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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岑沐回家的时候心情很烂。出了电梯,神不守舍地走到家门口,一不小心踹到东西,才发现那里蹲了个人。
      这身形庞大的家伙,半张脸贴着墙,摇摇晃晃睡得正香,冷不丁被踹,呼噜声噎了一下,然后迷迷糊糊地仰头。
      岑沐皱着眉头看他。那是一张两颊嘟着肉的娃娃脸,被墙压红了一大片,还蹭了几块白灰。眼睛很圆,刚睡醒,湿润润地含着水,神色呆愣又无辜。身上套着灰色运动外套,带了个大号运动背包。就这么抱着大背包蹲在那里仰着脸呆呆地看他,因为天气冷,还抽了抽微红的鼻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请将我领养回家的可怜气息。
      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只呆蠢的大型中华田园犬,简称大土狗儿。
      这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亮起来,兴奋道,“木哥!”
      岑沐仍然皱着眉,甚至懒得从烦躁混乱的脑子里分出一部分细胞去想这是谁。
      这家伙抓了抓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抱着背包摇摇晃晃站起来,个子比一米八的岑沐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笑嘻嘻地,“木哥是我啊,小灰!阿姨说她已经给你打了电话,让我今晚就来住!”
      岑沐一边将钥匙揣回包里一边戒备地看着这陌生的青年。脑子里轰轰地开过许多场景,从他下了抵达海城的高铁,坐上去肖途家的出租车,从他打开门看到肖途搂着别人在沙发上滚,从他关门离开,重新乘高铁,回夙城,坐最后一班巴士回家……似乎中途接过母亲一通电话,不过她讲了些什么,他就没在意了,胡乱嗯了几声好,就挂了。
      那大型呆犬一样的家伙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有些受挫地又抓了抓头发,仍是乐呵呵地,“阿姨没跟你细说吗?我大四,在市区找了家公司实习,明天就要上班。公司到学校太远了,我没地方住。正好阿姨跟我妈妈打麻将,就说在我找到租房之前都可以在你这里住。”
      岑沐手揣在包里,皱着眉努力地想了想,“小灰?”
      小时候还住在镇上红砖瓦的平房大院里,那个比他们这拨孩子小了好几岁,被欺负得满脸鼻涕眼泪还非要跟他们玩,鼻涕虫一样黏着他的小灰?
      “是啊,你记起来不?你还借《七龙珠》给我看呢,现在都还在我家里。”小灰说。
      岑沐把那张哭得湿乎乎的小花脸跟眼前这个睡蒙了的大蠢脸一比,勉强还是能够对上号。但那是那么久远的友好关系了,母上大人先斩后奏,弄这么大一坨几近陌生的东西进他家,还要过夜,还不知道住到什么时候,他唯一的情绪就是不爽。
      上下两眼扫了扫小灰,脑子里闪过许多方案,最终觉得把这么个毛孩子扔出去睡宾馆不够地道,而且母上大人一定会千里电话追杀自己。于是只能寒着脸,面色不善地开了门,把这麻烦东西让了进来。
      “先等等,”他将小灰拦在玄关道。自己转身进屋,将房里一些内容敏感的东西——譬如他和肖途的亲昵合照——都收走。
      “你先睡沙发,”他领着小灰进屋道,“明天我把杂物间收拾出来你住。你住不了几天吧?”
      “找到房子我就走,”小灰响亮地应,“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岑沐很想说你现在就很麻烦,一回头看到那张瞪圆眼睛四处张望、十分好奇的脸,顿时有点泄气。
      何必呢,把对肖途的怒火发泄在这无辜的小毛孩身上。
      “厕所在那边,洗澡的话,扳手向左是热水。明天我配套钥匙给你。”他不想多说话,抢在小灰问话之前,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完,抱了套备用的被子枕头给他,径自回卧室。
      在床上坐着发呆,看着刚收进来的合照。肖途的手环在他脖子上,与他脸贴着脸,专注地看着镜头,笑得很帅气。肖途的那种帅气是与生俱来的,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洒脱,连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被造物者静心雕琢,恰到好处。
      这种人注定要带着他的优雅与强势出人头地,不甘人后,不被任何人牵绊。
      一开始的怒火过去之后,岑沐现在只剩下疲惫。
      他甚至觉得连震惊都算不上。因为冥冥之中好像早就对对方的出轨有了预感。一年了,那些细微末节的差别,他怎么会发现不了。
      从一年前肖途辞职去海城发展开始,一切就开始偏离轨道。肖途要抓住机遇,要大好的前程,而他则因为外公突发大病,长久住院,需要照顾,不敢离开家乡太远。一开始的争吵和挽留,到后来的妥协。肖途还是要走,但是不肯与他分手,说在海城等他。这一年里,他外公去世,伤痛还未收拾,母上又查出肿瘤,一家人吓得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又继续查出是良性,切掉就好,眼看着母上手术之后迅速地恢复精神唧唧喳喳家长里短,他终于可以开始打调职报告,然而肖途却等不住了。
      最多再一两个月而已,那么难熬的一年都过去了,肖途却等不住了。他们在一起都七年了,却等不住这一年。
      或许因为正是七年,所以双方都觉得疲惫。在还没懂的制造神秘感与距离感之前就在一起,太过互相了解之后,就太累,久而久之,在彼此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新鲜感。而肖途一路搭着快车不回头地朝前开,路过大千世界多少花花绿绿的纷繁景色,他却停滞不前,他不是与肖途一起前行的列车,他只是肖途习惯了停靠的一个站台。有一天那辆车开走了,去到下一个地方,就再也不回来了。
      岑沐将那个造型精致的相框面朝下地扣在床头柜上,不想再看见那张脸。然后不脱衣服地就这么仰面倒在床上。他不想摔东西,不想喝闷酒,不想发泄,他只是觉得累而已,他想睡觉。
      早上起来,客厅还是昨晚那个样子,被子叠得很整齐。只是茶几上多了个黑色的大马克杯,杯柄是只白色小人,还长着一坨小叽叽。
      岑沐很无语地看着这个出现在他装潢素雅的客厅里的奇物。又仔细看了看,那孩子将自己的背包拾掇拾掇很小心地藏在沙发与茶几间的夹缝里,没有侵占多少公用领地。
      是个很懂规矩的家伙。但看这马克杯,又明显还没长大,并且喜欢小偷小摸地搞点花样。
      第二天是周三,但岑沐不用上班,刚结束了手头的项目,工作空闲了许多,他将之前的加班时间累积起来,补了几天假,连上周末,本来准备去海城找肖途,现在倒好,都省下来了。
      他在家里发了一天呆,然后开始整理肖途的东西,衣物,书本,洗漱用品,俩人的合照。母上大人来了个电话详细解释,大意是亲戚家有些琐事需要小灰家里帮忙,所以要他把小灰照顾好了,别出差错。
      傍晚的时候小灰急匆匆地赶回来换衣服,重新套上昨天那件灰蒙蒙的运动外套,并且问他,“木哥,我跟朋友去吃火锅,一起来吧?”
      “不用了。”
      “木哥你心情不好?”这小子察言观色,“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不是因为你。”岑沐把肖途的东西都收进垃圾袋里。
      这小子于是蹭过来傻笑,“心情不好就出来一起吃火锅吧,我朋友都很好玩儿。”
      岑沐人如其名地木着脸把他赶出去,他实在没有心情跟小孩子玩,有代沟。工作了几年后的人,都有些麻木,没这些孩子对着冒泡儿的火锅都能傻乐的激情。
      把肖途的东西都扔掉,躺在床上抽烟。火星把床单烫了好几个洞,都没有察觉。
      快十点的时候小灰乐呵呵地回来,拍着卧室门说,“木哥,我带了宵夜。你没吃晚饭吧?”
      岑沐架不住他大狗一样挠门,一边觉得烦一边僵着脸出去,小灰把什么烤鱿鱼鸡肉串臭豆腐一类夜市上的玩意儿摆了一桌。岑沐很久没吃这些,忍不住拿起一串,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小灰一边跟他抢着吃,一边贱兮兮地傻笑,十分地自来熟,“木哥你真没吃晚饭啊?你怎么了?失恋了?”
      岑沐没答话。
      “咦,真的?木哥你长这么帅,谁敢甩你?”
      “要不要我帮你把嫂子追回来,我很会演戏的,色狼、变态、小流氓,什么都行,你出来英雄救美。”
      真是……烦死了。
      岑沐坐在那里听他汪汪呜呜地唠叨,末了将沾了油污的空袋们包起来扔掉,教育他说,“XX路口左拐有间豆浆大王,街对面还有间港式茶餐厅,夜里都卖夜宵,比这些垃圾食品好。”
      小灰一挠头,响亮地,“哎,知道了。”
      岑沐又补了一百块钱给他,小灰死都不要,说都白住了,不能白吃。岑沐说你一实习生能有什么钱,烦不烦,收着,再啰嗦赶你出去。
      小灰立刻住嘴,过了一会儿说,“那我留着钱,下次买。”
      失恋的时候,天一黑下来,时间就开始变得特别难熬。坐在房间里看着天色渐暗,万籁寂静,心情就开始阴郁。岑沐坐在床边抽了一支烟,发了一阵呆,觉得难以忍受,于是换了套衣服,准备去酒吧。
      小灰刚洗过澡,把自己那一大坨身躯努力地蜷缩在沙发里,正在姿势扭曲地举着手机玩游戏,一会儿紧张地皱巴着脸一会儿又颤着肩努力憋笑——担心爆笑出声吵到岑沐。
      岑沐一肚子烦闷正在烧灼,一看这种没心没肺单纯快活的傻呆就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把他那大笑的嘴左右开弓地扯开,塞个衣架进去。
      开门关门的时候听见小灰奇怪地问,“木哥你这么晚还要出去?”
      没答话,门已经带上了。
      调酒师一看到岑沐就乐,“哎哟,沐沐,你好久没来了。”
      “前段时间工作忙,”岑沐道。
      “你家肖途呢?最近没回来?”
      “分了。”岑沐平静道。
      调酒师手一滑,岑沐眼疾手快地替他接住了杯子。
      圈内消息传得太快,周五的夜晚肖途风尘仆仆出现在岑沐家门口的时候,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我听说我们分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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