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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   半小时后。
      现场已被彻底封锁起来,初步取证工作完成后,警力也撤去了大半。苏明的律师在电话拨通十五分钟后便抵达了现场,现在正在书房陪同苏明接受调查。
      整座别墅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闷到了极点,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超低气压一直弥漫在屋内,散不开,也挥不去。

      三三两两的女佣家仆被警察领走,又送回来,各个脸色苍白,神色恍惚,胆子小的几个甚至直打哆嗦,一见到警察找自己,就哭了起来,连声说: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放了我吧。当然,到了这关头也仍有几个不怕死的人,他们的眼睛不停地瞟向房门紧闭的书房,围在一起小声猜测着事情起因,经过,犯人。
      不过,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鸣,不能看苏梓然,更不能靠近。
      苏梓然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眼泪不流,话也不说了。曾经一直保持的谦逊笑容早没了踪
      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冰霜,他双手握拳,躬身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逼人于数米之外。他的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眨不眨,锋利的眼刀似乎要把地板剜出一个洞来。
      没人见过这样的苏梓然,在这些女佣的印象里,苏梓然虽谈不上谦和,但绝对有礼,他不会用自身的力量去恐吓威胁任何人,更不会让人感到惶恐。但此时,她们只要稍微靠近几厘米,苏梓然冰冷的视线就会扫射过来,把她们的心脏射得稀烂。

      又过了一会儿,证物搜集的差不多了,一个法医模样的男人招了招手,叫来了几名年青小警察,指挥他们把苏远锋的尸体搬上车,带回警局做进一步调查。
      苏梓然的耳朵动了动,马上就有了动静,他连忙上前挡住那几人,眼中满是警告意味,“你们不能带走他。”
      小警察被那杀人的表情唬得一愣,犯难了,向旁边的法医投去求助的目光。

      法医面色不改,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苏先生,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这是正常程序,希望你能配合。”
      苏梓然不为所动,恶言道:“不行,谁也别想把他带出这屋子的大门。”
      法医双手插在白大褂两侧的兜里,因为长得够高,完全是俯视对方,看苏梓然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犯倔的小孩,但口吻却异常尖锐,“留在这里等着他腐烂发臭?苏先生,这是现实,你必须接受。”他说必须,而不是希望。

      苏梓然抬头瞪着法医,仍死死地挡在前面。
      “而你的阻挠将直接影响警方的破案效率。”
      苏梓然眼神有些松动,不自觉地让了个口子,随即又迅速堵上,“你们会对他进行解剖。”
      “这是验尸基本程序,我们不可避免,不过解剖部位面积不大,对整体的影响很小。”
      苏梓然又瞪了法医半天,直到自觉气场太弱,底气不足,才僵硬地让开了身子,“检查完把他好好送回来。”
      “一定。”

      看着苏远锋的尸体被装进袋里,苍白的面孔随着拉链声渐渐没入黑暗,苏梓然的心瞬间碎成了渣。
      他的哥哥,一生中唯一的兄弟,从此与他阴阳相隔,再无可能谈笑风声。生者如死,而死者,却也不得安息。

      几名警察上下其手,很快就把苏远锋的尸体搬上了警车,苏梓然作势就要跟上去,被那名法医拦住,“苏先生,警察还需要对你例行问话,你必须留在这里。”
      苏梓然几乎眼中冒火,一字一顿道:“我、必、须、去!”
      “抱歉,我们是按程序办事。”法医耸耸肩,“晚些时候你可以过来看他。”
      “放屁!这是我哥,我的亲人!我有权利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你们休想把他带出我的视线!”被那些官方的口气敷衍,苏梓然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控制情绪,那些虚的,根本就无所谓了,现在,他必须陪着苏远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冷血的验尸官们多划他一个口子!
      “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滚你的无能为力,有种你把我绑在柱子上,记得绑牢了。否则,就算用爬,我也会爬到警局门口!”

      “苏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当然不会绑你,那是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我们以知法犯法为耻。”
      “那就让我跟着去,我不会中途逃脱。”苏梓然瞪着眼喘了几口气,努力让音调显得不那么冲,让人不会把他当做是狂吠的疯狗。他还有理智,他明白,叫得越猛不等于就越有希望,如果谈条件,或许希望来得更大。
      “这不是我能决定……”
      “让他去吧,没事。”话说到一半,刚帮苏明做完笔录的张德民走出书房,发话道,“人家跟着去你又不会少块骨头,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去吧去吧。”张德民挥了挥手,“不过去了就暂时别回来了,正好在警局做下笔录。”

      苏梓然顿时对这老狐狸改观不少,这帮警察里,就他还算是个有点人性的,“恩,不回来,我等你们过来。”
      领头发话,做下属的当然要听,法医也没再和苏梓然纠结,只在上车时问,“坐警车?”其实很多人都避讳坐这玩意儿,太不吉利,而且出门还有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然而,苏梓然想都没想就道:“恩。”

      尸检毕竟是一件严肃而又极具保密性的工作,苏梓然心里明白,就算他以自杀为名威胁那帮人,那帮人也绝对不会让他踏入尸检房半步。所以,在他提出一次要求被拒绝后,便没再强求。
      他静静地坐在尸检房外的走廊上,地面冰凉,而他,却全然无感。人来人往,看他的人很多,议论的也不少,当然也有劝的,但他都充耳不闻,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似的,对于周遭的一切,处于完全屏蔽状态。

      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让苏梓然一时间接受无能。早上出门时,苏远锋还在活蹦乱跳,但此时,就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可言。凶手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策划了多久?还是……只是他临时起杀心?
      苏远锋平时对人热情慷慨,一股脑的热血,人人见了都夸他有活力,容易相处。这样一个人能招惹到什么人的怨恨?而,杀人凶手又是如何进入戒备森严的苏家大门?
      苏梓然的脑袋乱做一团,失去兄弟的哀伤扰乱了他敏锐的思维,他想揪出藏在暗处的凶手,却浑身提不出劲儿来,只能木愣愣地坐在这儿,自虐般的隔着面墙“看”着平躺在床的苏远锋。

      苏远锋曾经说他自以为是,为追求所谓的真相而不管不顾,让家人为他担惊受怕。他确实不以为意,人活着回来就成,何必去追究那些假设如果?他从没站在苏远锋的角度想过,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苏远锋是如何度过那段揪心的时光。
      两次,苏远锋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死神打交道,游走在巨大锋利的镰刀边缘。那种窒息与绝望,绝不是随便安慰几句就能了事的。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苏远锋是辗转反侧,或是被噩梦惊醒,浑身冒冷汗的。

      胸口的位置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痛彻心扉,无数的虫子蚕食着心脏最柔弱的地方,痛,却只能忍,任凭这道缺口越变越大,最终堙没整个人的精神与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尸检房的门没开,张德明倒回来了。
      他踱步到苏梓然面前,而后蹲下身,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梓然,曾经的意气风发,洋溢的自信,早已化为乌有,空留下这副颓然的躯壳。张德明握拳轻咳了一声,苏梓然无动于衷,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墙。
      张德明轻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厚实宽大的手掌搭上苏梓然的肩膀,用力按了按,“走吧,过去跟我做个笔录,你在这里盯着也没用。”张德明当然不会去安慰他,做他们这行的,一星期得看多少人死,听多少人哭的稀里哗啦。对于此类安慰,他已经无从下手,还不如干点正事。

      出奇的,苏梓然愣了半分钟,马上抬起脑袋看着张德明,恍惚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深棕的瞳孔中映出了张德明那胡子拉渣的模样。他用手扶着后墙,缓缓撑起身体,因为坐得太久,腿脚已经麻木,不受控制地又滑坐下去。
      张德明见状,忙去扶他。多硬朗的一人,怎么就折腾成了这样?
      苏梓然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而又沙哑,“我自己来。”说着他再次起身,他把重心全放在了后背,紧紧贴靠在墙面,终于没再滑下去。他似在自我调整,过了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音调,“张警官,有没有查到什么?”
      “我们进去说吧。”一边说,张德明一边把苏梓然领进了审讯室。

      苏梓然坐定,张德明难得亲自为苏梓然泡了杯茶,为他压压惊,缓缓神。
      “如果你觉得你精神状态不佳,可以申请明天受询,不过今晚要由警员看守。或者,你也可以请你的律师过来。”张德明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叠纸张,出于义务,还是多提醒了一句。
      “没问题,问吧。”
      张德明又抬眼看了看苏梓然,方问道:“今天一天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有没有人证?最后一次见到苏远锋是在什么时候?”
      苏梓然微微蹙眉。
      张德明补充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这是基本步骤。”

      苏梓然失笑,“原来也没见你问过。”
      “额。”张德明一时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之前我们把你列为了怀疑对象,所以有人会不定时监视你的行踪,当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直至半个月前,我们才撤去了所有监视。”
      苏梓然也没表示过多的震惊与愤怒,他现在只是留着最后的底气在和张德明死磕,“去了一个保镖的家里,名字叫凌珧。不过他今天正好不在家,他弟弟凌熙在,他可以作证。最后一次见到苏远锋是在早上。”
      张德明:“你确定早上时的苏远锋是活着的吗?”
      “确定是活着的。”苏梓然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远锋嘴里叼着土司,穿着睡裤光着膀子,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在厨房里乱逛的模样,“他还和我问早了。不过,验尸报告应该会有大概的死亡时间吧。”
      张德明笑,“这不验尸报告还没出来嘛!”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张警官,现场验尸可以大概推断死亡时段,解剖后可获得误差在1小时到半小时的死亡时间。根据尸斑、温度以及肌肉状态,你们应该不难判断他是早上或者是下午死的。”顿了顿,又道:“张警官,我希望你能直接问我,别再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也伤和气。”
      “忍不住老毛病就犯了。”张德明一脸无所谓状,一页一页翻看资料,“从初步取证来看,现场凌乱不堪,有打斗的痕迹,但在场保姆或佣人都没听到争执的声音。”
      苏梓然:“除一楼外,所有楼层都不允许佣人随便进入,如果是打扫卫生,也将会有专门的人看着。况且每间房子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打斗如果不激烈,佣人没听见声音也是正常的。”

      张德明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梓然,“现场你也见过,那算不激烈?”
      “如果我没记错,远锋全身上下只有眉心那一处抢上,一击致命,不可能和凶手有缠斗的机会。现场……可能是由凶手布置的。”
      张德明:“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张德明放下手中的资料,伸直了身子,逼视苏梓然,“就是让人听着像在帮自己洗脱罪名。”
      苏梓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默然地与张德明对视,“这些问题你肯定也分析过,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你不可能连故意而为之还是事实都分不清楚。你问我,无非是想听我的分析,抓破绽。张警官,你认为我会去杀自己的亲哥哥吗?”
      “不会。”张德明说得肯定,“但他的死,很有可能是你间接引起的。”

      苏梓然不可置否,其实他早就料到苏远锋的死不会是简单的谋杀,其中必然涉及到一个大的圈套。他现在正在进行的调查,十有八九是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让他不得已而以苏远锋的死来警告自己。
      可是,这无疑就会引起下一个疑问,犯人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的麻烦,而是选择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苏家,去杀一个毫无瓜葛的人?这样的提醒未免太过晦涩,而且也容易让人产生误解,除非,他有不得不杀苏远锋的理由?
      苏梓然的脑袋忽然剧烈疼痛起来,他捂着头趴在桌上,眉毛紧锁,皱纹横生,双眼痛苦地闭紧,“我,让我想想。”
      张德明放下手中的资料,看了眼苏梓然,“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我问问尸检报告出来了么。”说着便径自开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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