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黍篱以北》腐木林桉

8、第八章

　　这几天，胖子他们讨论了许多方案，又一个个否掉。大致算了下时间，把吴家一切产业交代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带着吴邪重走一遍当年的路线，这是最后的，也是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样依旧唤不回吴邪的记忆，也只好放弃。

　　“小哥，如果吴邪还是不记得你，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张起灵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吴邪还是记不得了，自己也没有能力让他重新爱上自己，大概就会恢复到认识吴邪以前的生活吧，那样的生活过于冷清，连张起灵自己都想不下去。“离开。”其实如果胖子没来找他，不明真相的他大概明天一开春就走了吧。
　　“离开？”胖子咧嘴笑道，“你能上哪去？回长白山还是自个儿倒斗去？”

　　张起灵没答话，对着窗外出神。外面是晴好的天气，阳光洒在地上透着暖意，可照射不到的屋内却是一如既往的阴冷。胖子看张起灵不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别想了，大不了胖爷我养你，反正又不是没养过。”

　　新月饭店的一切在脑海中慢慢浮现，那个笨蛋误打误撞闯了祸，三人急忙抢了东西开溜，而后住进了一间大宅子。分别前的夜里，他听见细微的响声以为有人闯了进来，正欲准备起身戒备，忽地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旋即是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小哥，是我。”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张起灵瞟了一眼对面，确实，没心没肺的胖子呼噜声回荡在空旷的宅子里大得震天。

　　二人在后院石墩上静静地坐着，月色如华，给院子里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柔光，张起灵只穿了件单衫，外套在吴邪身上。“睡不着不只是因为胖子太吵吧。”难得的，张起灵先开了口。
　　“嗯……明天你就要跟胖子他们一起去广西了，虽然这是你的事我没资格过问的，但……”

　　张起灵注视着旁边的人，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慢慢低下去了，很失落的样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怪自己，总是不把话说清楚，“吴邪。”张起灵认真地注视着他。吴邪抬起头，朦胧的月光下是那人略显委屈的表情，张起灵忽然有想要狠狠吻住对面人的冲动。

　　“等我回来。”无法再说更多了，只能做下这样的承诺。眼前人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乖顺地点点头，说了声“好”。默默凝视着眼前的人，一想到此行相隔两地许久，水下古楼机关凶险，有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张起灵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过吴邪吻了上去。

　　第一次接吻难免生涩，几乎缺氧。张起灵仿佛听见了两人的心跳在静谧的月色下响得剧烈。松开时二人都尴尬得不知所措。张起灵抬头注视着月光，余光瞟到紧张得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搁的吴邪，索性伸手握住。看着害羞却忍不住漾着笑意的某人，忽然后悔自己怎么没早这样做。

　　而后是冗长的寂静。胖子的呼噜声被彻底隔绝在宅子里，晚风吹来凉飕飕的，“你冷么？”慌乱的沉稳的，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冷。”又同时回答。对视了一眼，默契心照不宣。

　　后来不知何时，右肩忽然一沉，头还没转过去便看到了酣睡在自己肩上的某人。张起灵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将披在吴邪身上的外套盖得更紧了些，这样的姿态维持了好长一会儿才将吴邪打横抱起送回床上，此刻的天边微微地泛了白。

　　好多事好多人都渐渐淡出了脑海，只有几件事，这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明晰。

　　雪山苍苍莽莽人迹罕至，徘徊在耳边的是延绵不绝的风声，脚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以及断断续续的讲话声，是自言自语却出人意料的没停过，张起灵故意冷落身后亦步亦趋的家伙，反倒更加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印象中那家伙并不是一个特能说的人，他执意跟着自己往雪山深处走，并不知道自己不愿他跟的原因是怕舍不得。

　　怎么那么傻……张起灵叹了口气，被吞没在呜咽的风声里。

　　晚上在帐篷里，盯着吴邪的睡颜，张起灵一夜没睡，天不亮便收拾行李匆匆走了，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走不掉了。至于第二天还能再见到他纯属意外。当时，张起灵听到吴邪微弱的呼救声，心下一惊，不顾手伤急忙跳了下去，救出人后才发现手腕钻心的疼，望着吴邪怨气与不舍交织的复杂表情，再也没心思赶他走，二人默默地前行了艰难的一程，最终到达熟悉的温泉缝隙。
　　那一次，他说了很长一段话，对吴邪，也对自己。而后他把鬼玺交给吴邪，将他弄晕，在他失去知觉后往他背包里塞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以及一张纸条，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将他抱在怀里好久。

　　早年吴邪曾在互联网上看见一段话，半真半假的听起来很像传说。上面说道，有个小村庄叫黍篱，三面被山包围，只有北面是一泓泉水，清澈甘甜，终年不断。这个小村庄人烟稀少，人却普遍高寿，相传是饮用此泉的缘故。当时吴邪还笑言“太假了吧，如果是真的，这村子早他娘的毁了。”边说边指给身边的张起灵看，谁知张起灵竟悠悠答道，“是真的。”

　　“啥？！莫非你家祖籍在这？”吴邪脱口而出，说完自觉有些失言。张起灵也不恼，坐在吴邪旁边的凳子上，将目光锁定到吴邪手指的一行，“这地方我去过。”
　　“在哪儿？”吴邪的眼睛蹭地亮了。
　　“就那么想去？”
　　“我……”吴邪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去看看。”
　　“在广西，你想的话我带你去。”
　　“嗯！”

　　他终是没能带吴邪去成黍篱。黍篱喷涌的清泉萦绕在每个和他分开的日日夜夜里。张起灵又何尝不知道，吴邪求长寿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够在有生之年多多陪伴在张起灵身边。

　　那张被塞到吴邪包里的纸条皱皱的，上面仅寥寥几字。

　　——吴邪，如果十年之后你还记得我，便去黍篱。我在黍篱以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