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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初入异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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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李郭内讧,陛下已经在董大人的庇护下逃离长安啦。”
“……你那是什么几百年前的消息,前一阵曹大人带兵入了洛阳,早就把陛下接到许昌了。”
“真的吗……?这世道终于能太平一段了吗……”
“哼,怕只怕又是另一个董卓啊……”
“嘘!……不要命啦。”
坐在窗边的年轻男子举著夹了口小菜,听着邻桌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转眼瞥向了窗外。
从他的侧脸不难看出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只是深蓝的眼中带着些许的迷惘,望向窗外眼神也不知飘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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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已经二十余日了。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张良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怔愣了片刻,忆起了那道莹白的光幕。
是被它带到了这里么?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他首先要做的是确认自己的安全。
起身环视一圈,又靠在门边听了一阵,似乎只是寻常的客栈……抬手将窗户微微推开,不过寻常的大街,人来人往,毫无异状。
还未感叹终于逃过一劫,张良已经处在更大的震惊当中。
这不是自己。
确切来说,这不是他的身体。
张良几乎是木然的看着方才伸出的右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掌中有习武留下的薄茧。
怎么可能……?!
对了,自己右边的膝盖上有伤口!
刺秦那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右膝磕在石上血流如注,他不可能记错。
匆匆忙忙卷起裤腿,却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膝盖上什么也没有,光洁的皮肤,由于不见阳光,显得很白皙,没有一丝一毫受过伤的痕迹。
慌乱中瞥见床边的架子上放着一个水盆,应该是供他晨起洗漱用的。
……
英气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虽然也带着些少年的青涩,但倒影中的那人,真的……不是自己。
即使是未来的谋圣,在这种超自然的现象面前,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
对了!那块玉……张良急切的翻找起来。
身上没有,包袱里没有,柜子里没有,塌上没有……张良几乎找遍了整间屋子,连那玉石的影子都没见着。
颓然坐到榻上,就连唯一的线索也已经消失不见。
冷静……
张良深吸一口气,大脑重新开始运转,思来想去,只有那个奇异的梦境可以解释,是那道吞噬一切的光,将他卷到了这个身体里。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答案。
转念一想,如今这般样貌完全不用担心嬴政的追捕,何况这个身体显然比自己的要健康得多。虽说对不起原主人……但总算还是有点收获?
自我安慰起不了多大作用,张良很快知道了,老天究竟是和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从先前被自己翻的凌乱不堪包袱中拣出一卷竹简,展开一看,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小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结构相对扁平,简单的字体。
在张良的印象中他只见过这字体一次,不同于小篆的严谨繁复,它相对精简,要便于书写得多。
但见过不代表认识,辨别了一阵,依旧读不出几句完整的意思来,张良揉了揉眼,他到底是被卷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居然会使用这种书体?
事实证明,他还是过于乐观了。
被改变的不止是空间。
考虑到身体原主人,张良不便把书简再跟第三个人看,稍微熟悉了一阵之后,张良决定自己去借些书册来,慢慢比对。
比对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之后的几天,他粗粗找到的一些可以入手的书册,竟然全部都是由这种名为“隶书”的字体写成。
不仅如此,竟然还有少量的字是写在一种薄薄的,他从未见过的“蔡侯纸”上。另外,这里的人们的穿着打扮也与自己熟知的有所不同,服饰的种类更多也更趋于实用。
“店家,不知现今是什么年份?”
张良思前想后,还是问出了口,他急切地想要证明,那个可怕想法不过是自己的臆测。
果然,对方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
“兴平……啊,不对。曹大人迎了陛下去许昌后已经昭告天下改元建安了,那么今年应该是建安元年。”
兴平、建安……无论哪一个都与他所知的时代相差甚远。
谢过店家,张良步出书屋,仰头望向天空。
原来,那次变故不仅把他卷到了这个地方,甚至还改变了他所处的时间。
同样的青天白日,却再无他熟识的家国。而那个他曾经恨入骨髓的人,也随之烟消云散。
如今,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
收回神思,张良起身结了帐。
那日之后他已经想的清楚明白,再怎么不可思议,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既成事实。如何生存下去才是他当下面临的最大问题,回去的希望虽然渺茫,但他不会轻言放弃。
通过几天的适应,他已经了解了这是秦之后的一个朝代,却乱象已现。群雄割据、军阀并起,比他所处的秦末甚至更糟。
前几日,他去城里买了些自己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典籍用来识字。虽然只有几日,但凭着过人的记忆力,还是略有小成,至少可以读懂先前那张竹简上的内容了。
原来那是一封家书,这身体原主人叫张绣,大意是他的叔叔张济过世,让他回去主持大局。
所以说……这个张绣,是在回家的途中,因为某些不明原因,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自己么?还是说自己是和这个身体的主人交换了灵魂,原本的张良现在变成了张绣?
张良摇了摇头,不可解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短时间内显然无法理清头绪。而比起这些,面前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的选择:带着张绣的身份去过原本属于别人的生活,亦或抛弃张绣的一切,自己尝试在这乱世中立足?
很明显,这个选择将决定他之后的路要怎么走,需要慎之又慎。
前者更利于寻找回去的方法却危险,一着不慎被识破身份的话……但后者若无甚机缘巧合,恐怕终此一生就只能在这里做个闲人,或者死于战乱也说不定。
信中提到张绣自小在外学武,与家人常年未见,隐藏身份应该不是很难……但武学之事于自己又是几乎一无所知……
年轻男子不知是第几次蹙眉,毫无疑问他想要回到自己原来的时空,即使知道仇人早已归为尘土,即使回去之后要面对的艰险可能远胜于现在,但终归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还有着自己未竟的责任。
而张绣身份是一方诸侯,可以调动的资源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青年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无论如何应该没有比行刺皇帝更加大胆的冒险了,再赌一次又有何妨?
宛城是南阳郡治所所在,离东都洛阳和新迁的都城许昌都不远,内有沃野良田,外有江河之便,比张良那时要繁荣得多。
此时战火尚未波及,虽有乱世的阴影,城内百姓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照常生活。
启程之前,张良打听过它的地理位置,结果倒是和他原先认知的差不多,还在老地方。看来他之前十几年学的那些东西虽然有些过时,但总算还没白费。
一路上自然也没闲着,这之前张良做梦都想习武,如今好不容易实现了,又怎能不好好利用。
虽然自小体弱,父亲还是让他习了些道家的心法,用来强身健体。当时倒没有什么成效,现在拿来正好合适。
张良修习的虽说都是最基础的健体养生之法,但于内功上同出于阴阳,本质是一样的。
青年本就悟性极高,从前是局限于身体条件,如今脱胎换骨,外加体内原就有内力,不消几天已经能引导体内真气流动。
呼……
缓缓将真气导回气海,张良感觉全身仿佛注入了一泓清泉,充盈着力量。
这几日他已经可以将真气在体内顺利运转一个周天,虽然远远没有达到高手的境界,招式上更是一无所知,但也知道急不来。
对于隶书,只要不是生僻的字眼,读写也已经基本无碍。
张济原是宛城太守,张良不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府邸所在。分明不是他的家,却莫名的有些近乡情怯,但见天色已晚,也没有再拖延。
门口有两个守门的家丁,正想着如何表明身份,不料那人恰好向他这边看来。
“公子?”
说着另一人也看了过来,“真的是公子!”
话音未落,已经返身跑进内院。
“公子回来啦!公子回来啦!”
紧接着,府内男女老少全都聚了起来,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张良被围观了……确切来说,这些人围观的不是他,是他们的少主人张绣。
亏他来之前还做好了各种被夺权、排斥的准备,现在看来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没想到这张绣如此受欢迎……
如果……如果韩国未灭,自己学成归家之时,相府上也会有一大家子人,这般欢迎自己的吧……
也只能是假设了。
张良不着痕迹地收拢情绪,抬眼恰好见到人群自动分开两边,一名衣着颇为华贵的美妇人从中走出。
见府中下人如此反应,张良轻易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邹婶。”青年微笑道。
不料邹氏见到侄子甚为激动,双手覆住张良未握枪的左手道:“阿绣,终于把你盼回来了。”眼中还隐隐带着泪光。
“嗯,我回来了。”
想到这名女子丈夫新丧,侄儿未归,膝下更是只有一不到五岁的幼子,独自强撑了许久,确实艰辛。
张良边回答边回握住妇人的手,当下对邹氏有了些许歉意。如果不是他阴差阳错成了这身体的主人,也不至于耽搁了这么久才回到宛城。
他已决定接过张绣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么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张绣,都会尽力去守护这块土地不受他人的侵略,如今更是坚定了当初的决心。
“啊,真是的……”邹氏抬手拭了拭微湿的眼角道,“阿绣你刚回来,一路上一定饿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一边拉着张良往里走,一边还不停的念叨着。
“怎么也不托人送个信?家里都没什么准备……张叔,快去叫厨房做几个好菜!……对,要阿绣喜欢的……小红小绿,你们快去街上买糖葫芦,越多越好……”
……
糖葫芦……
还越多越好……
张绣真的喜欢吃那种东西么……?
不不不,张良及时打住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张绣离家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自然喜欢那些甜食,可不代表他现在还喜欢啊……
“咳咳……邹婶,那是小时候不懂事才爱吃的……”
“啊……?”美丽的妇人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怎么给忘了,还当阿绣是孩子呢,呵呵……小红小绿别买糖葫芦了,去城里请裁缝来给公子裁几身衣裳。”
“不用了邹婶,我包袱里还有……”
“这怎么行!”邹婶一脸嗔怪道,“你以后就是此处的主公,自然要注重些仪表。”
真是盛情难却。
不过张良想着邹婶的话也有道理,就没有再反驳。
“阿绣,来~这是你最爱吃的鲤鱼……
阿绣,这是你最爱吃的鸡腿……
阿绣,你最爱吃的竹笋……
阿绣,你最爱吃的……
阿绣……”
未来谋圣大人在这热情的婶婶面前完全落于下风,并且束手无策,只能呆呆看着碗里越堆越高的各种小菜,一边努力往嘴里送,一边默默祈祷张绣的胃能撑下那么多吃的,不要辜负人家的期待。
“邹婶,我饱了……”
“怎么会?阿绣你别客气,不够我再让厨房做~”
边说边又夹了筷子菜送到侄子碗里。
“不用不用……”话未尽,又见妇人出神入化的筷子功,张良是有礼貌的好青年,不可能直接拒绝,只好……
“对了,婶婶信中说绪弟甚是可爱缠人,怎么倒也不见他?”
张绪是张济与邹氏所出,年纪尚小不堪大任,倒也不会对张绣的地位造成什么威胁。张良此时提起,只是想转移下妇人夹菜的热情……他是真的吃不下了。
“哦,绪儿啊,早间被先生罚了抄书,这会倒也该抄完了才是。”妇人显然对自己儿子顽皮任性甚是无奈,但到底疼爱的很,“阿绣想去看看吗?”
“当然,我还未见过阿绪呢。”
得救了……张良深感欣慰。
随着邹氏来到内院,还未走几步,只见前方一小团火红飞扑而来。
小家伙猛的往张良怀中冲去,被抱了个满怀,满足地抬起脑袋。
“阿兄?”
张绪双手挂住张良的脖子,一脸好奇上下打量着蓝衣青年。
“绪弟。”
青年摸了摸张绪的额发,笑的温和。
“阿绪,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写完了?”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少年闻言立马蔫了下来,求救的眼光扫向张良,却被邹氏瞪了回去。
“阿绣,你一路上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主卧和书房都叫人收拾好了……张叔,你带公子熟悉下府里。”
邹氏又看了张绪一眼,后者识趣,依依不舍从张良怀中滑下,扁着嘴哀怨地看向邹氏。后者显然习以为常,直接无视了张绪,看向张良,“阿绣你先休息,过几日文和先生会过来,城里的事问他就好。”
张良点头应了。
文和先生……吗?听邹婶的语气似乎很敬重此人,而且这位先生对宛城的情况应该相当了解。张济的心腹?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希望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才好。
管家张叔看上去颇有些年纪,鬓发和胡须微白,人倒是精神矍铄。
“像,真是和大主子太像了。”
果然是这个原因么……之前在门口被围观,张良就猜想是这个原因。
“老夫今天很是高兴啊。想当年,公子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俊了。”老者说罢还用手比了比高度,“公子可能不记得了,当年主人坚持要送你去学武,可是为此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呢……但老夫知道的,当年大主人便是死在乱箭之中,主人这才铁了心送公子去学武功,他是希望您学会自保啊……却不料他自己却也……唉……”
不想这老人家絮絮说了起来,青年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默默记下。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么……在这乱世之中,生命果然是最脆弱的东西。
太守府占地面积很广,张叔把卧室、书房以及一些常用设施带张良走了一遍之后,便告退了,只留他一个人。
青年仰躺在榻上,一日之间,太多的始料未及。
亡国之后,失了庇护的少年已然习惯了尔虞我诈,早早看到人心险恶的结果便是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人。不想在这异世却被他人倾心相待,反倒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心中毫无疑问是暖的,若能选择,又有谁不想要家庭和睦、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