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人》ooe

3、第 3 章

　　“听说了没有？那个半夜哭泣的女鬼被芦沼抓到了！”

　　“唉？是谁？”

　　“是A班的井上美奈子！”

　　“唉？！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吗？”

　　“她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啦。”

　　“那她在搞什么名堂？”

　　“你没看到今天的报纸新闻吗？美奈子的继父虐待她，真朱是唯一知道这件事并且常常帮助她开导她的人，但真朱死后，美奈子一方面思念好友，一方面不堪继父的虐待，才会躲在以前两人玩耍的化学实验室里哭泣，直到半夜才回家。昨天晚上芦沼一路跟着美奈子，她继父以为芦沼是她男朋友，就打了起来，大概因为喝了很多酒，她继父就把虐待美奈子的事都说了出来，还惊动了警察。”

　　“啧，还以为这种事只有电视剧里才有……”

　　“美奈子真可怜，难怪真朱死后她跟丢了魂一样。”

　　迷迷糊糊中听着邻桌的八卦，熏想起了以前在走廊上看到那两个女孩子的情形。

　　似乎是看到了外面的风筝，美奈子跑到窗边将身体探出去。

　　“小心！”

　　真朱仿佛保护她一般上前圈住她娇小的肩头。美奈子回过头，嬉笑的眼神里渐渐充满了依赖和眷恋。

　　死去的人和被留下的人，究竟哪一个更可怜？

　　周五的下午，熏早早回家和侑一一起坐上了JR线。7点多到长野，先在附近带温泉的旅馆留宿。

　　说了是父子，但两人的年龄差距看上去不大，长得又不像，在前台登记的时候，旅店的工作人员一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是熏的继父。去年才和他母亲结婚。”

　　尽管侑一认真解释，但角落里还是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听说现在的gay钻法律的空子，很多是养父养子的形式……”

　　“其实就是合法□□吧。”

　　“是呢……”

　　“喂，你们能不能适可而止一点！这种旅店……”

　　侑一猛击了一下柜面，正要说下去，却被已经拿了门卡的熏一把拉走。

　　“我们换一家旅店好了。”

　　跟在熏的身后，侑一还在生气。

　　“人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反正又不会影响到我们。”

　　“被人乱说，你不气愤吗？”

　　“我才懒得为了这种小事生气。”

　　旅店倒是非常干净漂亮，随便哪里开门都是很好的风景。侑一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找到的这里。

　　不久服务生送上料理，味道也是相当的不错。吃完侑一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喝了点茶等胃里有所消化后。两人带上旅店准备的浴巾和浴衣去泡露天温泉。

　　冲洗后围上浴巾，熏走到温泉池边时，侑一已经坐在了里面，旁边被磨平的石头上放着一瓶清酒。

　　长野的气温不是一般的低，熏试都没试就直接下水了，然后靠着池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不过，今晚有云，将星空遮得十分晦暗。

　　“明天天气很好，去美原高原的话，应该可以看到星云。”

　　侑一一边喝着清酒一边安慰着熏。

　　“嗯。”

　　熏似乎对侑一喝着清酒泡温泉这件事有点不太习惯，每看了两眼天空就会看侑一一眼。

　　“总觉得你这样会早秃……”

　　侑一一愣，随即咳嗽起来，手里的清酒瓶仿佛变得千斤重，再也无法提起。他叹了口气将小小的白瓷瓶放到远处。尴尬地揉着眼睛，但不知为何渐渐露出笑脸。

　　“看来我在你眼里相当年轻啊。”

　　“你本来就不老。”

　　“我今年三十二了，跟你比早就是欧吉桑了。”

　　“你想再长次青春痘么？”

　　毫无营养的对白持续着，侑一却很高兴，至少说明熏对他的戒心在减轻，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缩短。

　　“不想。不过话说你怎么脸上连一颗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只不过皮太厚看不见罢了。”

　　熏的皮肤很细腻白皙，即使是长时间睡眠不足，也没有影响到皮肤的光洁程度。不过这也反衬得黑眼圈更加的明显。

　　“熏，你晚上睡眠是不是不太好？坐新干线的时候你一直在打瞌睡。”

　　“嗯。”

　　“这段时间你精神不振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晚上睡不着，所以一到白天就犯困，但即使白天能睡也只是断断续续，一次睡眠从来不超过两个小时。”

　　“怎么会这样？回去后我带你去看医生。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

　　“没用的，随便它好了。”

　　对于熏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侑一突然有点冒火。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吧？为什么不跟佐知子和我说？你知道睡眠对人体有多重要吗？”

　　熏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沉了沉，闭上眼睛。

　　侑一想起两人以前的冷战，他知道自己能像现在这样和熏说话已经来之不易，如果逼得太凶的话会起反效果，还是慢慢软化他解下他的心防比较好。

　　这个孩子隐藏了太多的情绪和痛苦，谁都知道失眠有多难受，但他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内心的苦闷远甚于身体上的损伤。而造成他心伤的原因，侑一不用想都知道，毫无疑问就是他父亲的去世。

　　“熏……”

　　一开始只是以为对方不想理自己，但喊了几声没有回音后，他急忙将少年托出水面，一边轻拍他的脸，一边在他的耳边叫着。

　　但熏还是没有醒来。侑一横抱起他走出温泉池，将他放在池边的平地上。池子里零星还有几个人，此时也知道出了情况，纷纷过来帮忙。侑一让他们按摩熏的手足，自己轻按熏的胸腔。见他还没有醒来，便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自己循着节奏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几次后，熏歪过头咳嗽了一下，吐了点水出来。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大家见他已经醒来，顿时都很兴奋。不过温泉之外的气温太低，那些人立刻感觉到了寒气，忘了应该说点什么，一个个逃回了温泉池。旅店的工作人员这才听到动静跑过来，侑一已经抱起还有点昏头昏脑的熏走进冲洗间了。

　　这个事故让侑一充分认识到熏的体质已经虚弱到什么程度了。他原先那份旅行的轻松心情已经完全被忧虑所取代。让旅店的人先榨了一杯橙汁送过来，侑一托着熏的背让他喝下。本来想让他喝点酒催眠，但怕酒精熏蒸适得其反，还是算了。

　　侑一本来睡在熏的隔壁，但无法放心的他最后将被褥铺在了熏的身边。虽说明天起来不知道又会被八卦成什么样子，不过此时此刻的侑一完全没有什么余力去想这种问题。

　　熏变得十分沉默，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温泉池里的时候还好，抱起他的时候才深刻地体认到少年有多瘦。本来应该是还有点婴儿肥的年龄，身上不仅没有余肉，一触之下几乎到了硌手的地步。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如果知道他饱受失眠之苦，说什么也要把他押到医院去检查治疗。自己终究还是在小事上花费太多精力，以至于忽略了这么明显的问题。

　　“熏，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你所谓的平时是指？”

　　“有点头晕有点眼花，但不影响什么。”

　　“……”

　　“周末本来是用来补眠的，不过我想看山上的星星，所以……”

　　“明天看完就回家。”

　　“随便。”

　　沉默了一会儿。侑一握住了熏的手。少年的手一瞬间有点僵硬，不过他并没有甩开。

　　“熏，我很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有担心你的义务和权利。”

　　“随便你。”

　　“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那样我翻来翻去，你也会睡不着。”

　　“没关系，我想陪你失眠一次。”

　　“……”

　　侑一挪到了熏那边，然后他再次握住了少年的手。

　　“以前有没有在家人的怀里睡过觉？”

　　“小时候经常和父亲睡在一起，不过长大一点后就一个人睡了。”

　　“我可以抱着你么？想翻身的时候不用顾虑我。”

　　“……”

　　侑一试探性地靠过去，圈住熏的肩头，将他拉向自己。少年的身体很僵硬，但依然没有拒绝。

　　“放松，别怕。就像小时候和家人一起睡觉一样。”

　　将熏圈进自己的怀里之后，侑一的大手有规律地轻抚着熏的背。

　　“你知道为什么人喜欢把别墅建在海边吗？潮起潮落的声音，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其实都很响，比人声响多了，盖过了世间很多种烦人的声响。但是在海边的人却总是能安睡并且一夜好梦。”

　　熏摇摇头。

　　“因为海洋是世界的摇篮。婴儿不管怎么哭闹，在摇篮里都能安心的睡觉，同理海洋，海浪的声音是地球最好的摇篮曲。”

　　“……”

　　“想不想去看海？”

　　“嗯。”

　　“下次我们去冲绳吧，或者去湘南，到了夏天我再带你去青森。”

　　“嗯。”

　　“熏，如果我当不成你的父亲，我就当你的叔叔、哥哥、朋友，只要你不把我赶走就好。”

　　“……”

　　听着少年渐渐发出规律的鼻息声，侑一安心地微笑了一下。不过他记得薰说过他的睡眠时间一次不到两个小时，所以自己还需要观察，看看他这次能不能睡得长一些。

　　虽说如此，侑一还是敌不过睡意。在熏睡着后没多久，他就跌入了梦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看到已经起来的熏，一瞬间还是尝到了挫败感。不过他知道自己如果表露的太明显对熏会产生压力。

　　“我没感觉到你翻身，结果一直睡到了现在。”

　　“因为我昨晚睡的还可以。”

　　“睡了多久？”

　　“5-6个小时吧，中间醒了两三次，不过马上又睡着了。”

　　虽然还是太少，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侑一的内心振奋起来。如果医院治不好熏的失眠症，他就带他去海边住段时间，一定可以恢复到正常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