是沧海中普通的一粟。后来李瑛得知,老蒋是为了全班的升学率,故意让成绩好的和差的分到一桌,可以以此来鞭策差生向三好生学习,李瑛当然知道老蒋此举更是为了教导主任一职。李瑛是大家推选出来的班长,固然有义务帮助这个转学新来的学生。最主要的原因是 ,没有人愿意和陈杰赫坐同一桌,在当时的情况下,李瑛成为了不二之选,她沉默地接受这个结果,按照老蒋的要求,将陈杰赫的学习情况定时向老蒋汇报。

      成为同桌起初的一个星期,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谁肯主动开口说话。他们的心中彼此都在桌面上划了一道“三八线”,以防止对方越界。第二周过了一半之后,李瑛实在看不惯陈杰赫每次上课的时候,总在草稿纸上画一些光怪陆离的建筑物,她瞪了他一眼 ,示意他应该看着黑板。

      可是陈杰赫没有搭理他,继续在已经泛黄的草稿纸上画画。李瑛忍不住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用一个类似老师的口吻写着“请用心上课,看黑板”。她的这一个举动倒是引起了陈杰赫的注意,他转过脸看着她,停顿了一会,他轻轻地合上草稿本,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对于这个固执的同桌,李瑛不知道如何应对。

      下课后,陈杰赫跑到楼梯旁边的阳台上去找她,他怯怯地站在他面前,攥紧拳头,他没有正眼看着她,而是低着头轻声对她说:“下次我会认真听课的,不过,以后,你要是有话和我说,能不能当面直接和我说,不要用纸条传递给我。”李瑛没有答话,径直回到教室。

      班里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要知道,这是“傲慢的”转校生迄今为止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在80年代初期,这句似有似无类似包含暧昧的话语,很容易被同学们添油加醋地传诵。

      其实陈杰赫本人并不傲慢,因为他一向不太喜欢说话,转学来到这所学校之后,他就没有开过口,包括平时的早晚读。可是对于李瑛而言,一米七三的陈杰赫站在楼梯口,对着只有一米五六的李瑛,说的那句话,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舒服的声音。它犹如清脆的鸟叫声,又犹如万箭穿心般地,李瑛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中箭”。

      不久之后,班上流传关于这对“小情侣”各种各样的传言,流言甚至越传越逼真,也越来越夸张,甚至成为了整个年级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说,看见他们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校园外面的林荫大道上。有人说,看见他们两个同时收到教导处的警告信,甚至有人看见她们在校长室里“喝茶”受训,据说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过于张扬。有人说,有天晚上看到他们两个在暗黄的灯光下接吻。还有人说,周末的时候看见他们手牵着手走进宾馆。甚至还有人说,看见女方去医院打胎……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个学期下来,李瑛的成绩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还是班上的第一名。她也从未因为各种传言而感到烦恼,相反,她每天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整个人精力充沛,总是充满热情地期待新的一天。陈杰赫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变得很爱干净,也很注意保持桌面上的清洁,他总会在临走的时候,用手帕再三地擦着桌面。

      同时,在人际交往方面,他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对于班上的每个同学,他摒弃以往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态度,热心真诚地帮助每一位同学。更神奇的是,他的成绩竟然出奇的好,竟然可以在六十多人的班中排到了第五名,老蒋对于这个转校生的评价改观了不少。

      似乎没有人看出李瑛和陈杰赫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化学反应,也没有人注意他们每天几乎差不多时间到达教室,又是最后两个离开教室,除了满天飞的流言,他们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或许说,他们不曾为流言所动,正如智者所坚持的,谣言止于智者。

      每个故事似乎如出一辙,悲剧到来之前,总会有一段美妙的时光。但是,该来的还是如期地来了,陈杰赫有一天忘记将桌子上锁了,他的日记,他的纸条,包括李瑛写给他的信,他尚未来得及交给李瑛的信,所有的相关信件全部被别人贴到了公布栏的黑板上,甚至投递到校长的信箱中。

      老蒋因为管教学生的问题,被校长叫到办公室,校长直接口头警告他管教不严。老蒋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就这样,他的教导主任梦泡汤了。

      就这样,她被禁足了一个月。李瑛再次见到陈杰赫的时候,是在期末考试的考场上。未有那一次,她的数学科目破天荒地考了个不及格,这是她有生之年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考试不及格。他和她都变瘦了不少,李瑛举得陈杰赫的体型偏瘦,这次看到他,他的脸色煞白,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有话想要和她说。

      整整两个小时,每一分一秒李瑛都感觉过得如此漫长,她的脑中全部浮现的是陈杰赫写给她的书信,她出神地望着空白的黑板,就连考试结束停笔的钟声何时响起她都没有听到。

      出考场后,陈杰赫走过她身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她的手上塞了一团纸,她的面色很难看,尴尬万分,看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同学们,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勉为其难地紧抓在手心中。离开考场之后,她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打开陈杰赫给她的纸团,皱巴巴的字条上用模糊不清的笔迹写着“我父母死了,你如果爱我,和我一起走。”她心头突然一热,她仿佛看见陈杰赫在写几个字的时候的神情,必定是悲痛万分。

      陈杰赫的父母是从云南边境来A市打工的建筑工人,由于没有文化,缺乏相关的知识,也没有受到过任何培训,夫妇做的是建筑工地的工作,做的都是工地上的苦力活。就在李瑛被家人禁足期间的一个下雨的晚上,工头为了赶进度,冒雨进行工作,他们从楼上坠下,双双身亡。出事当晚,包工头直接卷铺走人。当时关于建筑小工并没有保险制度可循,且是陈杰赫父母违规操作,陈杰赫除了见到父母的尸体,拿不到任何赔偿。

      当时逞强的陈杰赫并未告诉任何人,连老蒋都不知道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李瑛也是时候才得知这件事情,陈杰赫的坚忍让她心软了。

      当晚,李瑛趁父母熟睡之时,收拾好行李,和陈杰赫搭上当天晚上最后的一班火车,转车前往陈杰赫的家乡。

      她不知道火车的的尽头是哪里,她和他坐在座位上,她安慰他,却唯独没有想过她这一个行为的后果。少女的初恋总是热情,当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他们在花季雨季的年龄的爱情,纵然盲目,纵然伤及无辜,但是却没人否认这样的爱情是不值得期待的。火车行驶了三夜两日,李瑛回头,已经忘记A市的模样了。

      当李瑛跟着陈杰赫走出站台时,她不禁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到了,满目的荒凉,让她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陈杰赫似乎看到了她眼中的犹豫,他反过来安慰她,他用了一个深情的拥抱和一个长达两分钟的热吻安慰她,让她那颗紧张跳动不已的心缓和下来。和所有人一样,恋爱中的女孩的智商总是归零的,李瑛看着陈杰赫,她听信了他对她所说的全部承诺,即使现实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她只是爱情盲目症众多患者中的一员。

      陈杰赫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她是穹庐下的月亮,纵然有千万繁星,他只能在浩瀚的宇宙中看到他的月亮;他是她的太阳,一日一月,可以共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另一片天地。李瑛犹如信奉真理般地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她坚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可以陪伴着她一生的男人。她想,这就是我的男人,一个我一辈子可以依赖的男人,她应该百分百地相信他。

      可是现实并不如他们想象般的美好。在经历短暂的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后,柴米油盐成为了他们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李瑛甚至不会用柴火煮饭,她在大都市里面从未体验这种纯粹的向下生活,这让她觉得日子过得很艰辛。她经历过各种考试,患过多种疾病,经受过多重考验……这些她都一一扛过来了,但是,当她遇到厨房生火的时候,她总会败下阵来。对于用柴火生火的事情,她多次向陈杰赫抱怨“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陈杰赫每次都觉得啼笑皆非。他为她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为她的蓬头垢面感到抱歉,为她的笨手笨脚感到难过。他承认,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他的冲动。她为了他抛弃一切,远离亲友,跟他来到这个边远的穷乡毗邻之地,她却始终能够无怨无悔。陈杰赫曾经动摇过,也许,再待上一段时间,她就会厌烦了吧,她也许就会犹豫了吧。

      每次他想到这里,但是,她总会因为生火的原因找他帮忙,他总能从她学习的劲头中看到她对他的死心塌地。是的,陈杰赫想,他什么都不能给她,而他能做到的,就是要好好地爱护她。

      现实总是如此,时时刻刻相伴相守是不可能的,除非当两个人入土为安的那一刻。陈杰赫总是不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因为他要养家糊口,他只有受雇于村里需要劳力的人,才能从中获得报酬,才能不至于让她挨饿。这是多苦的日子啊,多年后李瑛每次想到初来乍到乡下的日子,总会感叹,陈杰赫的出现,是为了告诉她,她现在所拥有的,是很多人一直期盼不到的。

      人类对于物质的需求永远是不会满足的,而陈杰赫的存在只是为了告诉她,感激所拥有的一切,世界上总会有一块角落,有一个人,过着比你更加艰辛的日子。

      机会来了,村里小学的教学楼要翻修,陈杰赫去帮忙,当晚给李瑛带回来一个消息:“村里小学现在缺一名语文老师,只要求高中文化水平,这里是个穷地方,没人愿意来教,村里头也没有高中生肯回来教学,你若是愿意,我明天去和校长说。工资很少,就10块钱一个月”。李瑛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这样的工资相对于陈杰赫受雇于人的报酬相比,已经是待遇优厚了。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李瑛兼任了几个班级的教学任务,整个学校只有三个老师,一个是李瑛,一个是校长,另外一个是教数学的卢老师,但是,他们都是由初中文化而已,李瑛的半个高中文化竟然是村里面最高文化水平的人。

      就这样,校长见到她的普通话说得不错,连面试这一关也省掉了,直接要求她第二天来上课,主要负责整个学校的语文教学,因为卢老师已经年迈,有时她还要兼任一年级的数学教学。不过,对于这些小儿科的教学活动,李瑛当然应付自如。

      她的到来为这个小学带来了很多生气,小学里面偶尔还传来了小孩子们的合唱声。她的工作也得到了校长和很多家长的肯定,当月她就收到了三个小朋友的父母送来的鸡蛋,这让她感到特别满意。

      相对于初来乍到的时候,现在的日子似乎变得好一点了,至少家中的运转有了一定的起色。陈杰赫靠着帮村里人干一些体力活赚钱养家,她凭借教学工作获得微薄的工资,两个人的酬劳加起来,日子刚好可以过得去。李瑛甚至学会了在空旷的院子里圈了一小片空地做一个菜园。这是她一直憧憬的世外桃源吗?

      每次她夜里醒来,总是不刻意地去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她总会把他从睡梦中弄醒。他也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这是真的。他向她许诺,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然后她会帮他生好多好多个娃娃,然后她会在他的怀抱中老去。

      “到时,我叫你‘老婆子’,然后我们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我每天起来帮你生火,然后我们再一起老去。无论岁月如何摧残你的容颜,也不管现实如何磨练你,你要记住,我爱的,是你。包括你的以前,你的现在,还有你的以后,只要是属于你的一部分。”陈杰赫轻吻她的额头,意犹未尽地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你爱我吗?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你爱我。”

      “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我怎么可能会爱你,我只是丢下了我的家人,丢下了我的亲友,来到这里……”李瑛低声说道。

      陈杰赫用食指轻轻地封住了她的嘴巴,他并未打算让她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他问这个问题,似乎很愚蠢。“等到有一天,我要在这里,包下整个山头和一大片土地,到时我们将一部分用来养花,一部分用来放牧,一部分用来养殖水产,我和你,早上闻着花香醒来,白天我们放牧高歌,吃过饭后我们两人在湖中央垂钓,赏月,然后渐渐老去。”李瑛想,这个未来,无限可能,而那个男耕女织的世外桃源,他已经帮她找到了。

      第二年的春天姗姗来迟的时候,李瑛异常地发现,她每月准时的经期并没有准时到访,她预感到了有些事情正在以她不能接受的速度向她袭来。她若惊若喜地感觉到在她的身子里面,正在用生命营造一个环境,迎接另外一个新的生命到来。

      但是她又失惊无神地害怕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她觉得自己尚未做好这个准备。她的状态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她的教学质量。傍晚,陈杰赫回到家中,他说他今天碰到校长,校长觉得她这些天她行为举止有点异常,特像陈杰赫打听她的身体状况。她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后悔了?”说完这句话后,陈杰赫真想打自己一个巴掌。“是的,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在我生命中,出现了一个你,还出现了一个未知的它,我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把他的心都给哭碎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问你”,陈杰赫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办,他靠近她身边,低声问她:,“告诉我,告诉我,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让你好受点。”他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地自责,以抚平她的情绪。她苦累了之后,便沉沉地躺在他怀里睡去。

      第二天,他们决定,迎接这个新生命的到来,不管如何,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爱情结晶,即使他们尚未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但是他们不忍心将这个无辜的生命扼杀于他们的手上。他继续帮人打工赚钱养家,她继续从事教学事业。

      山外面寻找她的消息一直不绝于耳,但是山里头如此深远,以至于她对于她“消失”的消失浑然不知。山里面和山外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跟随着陈杰赫踏进山里面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未允许自己想念山外面的生活。清晨、晌午、黄昏,纯粹的日子的脚步总会走地特别快,她数着日子等待着新的生命的来临。

      可能是她肚子里面的新生命意识到外面的大人们尚未做好成为父母亲的准备,八个月左右的一天,意外发生了。就在李瑛试图将两个打架的孩子分离开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无意中推了她一把,她踉踉跄跄地没有站稳,撞到堆做升旗台上的石头堆上。

      她突然感觉两腿间有一股暖流流过,孩子们惊慌地跑开了,她出了一身冷汗,她看到鲜血从她的腿上一滴一滴往下滴,石头堆也被她的鲜血染红了一大半。而此刻他却远在村子的另一头。

      当陈杰赫获悉消息赶到镇上医院的时候,他直接被医生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太晚了,能保住大人已经不错了,她身子太虚弱了。而且她撞到的部位比较特殊,以后几乎不可能再怀上了。”医生也叹息地摇了摇头:“年纪轻轻的,这么不爱惜身子,即使有妙手回春的技术也是枉然。”

      陈杰赫的心犹如被人掏空了一般,他强忍住泪水,看着尚昏迷躺在病床上毫无血气的李瑛。如果这就是惩罚,那也该从我身上讨,而不是她。窗外的风似乎很应景地,刮得满树的枯叶簌簌而落,仿若在和从未出世的小生命的离去而悲伤。

      李瑛渐渐醒过来了,她侧过脸望着他悲痛欲绝的背影,。陈杰赫转过身子,刚好和李瑛黝黑的眸子对视着,她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里想要传达的信息。她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抽泣。也许,这是在为离经叛道买单吧。

      日子似乎过得风平浪静,生活也没有多大的起伏。在流产事件发生一年多之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李瑛从睡梦中被一声巨响惊醒。她看到破门而入的陈杰赫手里裹着一个东西,是的,那是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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