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殇》如新

3、罗睺

　　第一次见到罗睺是在海市，那日是我十六岁的生辰。

　　那里有一座登高台，朝下看去，可以感觉到清脆的风铃之声自海底传来，清幽低鸣，往深处俯瞰下去，有金光溅起，纯蓝色的海面似有一层撩人的外衣！

　　良辰美景，我情不自禁，吹起了白玉箫，仿佛白云碧水之间，只我一人，如痴如醉。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重的腥红血气。

　　水天相接的海中有一股泡沫徐徐而起，隐约听得巨兽的嘶鸣声，渐渐的热浪咕咕，我见翻腾的白浪，似是踏着千军万马，声音近了，原是神兽麒麟怪，这怪物背上端坐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待离的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个青年男子，身着一身纯黑无暇的素衣，高高挽起的发髻，戴着黄金面具不见真容，但见深邃的银色眸地，是和天空一样的纯净之色。

　　我有一瞬的惶然，脑中浮现出一些七零八落的画面，仿佛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想要深想，却头訾欲裂。

　　他的声音粗犷霸气：“刚才的曲音是你所奏？”

　　我见他浑身遮的严严实实，一身黑的让人窒息，恐怖异常，当下疑惑是妖是鬼，只见全黑之处，腰带那却有一抹格格不入的淡白之色，两根红线缠绕着一物，灵气逼人！

　　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神族的白玉箫？！”

　　他大笑起来，尖利的音色响彻在天际，扎的我耳朵发麻。他说：“我为什么不能有它，这本来就是我的宝贝。”

　　“你放肆！”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帝释天亲口对我说过，白玉箫的材质世间罕见，千年难求，他寻了百年才寻到，更经乐神精雕细琢，世上只此一支。自从送给我，我一直视若珍宝。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白玉箫，在我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支，难道这是幻觉吗？

　　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莫非你手里也有和我一样的宝贝？”

　　“不过么”他语气一转，随即更是漫不经心：“我的宝贝是天下无双，你懂了吗？”

　　我忍住心头乍然惊起的波动，森冷道：“这可巧了，我也有一支玉箫是天下第一，给我的人亲口说过，世界上，只有一支，而这支就在我手里。”

　　“哦是吗？”

　　他的语气晦涩，：“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天下第一，还是我的天下无双。”

　　我冷面不语，暗自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径自从怀中掏出了珍爱的白玉箫，吹奏起从小便练习的潮音曲。

　　这曲的一个曼妙之处在于极力模仿海面潮声退去的情景，一个个银质的音符自管中滑落，跌荡在海面，轻柔抚慰，转而引人向往，来到了幽静的海天世界，离开群情激昂之后，是一刻心灵的安宁。

　　一曲完毕，天籁俱静。

　　我得意的很，心想一切稳操胜券。

　　但，接下去的事情，让我目瞪口呆。

　　他突然脱去了外套，露出用美饰庄严的身体，青玉珠、波头摩珠、光明威德珠，还有金玉五色赤珠，全戴在胸项，全身光芒交映，没来由又让我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单单一眼，我便觉得胸口酸涩，愁绪横生

　　他坐在礁石边，缓缓拿起手中的玉箫，风音和鸣，这一曲随着浪，一波一波，空灵之声和着风音吟，将海面的波涛一浪一浪的镇了下去。天上的太阳照着他，五彩霞光也围着他，不可思议的是这曲竟真的引来五彩飞鸟，甚至连伽罗金翅也围着他转。

　　我感到了咸咸的味道，竟不自觉流出了眼泪！我恍惚起身，也掏出了帝释天给的白玉箫，嘴唇轻轻靠了上去，闭着眼睛，似梦似幻，任由那一个个音符，从管中而出，流水娟娟，仿佛现在这个时间嘎然而止，我随着他一起醉倒了在阳光里面。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酥软：“现在可知道哪支是真，哪支是假了吧。”

　　我如梦初醒，呼吸沉重，只觉有一双眼睛挡住了明艳艳的日头，那双垂目竟让我生醉，不知怎么，我的脸就红了。

　　我压住心中的惊叹与波澜，大声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不做声。

　　我又向前喊了一声，他才仿佛从久远的梦中醒来，淡淡地说：“我是罗睺，我是阿修罗族的第一大王。”

　　阿修罗族？

　　原来他是我的族人。

　　他的眸子复又暗淡下去：“你为什么看着我如此陌生？”

　　我瞪大眼睛：“陌生？你我才是第一次见面啊。”

　　他走进我，隔着衣衫，我闻到了缠绵馥郁的沉香，自那人身上萦萦绕绕，他每走进一步，香味就越沁入我心脾一分。

　　可下一刻，他清亮的眼神射出了一股寒意，紧紧锁住我的身形，来来回回，后面说出的话，让我毕生难忘。

　　“你忘记了吗？你曾是我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