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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天刚蒙蒙亮,唐元就起来了,昨夜她就在小榻上合衣睡了一晚。仙人说路远另有姻缘,她心里就对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有些愧疚,下意识觉得应该跟路远避一避嫌。

      她必须要趁丫头们还没起来之前收拾好屋里。

      路远还在喜床上睡着,龙凤烛烧了一整夜,桌子上落了一大滩的烛泪。她先把烛火吹熄,看看屋里,突然想起还有一个要紧的东西!落红的白帕子!

      她蹑手蹑脚走到喜床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掀起被子。路远昨晚醉倒了也没脱衣,她把丫头都撵出去后就这么让他睡了,只是记得给他盖上被子。她见白帕就在他身下压着,轻轻把他的腿往旁边搬开,再把白帕子慢慢抽出来。

      昨夜他们没圆房,这白帕子上什么都没有。她藏起白帕子,发愁怎么跟义母解释。路远醒来就看到他新娶的妻子还穿着昨天的喜服,抱着白帕在屋里转圈。

      “元娘?怎么了?”他沙哑的问,额头一阵刺疼。他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天亮了,昨天席上他故意留着劲,没敢多喝,小厮给他倒酒的那个酒壶里专门兑了半壶的水。

      “你醒了?”唐元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路远温柔的看着她,脸顿时有些发烧。她手忙脚乱的说:“我给你倒杯热茶吧。”茶炉上的黄铜水壶还是热的,她提起来倒了一杯,他一直看过来的目光让她的心越来越慌了。

      元松涛的话在耳边回荡:你占了旁人的姻缘……

      唐元沮丧起来,垂头端着茶递给路远。

      路远对唐元的印象非常好,见她一副心情不快的样子,以为是昨夜他醉倒让她独守空房的缘故,于是接茶时连她的手一起包住,拉她坐到床边,见她仿佛是羞涩不安的动了动屁股,微笑道:“都是为夫不好,昨夜酒喝多了。”说着他把她手中攥着的白帕子抽出来。

      “这个先由为夫保管着,明天早上再还给娘子。”他凑近唐元耳边暗示道。

      唐元像火烫一样迅速跳起来,在他的轻笑声中躲到屏风后去了。

      完蛋了!仙人都说不让她跟他有肌肤之亲,今天晚上怎么躲过去?

      唐元除了发愁,还有些不甘心的难过,路远长得好,看起来性格也不差,她也有些小小的动心,但只要一想起仙人说的他另有姻缘就坐立不安,好像虚空中有个女子正在大骂她抢了她的丈夫。

      丫头们在外面敲门,路远放下茶杯,看看身上的衣服,两三下脱光扔的到处都是。如果让丫头们发现洞房之夜,唐元是独守空房必定会有流言传出,就算唐家家风严谨,他也不忍心让唐元受人侧目。

      他把被褥弄乱,见唐元一直躲在屏风后就走过去,隔着屏风轻声说:“元娘,丫头们进来前,你先把衣服换了吧。”

      唐元见路远脱衣服、弄乱被褥就已经猜到他不想让丫头们发现昨天夜里他们什么都没干,就说:“好,那……官人请先避开一下。”

      路远笑道:“我去外屋,你在屋里不必着急。昨天夜里大家都歇得晚,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说完他就掀开帘子去了外面的堂屋坐着。

      唐元快手快脚把喜服脱下来,学路远一样随意堆在床上、榻上,然后打开衣箱把早就准备好的今天敬茶时穿的衣服拿出来换上。她这边刚换好,路远像是知道了一样就进来了。

      “头发就这么着不必梳。”他把唐元推到梳妆台前坐下,把她昨夜睡前梳起的辫子解开,长指拢着她的长发梳了梳,帮她把头发披在肩头,不知他是怎么弄的,铜镜里的唐元披着头发突然有一种慵懒、妩媚的味道出来。

      路远扶着她的肩,两人一起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轻声笑道:“古人都说绿鬓如云,想必就算是卫子夫的乌发也不及元娘之一二。”说着还在唐元肩头轻轻嗅了嗅。

      轰的一下!唐元从背上烧起来!

      她这边不停的做心理建设:路远是别人的老公!要避嫌!那边路远自持二人已是夫妻,不停的调笑。她的心再坚定!可被勾引时也忍不住会动心啊……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路远放下手站开叫丫头们进来好梳洗,唐元立刻松了口气。

      两人正各自洗脸漱口,外面忽然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不好了!姑娘……姑爷!”这位妈妈刚想跑到唐元这边,一看见路远就跑到他身前:“不好了!老爷……太太……他们……”

      路远见这妇人面如土色,慌得话都说不清了,心中一沉,见唐元也站起来,就先安抚她道:“你不必慌,我先去瞧一瞧。可能是昨天酒喝得多了,爹和娘有些不舒服。”他转头对那妈妈说:“可请大夫了吗?”一边说一边不等她答,直接扯着她出去。

      那妈妈腿都软了,被他一把拽出去后,站在远处的屋檐下,他放开她正色问:“到底是什么事?”

      “老爷……太太……都没了……”这人哆嗦着说完,路远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唐元早就跟了出来,听到后膝盖一软,人差一点坐到地上。跟在她后面的丫头们也都傻了,连扶都忘了扶她。

      路远回过神来,立刻过来扶住她说:“我们去老爷太太那边看看。”

      “好,好……”唐元一瞬间六神无主。她虽然在唐家住了半年,平常也是管唐员外叫爹,但她在唐家还是个外来户,根基不牢。唐员外就是她的主心骨,没有了唐员外的唐家对她来说也不再是个家了。

      路远很快镇定下来,扶着唐元两人直奔唐员外的屋子。

      唐员外的屋外乱糟糟的,人来人往。早晨下人们进来准备服侍唐员外和宋氏起床,因为昨天吩咐过今天姑爷和姑娘会来敬茶,要早点起,所以他们来的比往常要早两刻。

      在屋外叫不应唐员外后,看时间快来不及了,一位老奴就壮着胆子推开门进去,一看唐员外和宋氏身上都凉透了!

      这些人当时就乱了!六神无主之下也没去找新出炉的姑爷和唐元,而是立刻派人去通知了唐员外的族亲。

      路远和唐元赶来的时候,唐员外的族亲已经坐了一屋子了,论辈分个个都是唐元的长辈,说话都比她管用。

      这些人也是各有各的心思,见路远和唐元过来,其中几人就劝他们‘两个小辈’先回去,这里的事自然由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来料理。

      来的时候路远早就把这里面的事盘算清楚了,见状立刻开口说:“既然如此,就都拜托诸位长辈们了,我和元娘先回去换身衣服。”

      唐元一进来先被一屋子生人吓了一跳,没弄明白这堆人是怎么跑到唐家来的,没轮到她开口就又被路远扯了回去。

      两人回到新房,路远让人拿孝服和麻布进来,然后把丫头都给支出去后,小声问唐元知不知道唐员外把家里的地契、田契和房契放在哪里?

      “……”唐元虽然不像路远看得那么清楚,但也发觉那些人恐怕来者不善,至于唐员外把家底都放在哪里,她还真知道——唐员外和宋氏亲口告诉她的。

      “……爹娘跟我提过,都藏在娘的枕头里。”唐元不安的看着路远,想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路远也没有瞒她,说:“那些人昨天的喜宴上我都见过,都是爹的族亲。他们这么快跑来,又把你我都赶出来,我猜他们大概是想打着占了唐家家产的主意。”

      唐员外虽然去世了,但他这半年来对唐元的疼爱给了她信心,她也没觉得她跟唐员外没血缘关系就矮这些人一节。她道:“这些人都是爹的族亲,爹留下的东西原本就应该给族里一份,但他们这么上门来可是欺人太甚了!”

      路远一听就挺高兴的,他既不希望唐元是个贪财的,霸着唐员外留下的东西一分一厘都不肯给唐家其他的亲戚。但也不想她妄自菲薄,见人欺上门来只会一退再退。

      他道:“你说的正是。如今他们占了咱们家屋子吵来吵去,不如我一会儿先送你去看着爹娘装裹,我去外面打点一下丧事的事。”

      两人商量好了,唐元担心他手上没钱,从唐员外给她准备的嫁妆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来,这二十两就是两个好沉的大银锭子。

      路远就拿了一个说:“这一个就够了,金银纸钱都是小的,订下寿材我让人回来取银子就行。”

      银子的购买力绝对是杠杠的。

      丫头们把麻布条和孝服拿进来两人换上,一人额头上再扎一条麻布。路远把唐元送到唐员外的屋外,里面正有人给二老换上寿衣,唐元一见就忍不住哭了。她到这里后就是唐员外夫妻二人对她最好,以前在现代的父母都比不上。

      族里的婶啊姨啊伯母啊舅妈啊也都来了,见唐元哭一堆人也跟着哭起来,路远就是铁石心肠,也被唐元引得红了眼眶。

      城隍庙里,昨夜刚归位的唐员外心神一动,唐元的哭声远远传来,竟然像在他耳边哭一样。

      唐员外叹道:“我可怜的元娘啊……”他对唐元的疼爱是实打实的把她当女儿看的,这突然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虽然已经给她找了个女婿,但他本来是想着至少能再照看他们小夫妻十年的,就算日后路远变心了,他也能替唐元撑腰。

      老妻的魂在他胸口不安的动着,他摸着老妻的魂说:“不怕,我去瞧一瞧吧,也免得他们两个孩子被人欺负了。”

      他一甩袖,抬腿就到了唐家。

      唐家里外正热闹着,昨天是喜事,今天就成丧事了,许多昨天来喝喜酒的酒还没醒呢,今天就要换上素色衣服,哭丧着脸来奔丧了。

      路远让人在家门口挂上了白幡,家中下人侍候唐员外一家人时间长的就准他们披麻带孝,其他的人只是在腰间绑条麻带。

      唐员外迎着哭声震天走进他的屋子,果然看到屋里坐满了族中的老少,一个个虽然面带哀色,却都在商量着他这一走,唐家这么大的家业要怎么办?都说唐元是养女,路远是外姓人,谁都没把这两个真正的唐家人放在眼里。

      唐员外摇摇头,转身进了里屋,一进去就看到唐元坐在床前,拉着老妻的手默默掉泪,一双眼睛肿的有核桃那么大。

      “唉,好孩子,你这么伤心可是会伤身的啊。”唐员外摸摸她的头,刚碰到唐元就是一怔。

      他现在是城隍了,自然发觉了唐元不对的地方,再仔细一打量,掐指一算,按照送她来的那个道士说的生辰八字,应该是个男孩。

      唐员外摇头叹笑,原来道士是假道士,八字是假八字,就是女儿是真的。不管是个什么精怪,既然叫了他爹那就是他唐家的人。

      他转念一想,见外面的人说得正热闹,召来暗处的小鬼吩咐了几句。小鬼们往外一撒,顿时外面都成嚷嚷的。

      “哎哟!我的牙哟!”这是掉了牙的。

      “我的脚!”这是脚抽筋的。

      “我的肚子……少陪……借问哪里有茅厕……”这是冒肚子的。

      一会儿外面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

      唐元听见声音出去看,一个丫头过来说:“八叔公在门口磕掉了门牙,让咱们找人送他回去呢。”

      “四舅老爷说他喝咱们的凉茶喝多了,也不肯留下用午饭了。”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喊:“二爷在踩着了六爷的鞋跟,两人一块滚下台阶,二爷的腿让六爷压折了!”

      唐员外生前最看重的老仆七叔过来对唐元说:“姑娘,这些事老奴来办就行了,姑娘回去歇一歇吧,别伤心坏了身子。”

      他把唐元推回屋去,转头把这些族亲都送走了。

      家里一下子安生下来了。

      唐元回到里屋,看到唐员外和义母并排躺在那里,长叹一口气坐下来。

      唐员外现了身,喊她:“元娘啊,元娘。”

      唐元回头吓得站了起来,唐员外忙道:“不怕,是爹回来看看你。”

      既然有仙人,自然有鬼,何况她也不是人。唐元很快镇定下来说:“爹,我不怕。爹,你回来就好了。家里的事我都不懂,族里的人来说让把家里的东西都交给他们。爹,你说该怎么办?”

      唐员外把老妻的瓷枕抱起来,打开底部的口子把田契、地契和房契都拿出来交给唐元,叹道:“爹也没想到走的这么早,好些事都没安排。等丧事办完,你就跟姑爷走吧,这房子可以给族里,这些田契给他们一半,剩下的你自己收好,谁也不能说。爹在镇上还有一条街的房子租给别人开店收租子,交给姑爷让他看着办。”

      他是想着,这幢宅子和一半的田地给族里,足以堵住他们的嘴了。镇上的房子给路远,算是买他以后对唐元好点。剩下的一半田地留给唐元傍身,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测的,有这些田在她也能过得下去。

      他把家里的这些下人想了想,说:“你七叔跟着我们久了,给他五十两银子,把田也给他五十亩,放他出去吧。剩下的愿意走的都不要身价银了。你娘给你买的那些丫头都小,身契也都是死契,你可以带着她们走。”

      唐元眼泪汪汪的,唐员外摸着她的头叹气:“好孩子,今后爹娘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可要小心不要叫人家欺负了。姑爷虽然现在看着不错,但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没有娘家撑腰,万事多顺着他些。就是他要讨小也不要跟他拧着来,自己手里的银子攥紧了谁也别给,爹留给你的东西也不要都告诉他了,省得他生出坏心眼来骗你。”

      说完唐员外还是不放心,就问她:“那个送你来的道爷,你认识吗?”

      “认识。”唐元点头。

      “也好,他既然送你来,想必是跟你有些渊源的。”唐员外放了一半的心,说:“你平常多小心些,不要见道士啊和尚啊这些人,也不要去道观、寺庙、庵堂。你……知道吧?”

      唐元明白唐员外这是看出来了!赶紧拉住唐员外的手说:“爹!我不是有心要骗你和娘的!我、我、我……”

      “乖,乖,不怕。爹没怪你,爹都知道,我的元娘是个好孩子。”唐员外疼爱的摸着唐元的头,他一开始是吓了一跳,但转过来一想就释怀了。他活了六十多年,命中无子,若不是唐元,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承欢膝下。

      何况他能看得出来唐元对他和老妻都是真心的。

      唐元心中大石落下,握着唐员外的手说:“爹,你和娘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下面的人很凶……”

      “呵呵,没事,爹如今在地府也算一个小官,不会有人不开眼来找爹的麻烦的。”城隍虽然官职小,但却是日日受人间烟火的,比起菩萨、三清这些仙人,他是正正经经的管一方水土的。就像七品县官一样,官职虽小,有权啊。

      唐元目瞪口呆,她这才认真打量唐员外,见他浑身萦绕着金光,威严无比。

      唐员外道:“有事就在城隍庙前上三柱香,爹自然就出来见你了,好了,不要伤心了,爹和你娘如今都挺好的。你娘过一阵子就去投胎了,到时爹再来接你去跟你娘告别。爹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唐员外就消失了。唐元坐在屋里,觉得像在做梦。她转身看看还停在床上的唐员外和义母,心下一松。

      路远已经定好了棺材,准备好了停灵的地方就进来找唐元,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屋里与两具尸首相伴,心疼的把她扶回屋,道:“爹娘虽然走了,还有我在,你不要太伤心了。”

      他温柔脉脉的,唐元有一腔的话想找人说,但却开不了口,没忍住轻轻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我知道。爹和娘他们……现在一定是在一起的。”

      路远心中一颤,搂着她轻轻拍拂:“我也会跟你在一起的。”

      唐元突然觉得不想离开路远了,她收紧抱住他的手,可元松涛的话还尤在耳际。

      等路远真正的姻缘到来的时候,她真的能痛快的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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