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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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似乎刚刚露出曙光没多久，熏在床上翻了个身。最近他常常失眠，一到学校就狂打瞌睡，已经被级任教师训斥过很多次，让他渐渐觉得去学校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昨晚又是一夜浅眠，中间醒来无数次，而且每次醒来时心跳都快得不正常。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再这么下去会疲劳过度而死吧。也许，死了就能解脱了……
十七岁的熏漫不经心地想着，对于死亡他完全没有畏惧，这一点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同学之间有时会说一些恐怖的话题，但能令人在瞬间冻结的永远是现实中的死亡。前几天，A班的渡边真朱因为家族病突然去世。从校长到各个班级的老师全都变得低眉垂眼，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整个学校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大家玩笑开到一半就会突然闭上嘴，仿佛真朱的灵魂在冥冥之中注视着每个人。
真朱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学习和运动都很强。在熏的学校里可以说是如同偶像一样的存在。然而，死神对她却并无怜悯之心，在几天前的早晨突然夺走了她还未来得及盛开绽放的生命。
不知为何，熏却有点羡慕她。那个女孩子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会不会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就像镜子的另一面？大家倒着走，大人慢慢变成小孩子，白天用来睡觉，晚上则各自繁忙，遇到彼此会说“夜色真好”“月亮真圆”“今晚天气真好”等等诸如此类。
那个世界使用的又是什么样的语言呢？还是其实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看一眼对方就什么都明白。大家都像透明人一样，没有猜忌和怀疑，因此每个人都过的很快乐？
失眠的熏脑子里全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睁眼看了看越来越亮的天色叹了口气。
客厅里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接着大门锁链发出彼此撞击的声音，那是每天坚持晨跑的侑一在开门。嘭地一声之后，整个房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除了窗外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熏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伸手在床头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后，只能起床。
与其忍到侑一回来做三人份早餐，还不如自己解决比较快。下地穿上拖鞋，熏感受着清晨让人越发头脑清醒的冷空气，快步走进厨房。取了面包片扔进烤面包机里做土司，又拿了点炼乳和果酱，以及侑一每晚提前准备好的熟鸡蛋色拉。
熏对食物完全不讲究。将手头的食材混在一起，做成模样奇特的三明治后，他端着盘子和牛奶坐到了餐桌前。
从熏坐的地方看过去，斜对面那头是房子的玄关处，就在他张口打算啃三明治时，大门发出了声响，侑一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熏的视线中。
比母亲小了整整七岁的男人脱下跑鞋，紧身白背心配上灰色的运动裤，侑一匀称健美的身材被勾勒得一览无遗。
侑一去年和佐知子结婚，这件事在整个社区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母亲本身事业有成，再婚对象年轻英俊、脾气温和、又喜欢做家事，周围的家庭主妇们每每提到平川家，个个都羡慕得眼睛发绿。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
“睡不着。”
熏啃着三明治简短地答道。熏从来没跟佐知子和侑一提起过自己失眠的事，所以侑一对这样的答案有点不知如何反应。
“我出门的时候吵到你没有？今天有雾，不适合长跑，早知道就不出去了。”
熏摇摇头，两人之间似乎变得无话可说了。
侑一取下围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沾了雾气的头发。不管做什么事，侑一的动作都有种天然的流畅感。熏知道他的工作是为时尚杂志拍照片，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潜移默化吧。
熏快速吃完喝完，正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却被侑一叫住。
“等我做完早餐，你再过来吃点。之前接到你级任老师的电话，问你是不是早餐营养不够，上课经常打瞌睡。”
“那种电话不用理会。”
侑一和佐知子结婚已经一年了，比起忙碌的佐知子，自由职业的侑一在家的时间反而比较多。但侑一和熏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亲近。
从佐知子将侑一介绍给熏认识，并宣布两人的婚事那天开始，熏似乎就一直在抗拒着什么。侑一虽然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但一年下来毫无进展，却也令他十分在意。
“熏，这个周末佐知子要飞去南美工作，就剩我们俩在家，想不想去什么地方玩？我开车带你去。”
熏摇摇头。周末是他唯一能好好睡觉的时间，一周的精力全靠那两天补眠，怎么可能白白浪费掉。
“我哪里也不想去。还有，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侑一无可奈何地回到厨房的流理台，开始准备早餐。
熏一到学校就开始犯困，好不容易熬过两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到了课桌上。班里的同学似乎在离他不远处的课桌那里聚集在一起，八卦着什么。
“听说没有？昨晚从化学实验室里传出女人的哭声。芦沼那家伙拿钥匙开门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真朱的鬼魂吗？”
“啧，你不要吓人！”
迷迷糊糊到了中午，正在犹豫要不要吃侑一做的便当时，有个不认识的学生在教室门口喊熏的名字。
“平川熏在么？学校大门口有人找。”
因为一夜浅眠的缘故，熏走在阳光下觉得一切都亮的刺眼。
走近看是个女人，二十多岁年纪，戴着眼镜，有点宅系的感觉。
“你是？”
被人突然叫到这里，加上缺少睡眠身体不舒服，熏此刻的脾气实在算不上有多好。
“我……我是原田礼子……以前当过加藤老师的助手。”
熏当然见过她，但他宁愿装作从来不认识这个已故父亲曾经的外遇对象。
“你找我有什么事？”
熏将不知从何时起变得稍微有点发抖的双手插进裤兜里，尽量使声音听上去平稳些。
“我……我昨天路过旧书店，无意中翻到了老师的遗作，听说那部作品在老师去世后继续在杂志上连载了一段时间。我以前一直没有读过它，结果昨天在书店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得不能自已。”
“……”
“所以……”
虽然这么说着，但完全没有下文。
“请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看着低头哭泣的女人，熏除了莫名其妙之外，更升起了不耐烦的情绪。
“对不起，我知道突然跑来找你很不可理喻，但我更不可能去求你母亲。那个……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老师的工作室？按照老师的习惯，一开始就应该构思完整部作品。我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否则……”
“否则怎么样？”
女人咬了咬唇，抬起头看着熏，眼中满是哀求和悲伤。
“否则我一生都无法忘记老师。老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如果无法忘却，我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阳光真的太刺眼了，熏闭了闭眼睛。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曾经害父母吵架差点导致家庭破裂，现在居然还跑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活不活得不下去关别人什么事？”
“我……”
女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那么想知道结局就去找杂志社。跑来问我有什么用？父亲的工作室现在已经变成堆杂物的储藏室，遗物也都送去了相关的地方。你也快三十了吧？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母亲再婚后，我们过的很幸福，请不要随便跑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对不起。”
女人像是吓到了，已经忘了哭泣。
“我还要吃午饭，没时间陪你缅怀过去。”
终于可以转身，不用再面对折磨自己的那片白炽，熏扔下女人往回走去。
“等一下……”
女人在后面拼命喊着，熏不耐烦地停下来看着她。
“我的话你不信也没关系。但我和你父亲之间其实根本没什么。他深爱着你的母亲还有你。我因为饱受单恋之苦，对你父亲爱恨交织，最后利用了他的弱点，但却因此永远地失去了他。”
“你如果想忏悔，请去教堂找神父。”
“不是的。至今我都没有后悔过。但老师他……他实在太可怜了。他是因为得不到家人的原谅才会……”
“你说够了没有？！”
熏已经顾不上男女有别，也顾不上自己还在学校，回身一把抓住女人胸前的衣襟，差点就一拳揍了上去。门口此时虽然没几个人路过，但远处有学生走来走去，熏的行为顿时引起了一阵侧目。还好理智在挥拳之前收了回来，默默看了女人一会儿，他松开钳制，将女人推远。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谢谢。”
去洗手间呕吐后，熏才觉得稍微舒服一点。刚才走回来的时候居然差点跌倒，不知道到底是失眠的后遗症，还是那女人的话引起的不适。熏用清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他苦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熏已经彻底把社团活动当做空气，三四点就回家了。
在院子里调试新镜头的侑一，看到熏的身影在镜头里匆匆掠过，等客厅响起了熏的脚步声，他拉开移门探头进去。
“回来了？我买了甜瓜，已经切好放在冰箱里。”
但对方毫无反应，直接拿着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侑一是个性格开朗很容易相处的人，但在熏那里，他却饱尝了无尽的挫败感。如果可以把熏的反应当做是少年的恋母情结一笑了之就好了，但熏对佐知子并无任何依赖，同样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
简直就好像是在等待某一天的到来，然后突然消失一般。不知为什么，侑一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将相机收好，侑一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甜瓜，又榨了一杯橙汁，一起放进托盘后，拿着去敲熏房间的门。
“什么事？”
“我送点饮料过来。”
“放在门口吧。”
“熏，我可以进来和你谈谈么？”
“……”
半响，门开了条缝，侑一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