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过境，落英纷飞》流裳照影

12、碎尘里微光

　　“季风……你是季风……对不对……”忆薇喃喃地说。她站在冷风里，显得那么孤苦无依。
　　“你是……乔忆薇吗……”季风也认出了她。
　　忆薇仿佛这才从刚才的惊诧中苏醒，恢复了往常美丽淡雅的神情：“季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对了，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季风解释说：“落落和我一起去海边，我送她回来。”
　　“海边？就你们两个人？”忆薇猛地看向落落，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
　　“不是。季风的未婚妻和我们一起去的。”落落淡然地回答。
　　季风的目光落在落落的脸上，她谈笑自如，轻描淡写。心一紧：这就是你说的告别么？你难道真的能够这么轻易地忘记？
　　忆薇似乎也一楞，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原来，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她轻轻地叹气，时间，果然是一种折磨，朝思慕想的人，早在离别的某一时候，悄然改变，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惟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明明了解，他已经一去不回。

　　季风说：“你们朋友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就先走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回到车里，想起忆薇，曾经忆薇羞怯地对他表白，他还记得他告诉她，他即将去美国。这对一个初恋的女生，也许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自己对她，也许也有很多的愧疚，不仅是因为这件事。
　　他只能祈祷，忆薇能够彻底地放弃对他的希望，因为自己，已经无法再承担一份愧疚。

　　忆薇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季风，直到他的车消失在夜幕里。
　　“忆薇……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落落想解释。
　　“没什么，落落。他……应该过得很好吧……”忆薇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我早就放弃了啊……他对我说他要走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忆薇……”落落轻轻地挽住她。这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使放弃季风，她也不会后悔。
　　“对了，落落，我转到你们学校了。”
　　“什么？你怎么会？你的学校要好很多啊。”
　　“是因为我妈妈。她身体不好，所以我想还是回来，好方便照顾她。”
　　落落低头，她知道忆薇的妈妈一直体弱多病，当年为了生下忆薇就吃了不少苦。然而……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落落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五年了，自己亲手把自己关进了透明的玻璃瓶，也许害怕受伤，害怕疼痛，害怕曾经的依恋会在刹那间摧毁现在的宁静，或许更是不想失去，所以才毅然地拒绝拥有……
　　无论是忆薇，还是程默，他们才是她最不想愧疚的人。
　　可是那么多年撕心裂肺的努力，却在他的出现之后蓦然坍塌，过去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心，瞬间便被或酸楚或惆怅或婉约或忧郁的情绪，如迷雾般遮住了他离开的时光。年华无言，记忆遥远，只是此时弥漫的，又是如何漂流宣泄的心情？
　　落落忽的想起了什么，抬头对忆薇欲言又止：“忆薇，季风的未婚妻也在我们学校，你会不会……”
　　落落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季风还是忆薇心底最深处的人，这是任岁月流逝也无法改变的执着。
　　耳边却幽幽地传来忆薇无力的声音：“我能怎么办？我不能逃避，难道我还能欺骗自己，对自己说我早已经忘了他么？不可能的，我尝试过交往，尝试过离去，又尝试过麻醉自己，可，都没有用的……没用的……落落，我能怎么办……”
　　落落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这么多年，尽管一直知道忆薇没有忘记过季风，但是忆薇只是在季风刚离开的时候消沉了一阵，此后就恢复了她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
　　她早就有许多人追求，落落也曾经和她一起翻阅那些追求者的情书，对他们的语言评头论足，那时落落以为忆薇是快乐的，或者已经开始在渐渐淡忘曾经的依恋，就像自己接受程默一样最终接受一个人，落落一定会真诚地祝福忆薇得到幸福，因为她才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

　　落落忽然想起就在去年那天，忆薇回家探亲，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和自己在阳台上喝酒，忆薇喝了一杯又一杯，可是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落落终于忍不住，一把夺下忆薇手里紧攥的酒杯，忆薇重心不稳，便跌倒下去。落落吃了一惊，赶忙去扶，只听忆薇似笑似哭地嘶哑着嗓子喃喃：“落落，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你当然不会记得，今天是他去美国的日子啊……”落落当然知道他是谁，可是忆薇脸上掩不住的孤寂与落寞让自己也心疼起来。“季风……”忆薇在沉睡前一直喃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落落终于明白，有些事，就算岁月如梭，时光如流也无法变迁，就算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无法磨砺。落落记得自己曾经问忆薇：“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试着接纳别人？”
　　忆薇沉默良久，终于回答：“情不自禁。”

　　落落茫然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忆薇趴在自己的肩头不断地抽泣，不断地询问，她又能怎么做呢？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落落边搀扶着忆薇，边一起走上她自己租的公寓，帮忆薇睡下后，她独自一人走上阳台，夜已经深了，城市却喧嚣依旧，惟有自己的心情却悄悄熄灭了灯火。
　　她无法否认，面对自己的初恋，或者是自己还没有结束的思念，她尘尘已久的心早已悄悄敞开，无论是贪恋着往昔的纯真，还是多年的习惯，她，根本没有真正地彻底地对他冷漠。他难道不知道，在对他说每一句残忍的话时，都其实在她自己的心上割了一刀，她的心，早已经伤痕累累。
　　她悲哀地想，她是不是很虚伪，她是不是很懦弱？对季风，是如此，对忆薇，是如此，对程默，也是如此，还有婉婷，更是如此。她自嘲地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满溢着落寞。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的。妈妈，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坚强地告诉我，只要做你想做的，生活总不会尽如人意。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我只是想让周围的人不要为了我而伤心，才这么做，妈妈，你就会微笑着点头了呢？”
　　“妈妈，我真的很想你，因为我，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铃铃铃……”电话铃声传来，落落急忙擦了擦泪水，忽然想起应该是程默每天的例行电话，已经十点了。
　　“落落。”程默醇厚的声音延着电话线，缓缓地冲击着她的心扉。“怎么这么慢？落落，你哭了，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落落急忙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能有什么事，你不要担心我，我只不过是……忽然想起妈妈，觉得很伤心……”
　　程默在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落落，还记得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说，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爱你，让你不再伤心难过，我不是随口说说的，你妈妈走了，可是还在你身边，也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落落的心，在程默温柔的话语中渐渐沉静下来，是的，只要听他说话，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地安心，更不会多想什么。她是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程默的爱，只有他，在她最艰辛最软弱的时候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懂得，她不是孤单一个人。有他，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也许她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对他的愧疚，只有允诺他，永远不离开他。这样，就像现在这样，已经够了。

　　放下电话，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涌上来，她低低地喃喃自语：
　　“程默，我不值得，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你知道么？……”
　　是夜，零落的心情，无绪的惆怅。一切宛若陈年的碎尘，就在生活继续以平常而寂静的姿态继续并行时，像停留在流年的尽头，若隐若现的，是就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微光，无限温柔疼痛地呼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