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雅江》阿豆

7、第7章

　　不知不觉两年就过去了，巫术修炼了十之四五，生活照旧是那么平淡安静。

　　除了兰兰来做客的时候。一个花精是活泼可爱的，两个加起来就是叽叽喳喳的。让我时常想起了那句话，“两个花精等于一千只鸭子。”

　　不过我还是很乐于和它们一起聊天，一起喝花露，然后看着他们在花园里忙忙碌碌。

　　祈福舞其实不需要每年都跳的，但是因为前面数年都没有巫女祈福过，为了保险起见，这两年我都跳了。不过没有再听到神示，我想一般也是不会有的。

　　我的头发很长了，不是孩子那种软软茸茸的毛发，而是又黑又直又亮的长发。三岁了，我已经能慢慢看出一点长相了，除了眼睛黑的发亮以外，长得十分平常，我想就算长大了也不会变成美人了。

　　前世我的确是个美人，不过容貌对我来说即使是那时候意义也不大。我挑了一个我认为对我很好，相貌平平的人做我的丈夫。并不觉得他的容貌怎么不好，只觉得看久了就顺眼了。内在的灵魂与美还是不美无关。

　　无论我的容貌是怎样的，我都无所谓，美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丑更不是。可是我非常喜欢我这世的头发，用兰兰给我做的发带把头发结起来，可能因为前世我的头发是带着自来卷的，梳头发经常会觉得累，所以柔顺的直发让我心满意足。

　　我越来越多的自己走路了，黑帝只是跟在我身边。后来花花又给我做了一双软鞋，我也天天穿着。

　　最近两年来找我求医的人很少，应该是族内得到了净化的原因，我大多数时候都留在神殿修炼，并不经常出门。

　　昨天兰兰来串门的时候告诉我，它无意在族内偏东一角发现了奇怪的不洁的气息，那里没有什么人居住，是安葬族人之地。所以我打算今天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和黑帝出了门，它在我身侧慢慢的走，梅也默默跟在我身后。

　　路上族人遇到我，纷纷停下来向我行礼，等我走过了他们才继续走动。三年来，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

　　路上顺手治好了一个婆婆的腿疾，然后继续往东边走，渐渐没有人烟了。埋葬区和居住区还是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即使是孩子，一般也不会到这边来玩。然后我也感觉到了一股怨念，跟着怨念的方向一直走，走到了坟区旁边的一个岩石洞口。

　　注意到梅的神色有点奇怪，“梅，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她点点头，“大概九年前，有人在沉浮河边发现了一个孩子，交给了族长。族长也不查不到是谁的孩子，就把这个孩子交给族中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抚养了。前两年还好，可是后来那家人生了个自己的孩子，据说就开始虐待那个收养的孩子。第三年的时候，那对夫妇忽然身中奇毒，被长老救了回来，他们说是那孩子下的毒。长老找来那孩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瘦的不成人样，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的，这才知道那对夫妇是怎么对待这个孩子的。更奇怪的是，这个孩子全身都带着毒，无论是头发皮肤，都是剧毒。原本抱回这个孩子的时候，是没有毒的。长老以为是那对夫妇做的手脚，所以又严加逼问，才知道原来是那孩子被打急了，狂性大发，突然身上就带剧毒了。族人虽然多数都善于用蛊用毒，可是谁也不愿意养一个全身带毒的孩子，长老就只好把他带在身边。可是他身上的毒实在厉害，花草树木只要挨到他就会枯死。后来他跟在长老身边，心境慢慢的平复下来，身上带的毒也慢慢减弱了。长老才觉得能够放下心来的时候，他又毒到了几个欺负他的大孩子。虽然长老治好了那几个孩子，但是族人都纷纷要求长老把这个危险的孩子关起来，长老也没法拒绝。之后他就被族人关在这里，已经五年了。本来长老一直让我给他送饭，三年前雅江大人出生以后，才换了别人，我也没有再来过。”

　　“他叫什么名字？”

　　“雅祺，因为是孤儿，名字是长老起的。”

　　一个全身带毒的孩子，又是9岁，有可能是香雪的孩子，不过这一点已经无法确定了。我沉吟了一下，“梅，你去做一些饭菜，然后送过来，我要进去看看他。”

　　梅没有迟疑，点点头去了。我和黑帝往前走了几米，遇到了铁栏杆。里面干草丛里躺着个黑乎乎的孩子，可能是因为他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所以里面气味难闻。门边有一个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大概是今天的午饭。那孩子朝里面躺着，听到他的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没吃饱吗？

　　察觉到我的到来，他马上警觉地爬起来，走到离门边一米的地方，用小兽的眼光观察我。这孩子虽然脸上是凶狠的表情，灵魂里也有些污浊的颜色，可是被这样对待了这么多年，还能守住他的心，也算是难得了。等到他的心也被污染了，可能就要成魔了，我的这些族人都是这么自私且愚蠢吗？

　　“饭呢？昨天就没有送饭”，那些族人还在虐待他吗？

　　“饭一会儿就送来了”，我柔声说。

　　“你是谁？”，他还是用警戒且凶狠的目光望着我。

　　“我是雅江巫女”，我想对他微笑，可是面对这腥臭难闻的牢房，看着他草丛一般打结的头发，已经脏的看不清楚五官的小脸，和那身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我只觉得心酸。他的灵魂里虽然有怨有恨，却还没有把这怨恨转化成邪念，所以他的心才还是纯洁的。

　　这时候梅端来了饭菜，很香呢，我也好几年没有吃过饭了。伸手接过饭菜，“梅，你再叫人打几桶热水来，放在洞口就可以了。然后你去拿一身小孩子穿的衣服来”，梅点头去了。

　　雅祺也闻到了饭菜香，垂涎的望着我手里的饭菜，可是又不敢过来，我用灵力打开了铁门，他大吃一惊的望着我，大概是这门多年没有人打开过了。他连退了几步，靠着墙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把饭菜放在中间的空地上，然后退后几步，退到门边，望着雅祺。他仍然没有动，只是盯着我。对峙了一会儿，大概是相信了我不会伤害他，终于慢慢移步到中间，警戒的盯着我，拿到饭菜后迅速的又退回到墙边，一边吃饭一边还望着我。

　　饭菜终于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只是埋头吃饭，不再看着我。他大口大口的吃饭，像是饿了几顿的样子，我正担心他不要噎到了，然后果然噎就到了。我连忙跑到他身边，拍他的背，幸好他是坐着的，要不我还够不着呢。他缓过来却突然狠狠把我甩到一边，“别碰我，我有毒”，还是恶狠狠的声音。

　　我却不禁微笑了，这个孩子，还是善良的呢。他低着头继续吃饭，也不理站在一旁的我，我在他旁边坐下来，“没关系的，我是巫女，你的毒对我没有用”，我柔声说。

　　“雅祺，我带你出去好吗？”

　　他停了一停，却不开口，继续沉默的吃饭。吃完了饭，又喝了我递给他的水，起身坐到角落里不再说话了。我把他用过的碗筷净化了，拿到外面去。

　　洞口已经搬来了几桶热水，我用灵力把热水挪到山洞里去，“雅祺洗个澡吧？”，我轻声地提议。

　　他看着热水有点渴望的模样，我把梅拿来的衣服放在门边，“这是换洗的衣服”，然后退了出去，靠在山洞口听着里面的水声。

　　一个孩子被关了五年，真是比放逐还残忍。

　　黑帝走到我身边来，“雅江心情不好？”

　　我点点头，这样虐待一个无知的孩子，这就是我的族人吗？

　　“那只是个别人，再说那几年人心本来就污浊不堪，普通人也有变坏为恶的倾向，你在就不会这样了”知道我想什么，黑帝安慰我。

　　点点头，正是因为有好的部分，我才愿意守护这里。

　　我在洞口慢慢的等着，雅祺洗了很久，直到里面水声停止了，我又等了一会儿才进去，看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和他那一头乱发作斗争。我净化了那几桶带毒的水，用灵力把它们送出洞外，又把山洞里的水弄干。

　　我进来之后，他停止了摆弄他的头发，而是低头沉默的站到一边。但是没有躲开我，已经是一个进步了。我拉着他走到干草堆旁，又让他坐下来，他听话的跟着我，却一直愣愣的看着我们相握的手。我抽开自己的手，伸到怀里拿梳子，他还是一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然后他坐着，我站着，还是有点够不着，干脆用灵力浮起来，给他慢慢的梳头发。我也不会梳什么发型，回想着族中小孩子的样子，把他的头发扎了起来。

　　然后我走到他对面，好一个漂亮的孩子，皮肤很白，眼睛大，睫毛长，鼻子很挺，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头发也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是枯黄的。但是现在看起来，真是个雌雄莫辨的小美人。就是表情还是凶狠，眼睛也随时警戒着。

　　“雅祺，愿意跟我走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跟你走你会打我吗？”

　　“不会。”

　　“会把我关起来吗？”

　　“不会。”

　　“会不给我饭吃吗？”

　　“不会。”

　　“会不要我吗？就像爹娘，还有长老”，他低下头，眼神是暗淡的。

　　“不会”，他几年没生活在人群里，思维却这么清楚，也是异类了。

　　他收回了凶狠的目光，低着头考虑了一会儿，“你是巫女？”

　　“对，我是巫女雅江”

　　“你很厉害么？”

　　“嗯，还算厉害吧？”

　　“那你能让别人不欺负我吗？”

　　我点点头，他终于点了头，“那我跟你走”，然后走到我身边。

　　外面的光线要比山洞里明亮的多，雅祺似乎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抖啊抖的，还伸出小手挡住眼睛。

　　我静静的等他适应了，然后他贪婪的望着洞口周围，哪怕只是坟堆，也是他好多年没有见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