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者庄园之身世篇》翎星散落

26、番外 侍从官的日记

　　我的名字叫做艾达·马卡尔，贵族出身，今年两百六十五岁，现任职德拉奈斯国的德赛维亚元帅的侍从官。

　　但凡贵族世家，总会有专属于本家族的家仆，而我原先并不是科瑞斯特尔家族的家仆，也未曾有幸服侍元帅阁下长大。

　　马卡尔家族是一个中小型的家族，我的父亲必生的志愿便是将家族发展壮大，因而花费了无数钱财去结交达官贵人。

　　终于在某一次宴会上，某位星球的高官给予他一个接近帝国十大贵族的科瑞斯特尔家族的机会。

　　科瑞斯特尔家族备受期待的继承人德赛维亚·科瑞斯特尔的贴身仆从在一次刺杀事件中不幸逝世，因而科瑞斯特尔家族正在为德赛维亚·科瑞斯特尔征聘贴身仆从。

　　我的志愿一直是从政，对做他人的仆从这个职位并不感兴趣，但是我的父亲完全不顾及我的想法，将我的资料递交上去了。

　　所幸前去应征科瑞斯特尔家族的中下层贵族子弟有一百五十人之多，我持着侥幸的心理，等待着拒绝的回复。

　　意想不到的是三天后科瑞斯特尔家族竟派人送来聘用书，科瑞斯特尔家族决定聘用我为德赛维亚·科瑞斯特尔的贴身仆从。

　　家族里的人听闻此事，皆感到荣幸之极。

　　在弗莱德星系，我们这种下层的贵族能服侍像科瑞斯特尔家族那种大世家，确实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的不愿意在家族的意愿下，显得那么的渺小，于是在经过半个月的学习后，我踏上了人生的另外一条道路，一条我从来都没有幻想过的道路。

　　我尤记得当年初见军衔为少将的德赛维亚·科瑞斯特尔时，有种时光模糊的错觉，新的长官明明是位青春正茂的青年，而我却在他身上看到了成年人才有的成熟。

　　新任长官是一位值得效忠的人——这是我上任三个月后的感想，他正以疾速朝着他所构想的世界走去，但是迈出的每一步却又那么从容不迫，我无法想象他会有急躁焦急地时候。

　　直至一个男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狄斯·威廉森，一个奢侈品商人，一个没落家族的后代，若论起家族背景，他甚至连我都不如。

　　但就这样一个男人，俘获了元帅阁下的心。

　　我服侍元帅阁下很多年了，从少将至元帅，元帅阁下曾与许多男女交往过，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贵族喜欢滥交，不少人都是同时圈养十几个情人的。若是一个情人也没有，那人不是没落的贵族后代，就是已经攀上了某位权贵。

　　元帅阁下算是好的了，一段时间内他只会与一个情人交往，等分手后才会另找一个。这或许与元帅阁下本身性冷淡有关，不过我认为更多的是因为情人对于元帅阁下来说不过是个装饰品的原因。

　　因为身份所需，元帅阁下偶尔需要携带情人出入各种场合，空闲时还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发泄一下欲|火，情人与他形同于装饰品般的存在。

　　狄斯·威廉森是唯一的例外，而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察觉。

　　其实若不是我已经服侍元帅阁下很多年了，也无法关注到这之间的不同。狄斯·威廉森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正式场合代表元帅阁下发言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住进元帅府的情人，元帅阁下对他的纵容远比他口头上说的多。

　　元帅阁下自浦西利元帅死后就开始关注狄斯·威廉森了，这份关注维持了十几年之久，而每月接待情报处的人员也成为了我的例行工作，所以我对狄斯·威廉森并不算陌生。

　　元帅阁下何时对狄斯·威廉森起心思的，其他的侍从官们皆认为是医院里的那次会面，而据我所知，其实在很久之前元帅阁下就见过狄斯·威廉森哭泣的模样了。如果按照元帅阁下喜欢威廉森少校哭泣的样子这个标准的话，那么应该将时间追溯回七年前。

　　那年已是上将军衔的元帅阁下接受某个总督的邀请，前去参加他的婚礼。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舰艇停留在一个小行星补给能源和进行简单的维护，因而要驻留一日。

　　因此元帅阁下前往行星上的豪华酒店暂作休憩，凑巧的是狄斯·威廉森也入住了同一家酒店。

　　狄斯·威廉森比我们先一步进去，因而没有看见我们，但元帅阁下必然看见他入内了。

　　晚上，元帅阁下没有在房内用餐，而是选择到用餐厅去——我不得不多想这其中的内涵，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

　　不过狄斯·威廉森没有见到，反而是酒店外面发生了骚乱。

　　护卫队长即刻派人去查探，原来是贱民反对行星上某位高官的暴|政，而自发组织的抗议活动。

　　酒店的警卫已经做好了防护工作，因此我并不是十分紧张，他们无法威胁到元帅阁下的安全。

　　就在护卫队长报告时，元帅阁下突然向窗外看去，我顺着元帅阁下看的方向看去，原来是狄斯·威廉森与他的两位同伴正站在酒店对面。

　　抗议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道路，但是他们三人依然很显眼。狄斯·威廉森身着一件黑色风衣，站在商场的招牌下，一手插在口袋里，就像是正在等待着某人一般，与躁动的人群格格不入。

　　因为游行的人群实在是太多，他们无法过来，只好站在路边等人群过去。

　　莫约两分钟后，政府的军队前来维护治安，即刻将抗议的人群包围起来。

　　我看见有军官前去盘问狄斯·威廉森，他的同伴拿出身份卡来，很顺利地获得了通行允许，在军官的护卫下回到酒店。

　　然而他并没有立即回去，与其他看热闹的人一起站在酒店靠窗边的走道上，静静的看着窗外。

　　他看见的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看到他眼角的泪水和那张平静的面容。并非虚假的泪脸，而是真心实意为即将到来的事情感觉到悲哀。

　　那一瞬间狄斯·威廉森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颠覆了，他是一个心存理性的理想主义者，他不该守望着一个随风而逝的年代渡过残生，他甚至不属于这个星系。

　　很少贵族会为那些贱民的生命落泪，人命在这个星系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弗莱德星系大多数的帝国对此不加限制，因而各个帝国的生育率每年都会创下新高，因为只有人口多了，兵力才能增加。当人口膨胀到一定的程度，人命在贵族们的眼里就只是档案上的那一串数字而已。

　　会为贱民的生命即将逝世而感到惋惜的人，是何其的珍贵。

　　元帅阁下神色深邃的看着狄斯·威廉森转身离开，而在他离开后不久，镇压开始了。

　　元帅阁下什么也没说，第二日按照行程离开了那个行星，我个人认为他已将那一幕印入眼底了，就像是我自己——永远也不能忘怀。

　　“马卡尔侍从官。”

　　一道娇柔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来，我躬身行礼，请安道：“夫人，日安。”

　　爱尔琳娜·麦克已与七年前同元帅阁下结婚，婚后侍从们一律改口称其为夫人。

　　“元帅阁下今日似乎格外愉悦？”爱尔琳娜·麦克夫人与元帅阁下已经结婚七年了，凭借着女人的直觉，她经常能感受到元帅阁下心情的变化。

　　我不知该不该回答她的问题，因为问题的答案显然会伤害元帅阁下与其夫人的感情。

　　“与威廉森少校阁下有关吗？”爱尔琳娜·麦克又问道，“上次听闻威廉森少校阁下|身体不适，如今可康复了？”

　　“夫人，威廉森少校阁下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只挑了能回答的回答，其余的太逾矩了，而我的身份不合适作答。

　　爱尔琳娜·麦克还想询问什么，又犹豫着说不出口，在原地滞留片刻后就离去了。

　　保姆抱着今年已经五岁的丹尼斯亚·科瑞斯特尔紧随其后，迅速离开了这里。

　　其实爱尔琳娜·麦克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元帅阁下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素日里也颇为关怀，但元帅阁下不过是在履行身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罢了，夫人想要的东西元帅阁下一辈子都给予不了。

　　夫人离开后，元帅阁下的新任情人紧随而至，他是这七年来除威廉森少校以外最接近元帅阁下的男人。

　　不得不说，在威廉森少校阁下之前，元帅阁下的情人是男女不忌，而在威廉森少校阁下离开后，元帅阁下就只找男性情人了。

　　这位名叫林科斯·福尔克的男人只是一个平民而已，元帅阁下某次外出时偶然瞅见正在路边为某服装店做模特的林科斯·福尔克，然后派人找上了他。

　　对于林科斯·福尔克来说，元帅的青睐无疑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他答应的毫无犹疑。

　　在真正见到林科斯·福尔克时，我才知道元帅阁下会选择他的原因，他的声音与威廉森少校阁下的很像，相像到不熟悉威廉森少校阁下的人必定会将其混淆的地步。

　　那次偶然的街头相遇，元帅阁下相中了他的声音吧。

　　因为威廉森少校阁下|身体的缘故，已经很少与元帅阁下进行视频会面了，而且少校阁下身处敌国，本就不好与元帅阁下联系，平常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情都只通过书面交流，元帅阁下想必十分挂念威廉森少校阁下。

　　林科斯·福尔克的声音像极了威廉森少校阁下，性子却差的太远了，身份家世的差距所造就的性格不是外在能弥补的。

　　最近林科斯·福尔克正在为他父亲的官职而奔波，他的父亲想要到财务部去工作，因而想求元帅阁下帮忙安排。

　　我作为元帅侍从，不好谈论此事，私心里却是认为元帅阁下不会同意的。

　　林科斯·福尔克不该滥用他的声音来请求这样的事情，这只会消减元帅阁下对他的热情，我可以预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黯然离场的画面。

　　不过现在他还是有嚣张的资格的，我领他进去见元帅阁下，维诺斯不屑的瞄了我们一眼，晃悠着离开了。

　　看来维诺斯对这位元帅阁下的新任情人也意见颇多，我不知为何突然心生知己之感。

　　维诺斯是威廉森少校阁下抚养长大的，如今已快要步入老年期，服侍它的奴隶们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丝毫差错。

　　现在我每次看到维诺斯，总会有种威廉森少校阁下将会离去的错觉，而每当元帅阁下派去专门看护威廉森少校阁下的医生传来不好的消息时，这种感觉就更浓了。

　　果然，威廉森少校阁下不属于这个星系，他的正义感不存于世，他对于外界的事物太过敏感，而易动感情之人往往不会长寿。所以他的生命如随风飘逝的硝烟，脆弱得一吹即散。

　　一个小时后，艾尔索普上校匆匆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元帅阁下现在可有空闲？”艾尔索普上校焦急地询问道。

　　“福尔克先生正在里面。”我皱起眉头，能让艾尔索普上校如此焦急，恐怕并非寻常的事情。

　　因而艾尔索普上校明知元帅阁下正在与小情人亲密，仍然请他进去通报。

　　元帅阁下听完我的汇报，让林科斯·福尔克暂时退避一边。

　　艾尔索普上校见元帅阁下没有让他下去的意思，微微皱起了眉头。

　　“元帅阁下，下官方才收到亚迪克银行的续费通知，账户名为诺克的账户因欠缺一年的维护费，亚迪克银行按照储存单上填写的地址将续费通知寄到元帅府来给威廉森少校阁下。” 迟疑了片刻，艾尔索普上校才说道。

　　亚迪克银行是所跨国银行，主营储物而非金钱，素有‘堡垒’之称，而能在亚迪克银行储存物品的人非富即贵，所储存的东西必然也是十分重要的。

　　“诺克？”元帅阁下接过文件，抬高语气反问道。

　　这并不是个反问句，即使用的是反问的语气。

　　元帅阁下不会忘记诺克这个名字的，这个D组织的卧底用他的生命结束了威廉森少校阁下对元帅阁下的依恋，造成了他们整整八年的分离，而且这个分离的状态仍是进行时。

　　“是的，我已核查了储存人储存文件时的监控录像，那人确实是牧羊者庄园的诺克。而诺克前去银行储存这份文件的时间，是在四国会议之前。”艾尔索普上校回道。

　　“这份文件是寄给我的。”元帅阁下沉默了片刻，命令我们全部退下。

　　林科斯福尔克在离开元帅阁下的办公室后就端起一副高傲的嘴脸离开了，艾尔索普上校看着他的背影，感慨的说道：“真不知道元帅阁下现在在想什么！”

　　“元帅阁下在想念威廉森少校阁下吧。”我笑着摇摇头，威廉森少校阁下的生日临近了，而我预感得到，今年少校阁下的生日将不会再独自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