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线》樵音迷觞

8、第八章

　　本想直接回家，可苏梓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宴会大厅里的事情，只得喊来司机，载自己过去。一路上，苏梓然思考着张德民的每个问题，看似只是普通的例行问话，但苏梓然却隐约感觉他想从自己口中套出某些线索，无关这个案子，却联系着更大的关系网。
　　苏梓然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事情，一惊一乍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到底是不是莫影，苏梓然不得而知，只是留了个心眼儿，回去有必要调查一下莫影自上次分开后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
　　回到宴会厅，客人基本都已经走了，而警察也撤去了大半，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苏远锋倒在沙发上呼鼾大睡，不知道临走时对他的交待有没有听进去。苏梓然大步走到苏远锋的身边，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醒。苏远锋睡眼朦胧，眼睛眨了又眨，才看清眼前这人是谁，惊喜间忙跳起来勾住苏梓然，兴奋道：“老弟，你终于回来啦！再不回来我都快带人去砸警察局了！”
　　苏梓然不以为然地瞥了眼苏远锋，照他这个睡法，恐怕到明天天亮也别想把自己弄出来！他拉着苏远锋并排坐下，问：“情况怎么样了？”
　　苏远锋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还能怎样，该调查的调查，该被带走的带走。说起来那些警察办事真是一套一套的，一会儿查这个，一会儿查那个，搞不懂在干些什么。”
　　“你搞懂了还要警察干什么？”
　　兴奋过后，苏远锋又恢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懒得和苏梓然胡扯，直接瘫在对方的肩上就说：“走啦，回去了，好累。”
　　苏梓然“恩”了声，和那些警察打了个招呼，便拖着苏远锋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苏梓然翻遍全国各大报刊和新闻网站，没有发现任何一条关于昨晚事件的新闻，媒体似乎很有默契地均对这件事只字未提。至此，苏梓然才肯定这件事被外界力量压下来了，没有被曝光的危险，也才真正舒了口气。
　　苏梓然坐在餐桌前，喝了杯牛奶，又吃了几片三明治和一碗沙拉，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又重新回忆一遍。斟酌片刻，吩咐佣人叫来了幽冥。
　　幽冥依旧是苏梓然的贴身保镖，只是过了这么些年，苏梓然逐渐成长起来，又学跆拳道又练空手道的，想要自保完全不是问题。而幽冥随着时间的流逝，已年近四十，身体的灵活性及柔韧性大不如从前，有时打起来甚至还不是苏梓然的对手。因此，苏梓然出门极少带幽冥保驾护航，而幽冥也自然而然地退居后方，负责为苏梓然挑选保镖。即便如此，两人的感情依旧很好，遇到问题，苏梓然仍是会找幽冥商量，自小到大，他一直视幽冥为长辈，敬仰及尊重他。

　　幽冥过来，顺手收拾好餐桌，而后十分自然地坐到苏梓然身旁，问：“找我什么事？”
　　苏梓然舔了舔嘴唇，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幽冥叔，你知道莫影的下落么？”
　　幽冥略有惊奇，“怎么会突然想到问他的事？都多少年没听你提过他了。”
　　“昨晚在宴会上我好像看到了他。”
　　幽冥肯定道：“你看错了，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幽冥说：“这件事不该由我告诉你，你去问你爸爸吧。”
　　苏梓然有些激动，“别和我绕弯子，谁说不都一样？！”
　　在幽冥面前，苏梓然依然只是个孩子，在情绪控制和气场上与幽冥完全没有可比性。幽冥神态平和，丝毫不为所动，永远一副你生气，与我无关的神色，他说：“这是你爸爸下的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向你提起关于莫影的事。”

　　要换作别人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苏梓然肯定已经连讥带讽把对方骂得体无完肤，可这人是幽冥，他无从反抗，只能道：“你对我爸很忠诚。”
　　幽冥微微一笑，说：“你爸爸会下死命令也是为你好，早知道你到现在才问起莫影的事，当初也没必要废那么大周折了。”
　　苏梓然心中闷着团火，没处发泄，语气稍微有些烦躁，“别神神秘秘，婆婆妈妈的了！要告诉我我现在就说，不告诉我就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去问我爸！”
　　幽冥双手合十，撑着下巴，面带笑容饶有趣味地看着苏梓然：“小然，你这暴躁脾气得改改，表面工作做得再好，也有露馅的时候。”
　　幽冥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剑眉薄唇，眼睛明亮，眼底满是柔意。到了四十，脸上也没见有什么皱纹，反倒是男人的魅力更加明显，成熟男人的气息。他笑起来很迷人，不是因为笑容干净明媚，而是他的笑中藏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邪魅，让人沉迷。苏梓然最受不了他这种表情，只能缴械投降，“我每天对着那些人笑逐颜开，脸都笑抽筋了，我容易么？在家里随便发发火，做做自己，你还不让了？”

　　幽冥的表情很无辜。
　　苏梓然让步，“求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成天跟在你身后转悠的那些花痴小姑娘，要勾引去勾引她们呀，别老对着我放电！”
　　幽冥心中有些小郁闷，我什么时候对着你放电了？我都四十了，会看上你这种愣头青？他无奈地摇摇头，说：“要去找你爸就快点去，一会他开会了，就没时间理你了。”
　　“知道了。”苏梓然刚起身，女佣便把外套递了过来，苏梓然随手套上，说：“幽冥叔，那我先走了。”
　　“恩恩，去吧。”

　　羽星娱乐有限公司位于该市最繁华的街区上，整栋大楼装修大气豪迈，不锈钢玻璃被擦得锃亮，映着阳光反射出耀眼光芒。苏明的办公室正是在这栋楼层的顶楼，有专门的电梯直通顶楼，更配有休闲娱乐设施及高性能办公设备，顶层的格局较之下面的楼层更为自由，不繁琐却又不失格调。总之简单而言，顶层就是苏明的私人领地。

　　苏梓然熟门熟路的来到苏明办公室，刚进门就听见混合式大音响发出曼妙的古典旋律。苏明仰头靠在椅背上，轻轻闭着双眼，一手搭在扶手上，食指随着旋律节拍晃动，样子甚是享受。
　　苏梓然二话不说，直接拿起遥控，关闭音响，莫大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苏明察觉有异，这才睁开眼睛，看见是苏梓然来了，开心笑道：“儿子啊，好久没见你过来了，想老爸了？”苏明在岁月的蹉跎中又老了一截，头顶的发丝几乎有三分之一呈现白色或灰色，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尤其明显。而最近眼睛也开始有些不好使，鼻梁上架起了一幅方框眼镜，不过好在平时注意运动和调养，身体还算硬朗。

　　苏梓然把遥控器扔在一旁，随口答道：“不想。”
　　“哎哟……”苏明捂住胸口，“老爸心里好难过。”
　　“得了吧，什么事能让你真正难过过？我不吃你这套。”苏梓然无所谓状。
　　苏明道：“儿子哟，我可是你老爸啊！”
　　苏梓然道：“老爸哟，我可是你儿子啊！”
　　苏明拿苏梓然没辙，只能正襟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想问问你关于莫影的事。”
　　“莫影？”苏明一脸茫然样，显然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苏梓然又善意提醒道：“就是当年我让你收的那个孩子，最后被你送去培养保镖。”
　　苏明低头沉思，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就是在你小时候，你失踪那段时间里照顾你的那个孩子？”
　　苏梓然点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苏明能把他忘得那么干净，看来这些年里苏明并没有和他接触过，或许连最基本的抚养都没做到……
　　苏明深吸了口气，神情严肃了许多，眼神复杂得让人猜不透。他说：“这事也有好多年了，我都快忘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
　　“幽冥说你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提起莫影，为什么？”

　　苏明：“你别用审犯人的口气对我说话嘛，好歹我也是你爸啊，尊重我一下吧！”
　　“说重点。”
　　苏明心酸地摇摇头，当年真应该延续苛刻无情地教育方法，学人家搞什么亲子教育，搞得苏梓然现在对自己都没大没小的。“其实现在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来你太小，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所以下了死命令。”微微一顿，苏明面露惋惜，“莫影死了，就在那之后四个月左右。”
　　苏梓然猛地睁大双眼，瞳孔紧缩，脑子嗡嗡嗡乱作一团。他想象过很多种莫影的未来，或过关斩将，成为优秀的保镖；或饱受折磨，最终选择流浪……但唯独没想到莫影会死了，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苏梓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声音略有颤抖道：“你说什么……？”
　　苏明知道，告诉苏梓然实情无异于在他胸膛上捅了一刀，痛彻心扉。但既然他已经长大，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这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这一刀终究还是会落下。而且苏明相信，随着时光远去，很多事很多情都会被冲淡，或许有些残忍，但苏明仍然不容置疑道：“莫影死了，死了快八年了。”
　　苏梓然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垂着脑袋，呆呆地望着桌角。周围静得可怕，围绕在二人附近的冷气流迟迟不见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