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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生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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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到临湖剑庄,上官沐风数落阿苦两句,听江荼说起她身受内伤,险些丧命之事,也便不再苛责。在书房内屏退左右,向唐戚笑道:“我与三弟看了些日子,本月十六、下月初八都是良辰吉日,再往后便又要耽搁数月,你们看成亲之日选在哪天?”
唐戚沉吟未答,阿苦已在旁插嘴道:“我看本月十六就挺好的。”
江荼横她一眼,说道:“女孩子家的,一点也不知矜持。”眼见唐戚笑吟吟看着阿苦,丝毫不以为意,心中暗笑:先前还闹着不嫁,这会儿偏又比谁都急,小两口之间的事,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只觉唐戚既哄得住这任性的小侄女,又待她极是宠爱,阿茵终身有托,也不由感到欢喜。
上官沐风微微一笑,说道:“唐邬主,今后好好对待我家阿茵。”走到两人身边,取出一只瓷瓶,说道:“这‘蕴莲丹’乃我义兄谭家传下的至宝,你两人内息都曾受损,服下这丹药自行运功两个时辰,对真气恢复大有裨益。”说着倒出两颗“蕴莲丹”分给二人。
阿苦接过药丸,顿觉一股清凉药气飘入鼻端,她早在唐戚处见过此药,向唐戚望去,见他谢过了上官沐风,即将“蕴莲丹”放入口中,略一迟疑,便也跟着服下。
两人携手出了书房,穿过花厅,阿苦眼见四处无人,正欲开口,唐戚已沉眸问道:“那颗‘蕴莲丹’你未曾服下罢?”
阿苦将含在舌下的药丸吐在手中,摇了摇头,疑道:“唐大哥,这药的气味怎么与你先前给我的不同?”
唐戚面色无波,唇边却隐隐露出一丝讽笑,自口中捏出药丸,轻声道:“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么?我却未想到他如此狠绝,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一并下手。”
阿苦心头升起一股冷意,颤声道:“是,是我爹爹下毒?但他为何要害……”蓦地想起唐戚之前夜探临湖剑庄的神秘行径,及他在山中曾向师父提及的谭家灭门惨案,脸色便愈发苍白,低声道:“难道,谋害谭大侠,嫁祸给我师父的,竟会是,是我的爹爹。”
如此一来,唐戚隐瞒身份,刻意与临湖剑庄结交等等所为便不难索解。素来为众人所敬,待人宽厚的爹爹,正是那个害唐大哥家破人亡的幕后真凶!
阿苦愣怔原地,耳畔只闻唐戚低声安慰之语:“此毒药性极缓,总有数月才能发作,想是他怕我疑心,便给了咱们一模一样的丹药,过后找个机会再为你解毒,也是不晚。”可上官沐风明明已对唐戚生疑,竟还不动声色撮合自己与他的婚事,眼前浮现爹爹方才递过那“蕴莲丹”时,目中的慈爱神色,禁不住冷冷打了个寒噤。
忽听脚步轻响,江荼自后唤道:“阿茵。”
唐戚微微色变,轻轻一扯阿苦,示意她将吐出的药丸藏入袖中,回身看时,江荼已快步赶了过来,笑道:“戚儿,婚期在即,你这准新郎官还不赶紧去筹备。”此时正是月初,算来距离两人成亲之日已不足半月,时日确是较为紧迫。
唐戚微笑道:“只要阿茵愿意嫁我,自然不会耽搁了吉日。”他听江荼如此说法,定是有话想单独向阿苦交代,向阿苦深望一眼,便即先行离去。
阿苦抬眼向江荼呆呆注视,默想:爹爹向我下毒之事,江叔叔知不知情?江荼已说道:“阿茵,你跟我来。”拉起她手,但觉所触冰冷一片,惊问:“怎么?身子又不舒服了么?”神情间大为紧张,握住她手掌,便欲再为她输些真气。
阿苦回想前事,将江荼与上官沐风对待自己的言行暗一比较,寻思:江叔叔待我的好发自真心,可是半点做不得假。当下抽出手去,摇了摇头,道:“江叔叔,我只是身子虚弱些,没什么大碍的。”
江荼目光在她脸上凝注片刻,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清露便只你一个女儿,若是你再有什么不测……”
阿苦心中一动,忙问:“清露?那是我娘的名字么?”江荼黯然点头,说道:“你就快出嫁了,我带你去看看她罢。”
阿苦虽已对上官沐风心冷,毕竟骨肉相亲,对生身之母总是怀着一份向往之情,忙点了点头,跟随江荼穿厅过廊,来到一处别院。她心中讶异:我娘不是早已经死了么,江叔叔带我来这院子里做什么?
只见院中孤零零一间竹舍,江荼推开房门,阿苦便觉一股芳香扑鼻而来。室中打扫得甚为洁净,家什简朴,除床几桌椅外再无他物,地上却摆满了一盆盆的鲜花。
墙上挂着幅人像,阿苦抬眼望去,不由一呆,喃喃道:“这就是我娘么?”
画中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目清灵,唇含黠笑,持剑立在一片桃林之中,神情甚是生动,容貌却与阿苦有八*九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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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阿苦垂首自别院内走出。
树影后人影一晃,唐戚现身迎上,拉着她手低声询问:“没事吧?江叔父带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人呢?”随即朝院内望了一眼,心下颇觉疑虑,转目见到阿苦脸上神情哀凉,更不由得一愣。
阿苦怔怔出神,忽地轻声道:“唐大哥,你知道恋湖么?”唐戚点了下头,他久居江南,知道恋湖便是环绕临湖剑庄的湖泊之名,传闻月圆前后湖中现出奇景,倘若相恋男女遇见,即受月神眷顾,生生世世白首不离。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听过恋湖的传说么,待咱们成亲那日,我带你去湖边碰碰运气。”
阿苦摇了摇头,喃喃道:“江叔叔说,我爹爹与娘亲便是在恋湖定情,当晚他们见到了月下奇景,可惜最后仍是不能相守一生。”
江荼略带怅惘的语声仍在她脑中回荡。
“我与你爹爹初见清露时,她便是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突然出现在那片桃林之中,给我们惹了好大的麻烦。”
“得知她本姓桃,临别时你爹爹便作了这副画儿送她。也正因此事,后来在江湖上掀起了好大的风浪。清露最终自废武功,孤身前来江南,便是在这恋湖之畔,与你爹爹互表心迹。”
“可她既是出身自龙隐宫,与你爹爹的这场姻缘便注定波折重重。你不满四岁即被神秘人掳走,你爹娘虽料此事多半乃龙隐宫所为,却始终隐忍未发,只暗中派人苦苦寻找,那是不欲与龙隐宫再起纠葛之意,哪知仇家仍是不肯甘休。”
“他们在恋湖湖畔定情,也是在那里阴阳永隔……清露被仇人打落湖中,连尸首都……”
阿苦心下黯然,暗想:爹爹将我娘画出如此神韵,心中必定是爱极了她,永失至爱之后性情大变,他……他其实也很可怜。在她内心,毕竟不愿相信温厚仁爱的爹爹竟是狠心弑兄害女的恶人,有意无意间便为他所为开脱辩驳。
她见已随唐戚走到庄内一处僻静花园,停住脚步,低声道:“唐大哥,原来我娘便是在恋湖湖畔给人害死的,你说月神怎么不保佑她?若是她还活着,我……我还有许多话想跟她说。”
唐戚见她泪眼盈盈,神情凄苦,心中怜意顿起,慰道:“知道仇人是谁么?唐大哥日后定会助你手刃此人,为你娘报仇雪恨。”
阿苦垂下眼睫,缓缓道:“不,就算杀了他,我娘也再活不转了。我只是在想,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挺好的,为何偏要相互争斗,拼个你死我活。”她抬起了脸看着唐戚,略一迟疑,嗫嚅着道:“唐大哥,你能不能别找我爹爹报仇,咱们设法离开此地,结伴在江湖上游历行走,岂不是逍遥快活得多?”
唐戚眼见她长睫颤动,一脸期盼看着自己,心中微动,喃喃重复:“结伴游历……”随即面色一凛,低声道:“家门深仇,焉能不报。何况,你我既已身陷此局,想要脱身又岂能那般容易。”他见阿苦目中掠过失望之色,心中暗叹,上前轻轻握住她手,沉吟着道:“好,我答允你,只要上官沐风不先向我出手,成亲之后,我便带你离开临湖剑庄,不再与他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