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妖》飞语

19、十九

　　所谓的议事，结果还是要议边境的事。
　　父王坐在书案后方，以手托腮沉思着，低下依次站着的是莫凡、莫澜和左丞相及三部侍郎。还有菁也在，垂着眼睛侍立在一旁。而我则站在人群的最后方，百无聊赖的看着众人的后脑勺。
　　“蒂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沉默了半晌，父王终于开口。
　　我愣了愣，怎么又是问我？抬眼望过去，却正对上父王的眼睛，让我心中一动。
　　“该说的我都说了，父王。”我回答，旋即别开眼。
　　父王点点头，转而看向莫澜，“澜儿，你的看法呢？”
　　我看看莫澜，他一脸平静。莫澜今天异常的安静，即没有主战，也没说要议和，态度是暧昧不明。
　　“我比较认同九弟的意见。”莫澜开口道，“如果跟西离闹翻，对我们没有好处，这件事情对曲也是一个教训。”
　　“几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么？”父王问向几位大臣。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摇头。大概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要说才是最好吧？莫凡脸上已经漆黑一片了。
　　父王沉吟了下，对莫澜说道：“好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父王。”莫澜低头应道。
　　“父王！”莫凡叫道。
　　“不要再说了！”父王用手扶住额头，皱眉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莫凡无语，只好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我和莫澜。
　　看那眼神，难道他以为我跟莫澜之间有什么明来暗往么？大皇兄，你的疑心未免也太重了些，我在心底冷笑。
　　“陛下，您不舒服么？”一直沉默的菁突然说道。
　　闻言我抬头看向父王，只见他紧紧的按住自己的额头，眉头紧蹙，好像十分痛苦。我微微一愣，父王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么？
　　“唔……朕只是觉得有点头痛……”父王低声道，声音中充满疲惫。
　　“陛下，我给您开的药您难道没有按时服用吗？”菁无奈的说道，声音里有一丝责备。
　　虽然天师的主要职责是为皇家占卜和观测星相，但是他们同时也是医术高超的御医总领，负责皇帝的身体健康。所以一直以来，天师都是很受到历届帝王的重视和信任的。我听说，菁的医术比他号称神医的师父更加精湛。
　　父王笑了一下道：“菁不要担心，你的药我都有照着吩咐吃呢！”
　　菁微微一弯腰，道：“还请陛下多多休息。”
　　“父王，您要多注意身体啊！”莫凡道，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菁。
　　“大哥说的是，请您要珍惜自己的身体。”莫澜也在一旁接道。
　　我似乎看到莫凡冷笑了下。几位大臣此时也异口同声的喊着什么龙体安康之类。
　　“朕的身体很好，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父王皱皱眉头，道，“西边的事情就交给澜儿去办。今日就议到这里，所有人都下去吧！”然后迟疑了下，朝我看来，“蒂儿，你……留一下。”

　　总觉得今天的事情都很怪。
　　父王屏退了所有人，包括宫女太监。众人走后，就只剩下我一个直接面对父王。我实在想不出，父王今日对我的态度为何有些奇怪？
　　父王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的低了头，眉头紧蹙着，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我则是有些呆怔的看着父王。突然发现他鬓角的头发已经有些变白，以前我从未如此仔细的观察过父王，此时看着他的样子，却忽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滋味。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到现在，我还从未来没见过父王露出如此倦怠的样子。他不是一直都是强硬无比、飞扬跋扈的强者么？
　　“蒂儿……”半晌，父王终于抬起头来，眼神闪了闪，“你可知为何我今日会突然叫你来么？”
　　我摇摇头。
　　父王了然的叹口气，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神色复杂，“蒂儿，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应该快十八了吧？”
　　我一愣，点头，父王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真是好快……”父王轻笑，思绪彷佛飘到很远，“我的印象却还一直停留在你小的时候，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抱在手里的感觉……”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突然变了变，突然叹口气，“我冷落你许久……”
　　也许是想到了那个不祥的预言？我无语，只好低头，小时候的事情早就变成模糊不清的记忆，关于那个预言我也只是听牧在只言片语中提到过。牧不敢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大概是怕我受到伤害吧。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预言，如果我根本不记得，如果我根本不在乎，它能带给我什么？
　　“蒂儿，你……会不会怨恨与我？”父王突然站起来，从书案后走到我面前。
　　怨恨？我茫然的抬头，看到父王关切的眼神，恍然有些失神。
　　怨恨吗……头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长久以来，我早已习惯了面对冷落和质疑。没有人关注我，我也从未关注过任何人。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已经成为我的本能，即便是父王，即便是我的兄弟姐妹，也是如此。
　　我不认为这样有何不妥。想要保护自己，就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这是我从冰冷的皇宫里，学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怨恨？怨恨什么？不，我没有过那种强烈的感情。
　　所以，我坚定的摇头。
　　父王见状，似乎长出一口气。他露出一个微笑，仔细的看了我半晌，叹道：“你的容貌有点像你母亲，她是个温润美丽的女子，虽然只是个宫女，却有说不出来的从容气质……”
　　母亲？我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父王他……还记得母亲么？
　　“蒂儿，过几日好像就是你的生日了吧？”父王突然道。
　　生日？呃，好像是吧。对于生日，我通常都会忘记，因为我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似乎也没什么人会记得，每次也只有牧会替我张罗一下。父王为何突然提起？
　　“有没有想要的东西？”父王问，不经意的替我拢拢散落的头发，这个动作让我心头掠过一丝怪异。
　　“没有……”我说。不知为何，有点不安。
　　“总要有一样作为礼物吧？”父王道，眼神闪烁。
　　“剑……吧。”我试着说。对其他东西我没什么兴趣，只有练武是我唯一喜欢的，而最喜欢的就是剑术。用惯了的佩剑在妖植林的时候遗失了，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一把合适的。
　　父王点头，然后迟疑了下，道：“关于御神使……”突然间，他眉头一皱，捂住胸口慢慢弯下腰去。
　　我一惊，下意识的扶住父王。
　　“父王，你怎么了？”看着父王咻的变白的脸庞，我心中一紧。
　　父王浑身开始颤抖，额头上滑落几滴汗水，脸上则是一片痛苦之色。他似乎说不出话，只是紧抓住我扶住他的手。
　　我也只好反手紧握住父王。
　　半晌，大概是疼痛已过，父王长嘘了一口气，直起身体。
　　“父王，你没事吧……”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父王松开我，脸色苍白， “我没事，小毛病而已。”然后看向我，突然严肃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被搞得有点糊涂，只得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吧。”父王疲惫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