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曾记明月照江东》珺之

16、流言四起

　　一连两三日，营中众人皆是熬油似的难过，好容易等到第三日晚上，雾纱瘴渐渐有了散开的痕迹。
　　卿菡自到了丹阳便没合过眼，这会眼见着雾纱瘴就要散开了，点了几个惯用的人便要进山。周南哪里肯放她进去，一面拦着一面叫人去通知周尚。
　　周尚正头疼的不行，一边记挂着生死未卜的周瑜，还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一边又有马肃的人来报说费尽了心思气力才将步军营收拢了一半。虽说孙策私下里同他说过，他舅舅吴景听说这边出了点麻烦，叫孙策带了一支精兵驻扎在城外以防有变，可他到底不愿外人插手自家的事。
　　正和黄然、冯宜商议着，便听到帐外守将来报。这卿菡虽只是个丫头名分，可在司马氏的心中分量可不一般，若连她也搭进去只怕更不好交代。无奈的摇了摇头，周尚还是叫了黄然与冯宜与他一同前去阻拦，一行人策马出营甚是引人注目，各军将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左右这一晚上是睡不着了，便都领了人跟了上去。
　　连带着暂居营中的孙策也一并惊动了，他见周尚急匆匆的领了人出营还以为是有了周瑜的消息，这几日里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会有了动静，他也是急不可耐的带了心腹跟着往山上去。
　　正紧赶慢赶的往山上去，忽听见背后马蹄声由远而近。孙策不由得好奇，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还有谁上山，正要回头瞧，便听得那人大声喊道：“前面那位，且停一停，敢问可是丹阳周使君麾下？”
　　孙策勒停了马，就着月光细看，原来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清秀少年，姿容甚是不凡，一袭青衫作文士打扮。他有些好奇，并不点破自己身份，等这少年到了近前便问：“你是何人，寻使君所为何事？”这少年虽一脸焦急，却也不肯道明，只说：“我奉命送信，请问使君是否在山上。”
　　孙策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好再问，抬起马鞭一指道：“使君便在前面左侧山麓处，我正要去，你便与我一同前去吧。”
　　二人赶到山上，见周尚脸色正难看，卿菡也未料到竟有这许多人上山来，当着这些将领的面，她也不好违逆周尚的意思，却也拖着不肯下山。正僵持着，与孙策一同上山的少年已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礼了一礼道：“周伯父，师父命我送信来，这里的事他老人家已听说了。”
　　周尚回头一看，不禁愣了一愣：“蒋干，你小子怎么会来此处？”
　　蒋干道：“我本是去舒城探周瑜，却听府里人说他在丹阳出了意外，我担心他有事，便去找师父他老人家。师父却说不必担心，还有句话叫我定要带到，‘此番并非是劫数，而是造化，周瑜定会安然无事，万事皆在今日便有分晓’，伯父您也知道，师父的易经推演向来是很准的，因此小侄劝伯父不必担心。”
　　“既是逸池先生的话，那我也安心几分了。”周尚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望向林中。孙策并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逸池先生是谁，但见周尚如此相信此人的话，心中不禁有几分惊讶，看来这个人着实不简单。他见周南立在一旁便朝他招了招手，周南见他招呼自己过去，紧走两步道：“孙大公子，唤在下何事？”
　　“我且问你，那逸池先生是何人，周伯父似乎对他甚为敬重信服？”孙策好奇道。周南笑了笑，有些自豪道：“那位先生是我家公子的老师，听说许多年前与我家老侯爷相识。侯爷向来爱才，时常向皇上举荐贤士，但所举荐之人中唯独这位先生坚辞不出，只道宁愿在乡间授业，也不入朝为官，侯爷无奈只得在舒城为他建了一座书院。至于二老爷为何如此信服逸池先生我并不知，只不过我曾听说，这位先生的易经推演十分了得，当年侯爷举孝廉入朝为官的贤士大多反对宦官干政，最后皆因党争失败而被皇上赐死，而后便有传言道先生早已推演到这个劫数，因此坚辞不肯入朝。不过这只是我道听途说而已，事实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不过从前公子还在舒城时，倒是对先生的才华颇为推崇。”
　　一番话说来，孙策便已了然，想必这位先生定是大隐于市的高人，不知道怎地竟能被安阳乡侯寻得，让周瑜拜在门下。他抬眼望去，看向周尚身边同为逸池先生弟子的蒋干，不过也是十多岁的少年，此刻袖手立在山岭上，微微昂着头，神色间不见焦躁，一身布衣青衫却透着一股清贵之气。
　　既有逸池先生之言，周尚等人便等在此处。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林中的雾纱瘴慢慢的消散，而月光也一点点的沉入黑暗之中，林中忽的传来一声巨响，彷佛是从亘古洪荒中传来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接着便又是一片寂然。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见周瑜悠然的自林中走出，见了众人也并不意外，微微一笑便又回头对林中说道：“来吧，跟着我便好。”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周尚正急着要上前询问，却见一个少女缓步从林中走出，此时最后一抹月光也渐渐消逝，天地万物都归入虚无之中。日月交替之际，浓重的黑暗笼罩在所有人的眼前，天空中唯剩一粒星子，仿佛是为了带来光明，这颗星极力的闪耀了一下，金乌东升，蓦地爆开一团耀眼的金光，铺满了整个天地，一幅美景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山林露重，晶莹的露水沾湿了少女的裙摆，她却毫不在意，只是安然的从远处走来，一袭纯粹的白衣没有任何点缀，只在腰间垂着一块青色的玄鸟玉佩，发丝只以丝带松松挽就，清冷的眉眼轻轻的扫过众人便垂下了眼眸，众人神色都有些恍惚，这个静立着的少女仿若遗世独立一般，说是贬谪凡间的仙人也不为过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许多年后，此地仍有传说。庐江周氏的公子瑜，当世无双，闻得此山中有仙人修行，便在山岭上抚琴，一曲幽昙引得仙人也为之倾倒，愿到红尘中来，助公子建不世之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