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美的杀意》深海涟飒

4、大哥的葬礼

　　位于地下三层的全布景式立体会议室里，齐叔在副主席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下侧是各位集团高层的位置，而黄淘则与百余个研究院分布坐在两层席位上。
　　费远楼穿着白褂款步进入会议室，面上看不出心情好坏。他在主席的位置上顿了一下，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忽然问道：“武装部冷源者怎么没到？”
　　众人环视，确实不见其人。
　　“主席，冷主任最近身体不好，今早就没见到他人。”起身报告的是武装部的基层研究员，费远楼记得这个小伙子，刚进集团基地的时候他的头发短到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让他晚些打给我，”费远楼对着小伙子点点头，随即语气骤转，“冷主任身体不好，怎么李棋也跟着凑热闹啊？”
　　李棋，在整个基地除却齐叔之外最有声望，同时拥有特权的人，是高层中的高层。与费远楼的关系波涛暗涌，每次开会都冷着一张脸坐在角落里的角色。
　　“啊，我怎么忘了呢……”众人以为费远楼会继续发飙，没想到他忽然扯起了嘴角，仿佛不经意的想起了什么，“最近记性不大好，李棋出车祸成了脑瘫，这么大的事我都给忘了，太不应该了。”
　　他话音刚落，黄淘这边就是一个哆嗦。她越过前方黑压压的头顶看向站在中央优雅而淡定的那个人，心中刺痛。她与他相识二十年，心系在他身上二十年，总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理解他的，可蓦然一瞬间，先前的“以为”竟成了自以为是。曾几何时，从不轻易对人施予感情却也从不轻易夺人性命的那个人变成了害人后还可以笑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妖孽的呢？不知道啊……她竟然不知道！
　　“我是搞石油的，也是玩军火的，来钱快花钱像水，而且我头上顶着一个费字，走哪都要装阔少，出手大方，否则就会有损家族颜面，我一直把这看成是我的弱点，可现在，我想开了，钱这种事只要多赚少花就可以积累，积累到一定数目就有底气开创新的领域，买卖关系永远建筑在金钱之上，所以，我决定，终止生化部门所有研发项目，包括已生成的实验标本在内的全部实验设备即刻整理销毁。有异议者，可以到李棋办公室打电话给我。”费远楼就那样毫无顾忌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底下所有人都慌了神，没想到这位太子爷会如此武断的决定费氏基地的未来方向，甚至连高层领导表决投票都忽略掉。
　　齐叔一言不发的坐在副主席的位置上，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孩子已经具备了掌控费氏的气度和勇气，先是用李棋的车祸来下马威，然后再宣布自己的决议，其间还暗示了不满者的下场就和李棋一样……当真是出自费氏的狼崽！
　　很快，费远楼结束会议，驱车一路飙出基地大门，路过门卫的时候看见两个保安垂头丧气的收拾着东西，心情愉快的弯起了嘴角。
　　“齐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淘闯进副主席齐浩然的办公室。
　　齐浩然放下手头的实验报告，抬起眼：“什么怎么回事？小当家的说的话咱们照做就是了！哪那么多问题！”
　　“那可是十几个亿的工程啊！”
　　“十几个亿怎么了？后期研究几十个亿也挡不住，现在收手就对了！再说，那种东西研究出来也毫无意义！”
　　黄淘一听急了：“怎么没有意义！我已经把三年时间用在双模式核化生化武器的研发上了！这基地里，有一半人在费远峰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就置身这项研究了！这些都是心血！都是意义！”
　　“小淘！”齐叔皱眉，冷喝一声站起身，“这与心血无关！这看的是良心！”
　　齐叔说完这番话，便离开了办公室。
　　费远楼此刻站在病房外点燃一支烟，深色的外套拎在手里，一抹疲惫格外明显。
　　陆楠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从浴室洗漱完路过玄关，透过房门玻璃看见费远楼微低的额发，不禁挑起了眉角。
　　他很快将一支烟吸尽，将烟蒂放入垃圾桶。而后直接坐在走廊上的塑料座椅上，捂住了肚子。
　　陆楠从未见过弱势的费远楼，印象中的相处就算是对方故意讨好自己也全然一副霸道的嘴脸，多少有些笑里藏刀的味道，而现下的那个人，柔和的鼻尖和略带苍白的唇令他整个人没有了攻击性，多了分脆弱。
　　忽然，费远楼猛地站起来，侧身望向走廊的一端。
　　陆楠将身体隐入暗影。
　　脚步声骤然响起，廊灯下的费远楼也慢慢恢复傲然的神态。
　　“三少，老爷子请您回家，大少爷的丧礼请您务必到场。”一个低低的男声传来。
　　费远楼轻笑一声：“这种事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万秘书何苦亲自跑一趟？”
　　“老爷子怕您不知此事事关重大，命我一定亲口对您传达，我也是奉命行事。”万秘书话说的恭敬，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敬畏可言。
　　费远楼最是看不惯他的做派，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回去告诉老爷子，葬礼我一定会到场，让他放心！回吧！”
　　万秘书一个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陆楠换了一个方向想去看来人的样子，却不想，他看见的竟然是二十个人的背影！
　　只不过是一个口头通知用得着带二十个人过来吗！
　　都说费氏气派奢侈，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脚步声逐渐消失，费远楼再一次捂住了腹部，这一次他的眉头皱得很深，似乎很痛苦。
　　在走廊坐了一会，刚要起身离开就看见顾思明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过来，费远楼顿住脚步：“这是给陆楠送的哪顿饭？”
　　“陆楠一直没胃口，晚饭只喝了点粥，难得他打电话来说饿了，自然要为他准备些好吃的饭菜。三少不进屋吗？”顾思明说的极自然，想必对陆楠半夜要夜宵吃这件事并没有介意。
　　但费远楼介意，而且非常介意。这种介意可以理解为委屈，因为他和陆楠在一起这么久陆楠从未主动对自己说过想要吃什么，甚至都没有要求过自己。而顾思明也不过是和他陆楠相处短短的两天而已，他就可以大半夜打电话朝人家要吃的！
　　费远楼黑着脸先一步进了屋子，径直走到里间。陆楠披着驼色的毛外套坐在床上看书，尖细的下巴被台灯照得刀削一般的锋利。
　　顾思明放下饭菜，对着陆楠说：“小楠，饭菜端来了，趁热吃吧，我先去值班室，有事电话。”
　　顾思明离开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了。陆楠将正阅读的那一页看完，在书页处放上书签，这才合上书，掀开被子下床。
　　费远楼一直脸色不好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火气该如何对面前这个虚弱又孤傲的人发作。
　　就在这时——“饭菜太多，一起吃吧。”陆楠这样说道。
　　费远楼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莫大的喜悦将先前的怒气彻底冲刷干净，他脚下有些虚浮，靠到陆楠身侧的时候竟然脸红了，那模样很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想他费家赫赫有名的三少也会有今天这般纯情的时刻。
　　费少女说：“我正好饿得胃疼。”
　　陆楠不着痕迹的别开眼，将两人距离拉开一些，盛了一小碗菌汤慢慢的喝起来。费少女一吃上饭就原形毕露了，大口又快速，不过举手投足间隐约的从容和不做作倒是很令人心情舒畅。
　　不一会，一大碗饭就见了底，费远楼拾起纸巾擦擦嘴，心满意足的喝着汤：“今天忙坏了，一口饭没吃，生平第一次饿到胃疼。”
　　陆楠也不说话，只淡淡的低着眉眼，侧脸温和。
　　费远楼拾过陆楠的碗，盛了一些软豆腐进去：“你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多，会积食，吃些豆腐垫一下，明早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自己不还是吃了一大碗饭吗？陆楠想这样反驳，但最后还是说：“我不吃了，明天我要出院。”
　　“再等等……”费远楼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他眉头深深的锁住思考着什么，而后换了语气：“好吧，出院……现在就出院。”
　　陆楠的个头和费远楼差不多，身材没有费远楼壮硕，属于精壮修长的类型，但也足够男人。所以当他被人用被子裹住直接扔进汽车后座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伤了自尊。费远楼看着只露出一双脚和一张满是怨念的小脸的陆楠，忍不住放大了笑容：“宝贝，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爱！”
　　翌日清晨陆楠醒来的时候费远楼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摆着早餐，花样很多。想起昨晚费远楼对自己的承诺，陆楠夹起了一块三文治咬了一口。味道很好，中间放了黄瓜丝，新鲜清爽。一年多的相处，陆楠唯一佩服的只有费远楼的厨艺。
　　吃过早餐，抬眼看看墙上的钟表，陆楠的脸上慢慢染上一抹残忍的笑意。
　　笑意中，似乎还有快意。
　　费远峰的葬礼应该相当滑稽吧？被折磨了这么久，终于送他去了天堂，还真有些舍不得呢。陆楠这样想着，走回到卧室，拉开床头柜下方的抽屉，从最低层的木板下拿出一个旧式的手机，开机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想去葬礼，让那些看门狗离远一点。”陆楠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向窗外望。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陆楠挂断电话后心满意足的进了浴室。
　　费远峰的葬礼就像一个黑色的巨大的剧场，在这里每一层微妙而细微的关系都体现得淋漓尽致，然而所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最终走向的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欣赏这位被折磨了一年之久的前太子爷的最后下场，人人心中最直接想到恐怕只有“报应”两个字吧。
　　陆楠穿着黑色的风衣撑着黑色的伞从墓地的小路走过去，一路上皮鞋沾了不少泥巴，他也不甚在意，好心情的轻哼着歌，就那样向着葬礼而去。
　　一道黑色身影从法国梧桐树后方走出来，稍显佝楼的侧面令陆楠的小调子戛然而止。
　　“你知道你是不能来葬礼的，这会让你暴露无疑。”那人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说不出的诡异。
　　陆楠淡淡的叫了声“齐叔”，方才说道：“虽然陆楠这个名字很响亮，但是陆楠长什么样恐怕没人知道吧。”
　　“三少也会在场。”齐叔沉声警告。
　　陆楠吊起嘴角，唇齿开合，一字一字的顿措：“他不在。”
　　没错，费远楼不在葬礼现场。他的小妹费远瑶突然毫无预警的自杀行为令他愤怒异常。费远楼赶到医院的时候顾思明正在调节输液瓶的快慢，见费远楼进来略微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十分钟后，费远楼从病房出来，顾思明上前说道：“四小姐的病历被人改动过，过敏反应的记录全没有了，幸亏前两年她感冒的时候你带她来过，我看病历时记得她对利他林过敏，及时制止注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她这已经是第二次割脉自杀了，如果三少你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的话，请你务必考虑一下。”
　　费远楼倚靠在走廊的窗台上，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陆楠立在墓地外围看着漆黑的人群慢慢让出一道小路，费家二少爷费远桥抱着他哥哥的骨灰盒一步步走上石阶，黑色的墓碑像主人生前一样跋扈，占用了一整片土地，墓碑旁站的人正是费家老爷子。
　　老了。陆楠抿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而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叠得十分整齐的白色手帕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
　　齐叔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那一道挺拔而悲壮的背影上，褶皱了老脸，佯装悲伤。

作者有话说

　　陆楠，并非善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